11、第11章
经过漆红游廊,秦飞飞的目光落在荷花池中一双不紧不慢,于叶茎中穿梭的锦鲤身上,“这是什么地方?”
“嘘!”司空潇食指抵唇,眉眼弯弯,“别问,跟着就好。”
行过绿茵草坪,可见宫殿内并排列着好几间房,房内罗汉床并书案、太师椅等陈设一应俱全。起步一间木屋的秦飞飞在内心流下了不争气的羡慕泪水。
“这里房间多,随便挑。”司空潇一个闪身,侧躺至罗汉床上。本就生着一张潇洒不羁的脸,绛衣玄发配上懒洋洋的姿势,惹眼得厉害。
“来,教你怎么掌控灵力。”司空潇朝她招招,举投足间一派从容自信。
事实证明,外表真的很容易蒙蔽人的双眼,主角光环更是。
与勾思丽的详细拆解不同,司空潇的指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跟随内心真实感受”。对虚心求教的后进生秦飞飞而言,司空潇的指点相当豪放,豪放到基本等于无。不过她也乐得咸鱼,毕竟一只狐妖教授凡修使用灵力,能不误人子弟,已经很好。
相比提高灵力掌控精准度,秦飞飞更喜欢司空潇教她的那些无用自创技法。无用到两人立于游廊下,司空潇挥臂在荷花池面上扬起一层水雾。“看,是不是能造出飞虹?”
烟雨朦胧间,莲花红艳,荷叶碧翠,一道浅浅淡淡的彩虹悬于漾漾池光上。
“好看吗?”司空潇歪过头来,眉眼间氲着温润笑意,“想看飞虹的时候可以用上。”
这种没有实战功能的“浪漫”技法将池水打散为水滴么?秦飞飞脑子里飞快闪过有关烹饪的另一种用法,不自觉望着彩虹眼若流星,她抓住司空潇的护腕激动道:“潇兄!教我!”
司空潇低头瞥一眼她紧攥护腕的,嘴角浮上狡黠的笑意,“好啊。一个技法换一道菜肴,怎么样?”
秦飞飞兴奋地转过头来鸡啄米点头,烹饪换学艺,再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
天知道司空潇究竟发明了多少无聊的技法,偏偏秦飞飞觉得每一样都有意思,每一样都想学,不知不觉竟快要欠下一道满汉全席。
月影寂寂,虫
鸣不绝。隔壁房间里,厚重的床幔一遮,可以在拔步床里打上好几个滚。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睡到如此宽大柔软的床,秦飞飞心满意足地哼哼两声,抱着被子很快陷入梦乡。
在眇觉境里,花草可以睡觉、流水可以睡觉、日月星辰也可以睡觉,一切皆由造境者掌控。指尖轻弹,虫鸣声逐渐停息。司空潇斜躺于屋脊之上,微微扬起嘴角,任由皎光倾洒,夜色蔓延。
飞飞,睡个好觉。
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的秦飞飞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其实只要没有景桓这个危险隐患在,眼前的生活应该是很满意的。
没有为了生存必须出卖时间的无可奈何,所有空闲时光都可以拿来琢磨如何做出有意思的美食。曾经屈服于现实而不得不搁置的梦想,在这里隐约有实现的可能。
梦想么,就是只稍稍靠近,都能激起巨大喜悦的存在。
她对着铜镜将乌发高高竖起,只那么几缕碎发如何都不肯服帖。嗯,还是男装看起来精神。
秦飞飞洗漱过后来到隔壁,司空潇正在房门大敞的罗汉床上闭目憩。她迈入房间的脚步顿住,轻轻脚退出来。
“飞飞?”
秦飞飞抬眸,司空潇已经在她悄悄退出房间的空隙睁开眼睛。
“走,散步去!”
嗯?散步?她还没反应过来,司空潇已经一跃至她的身旁,牵起她的离开眇觉境。
崇清山脉蜿蜒无尽,重重叠叠的枝桠下,各种动物出没。秦飞飞随司空潇穿梭其间,看到不少地理志上的药草,纷纷将其收入囊中。
药食同源,搭配得当,药草也可以在食材身上大放异彩。
山泉潺潺流淌,沿着山体汇成一条明澈的溪。溪水中细的鱼儿互相追逐,偶尔在水面漾开一点微的涟漪。溪水中有不少河虾,或许还有河蟹,加上储物戒里的大米,秦飞飞当即有个想法——试一试砂锅粥?
听了她的想法,司空潇只随意动动,便收集足够多的河虾与河蟹。
篝火燃起,砂锅里放入淘净的大米。趁大火烧煮的间隙,秦飞飞有条不紊处理虾蟹。
河蟹需得刷洗干净,揭盖去腮与内脏。河虾虽,尖端的刺却并不友好,秦飞飞打算去
掉。若是海虾,虾头可以放入锅里熬出一层香浓的虾油,虾油入粥,味道会更加鲜美。
她埋头仔细一只只给河虾去头,眼神专注恬静。苍苍林木不知道有没有互递私语,远处的几声鸟鸣偶尔飘来,夹杂着溪水湿润气息的微风吹过,金秋时节的气候不上来地舒适。
“潇兄,帮我搅拌下砂锅。”秦飞飞上没停,抬眸对司空潇微微一笑。煮粥的时候搅拌粥水可以避免糊底。
司空潇方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掐断虾头的青葱玉指上,这会儿才恍然拿起木勺放入砂锅,一点点搅动。
糯香缕缕在空中弥漫,感觉从未如此敏锐。身置其中,恍惚能听到空中鸟儿振翅,风拂树叶婆娑,溪水汩汩向前奔涌
给处理好的虾蟹抹上酱料,秦飞飞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昨夜司空潇教了她一个绝妙的无用技法,应该可以让酱料更快渗入食材。
虾蟹染上馥郁,肉眼可见表面的颜色加深。她轻舒一口气,同时又暗暗窃喜。学会这个技法可比提升修为有成就得多。
司空潇掀起桃花眸,秦飞飞方才运起灵力时认真中带着些紧张,在检查完食材后愉悦漾开淡淡笑意的表情,一寸不落映入他的眼底。
米粒已经开花,秦飞飞将滤过酱料后的虾蟹端过来。“其实最适合做虾蟹砂锅粥的食材还是海虾海蟹,海虾个头大,和米粥一起煮过后,弹牙爽口还带着丝清甜。海蟹的蟹黄熬进米粥里,浓稠绵滑,别有一番风味。”
“飞飞怎么这么懂吃?”木勺在砂锅底细细碾过,热气蒸腾。
秦飞飞将虾蟹一点点码进米粥,微微眯起杏眼。有时候她胃口不好,母亲就会给她做一份砂锅粥,搭配些脆咸的坛子菜,食欲很快恢复。可惜如今全天下最爱她的人,永远不会醒来。
“因为最爱的人依靠烹饪为生”,秦飞飞接过司空潇中的木勺,轻轻将虾蟹搅入米粥里,“我希望她能不用太辛苦,希望帮上忙,所以学会这些。”
母亲从查出患病到去世,病情发展得很快。头几个月是最难熬的,她经常会有种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错觉。多少次哭着醒来,漆黑的房子里只她一人。
一桌,一椅,置
物架上的药盒,衣架上的外套哪哪儿都有母亲的影子,这样近,那样远。每每觉得至亲的人就在身边,却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陪伴她二十年的母亲,永远地走了。
父母双全的幸运,从前没有,从今以后连那重要的一半也失去。
最痛苦的时候,她试着做出母亲常给她做的菜,偏执地想找回记忆里的味道。失败、尝试、失败、再尝试当舌尖终于触碰到熟悉味道的那一刻,她怔愣许久,尔后趴在餐桌上哭了整整一夜。
两年过去,再回想起母亲,已不会像最初几个月那般撕心裂肺。直面至亲的死亡是一场修行,每个人或早或晚都得面对,她不过比大部分人经历得早一些而已,没什么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还是会酸涩。她抬起背擦擦眼角,略微不满道:“热气熏着了。”
司空潇本想笑话她才多大点,动不动把“爱”挂在嘴边。然而见她明明眼尾带笑,着着却红了眼,一句话噎在嗓子里没出来。
不多会儿,宽大的掌覆上额顶。司空潇没问她究竟指的谁,只轻轻摩挲她额顶的乌发。
被揉过的碎发有些乱,额顶也有些暖。秦飞飞扯起嘴角抽抽鼻子,“接下来不用搅拌了,等着吧!”她抬起臂理了理被揉乱的碎发,眨眨眼朝司空潇笑笑。
不是纯粹的伤心,只是想母亲了。刚才司空潇在安慰她吧?心意有收到。
万里晴空白云掠过,参差的野草在风中轻舞。除去那些玄之又玄的神魔妖鬼,这里的一切与她的世界好像也没有太多区别,连狐妖都带着股子烟火气息,真好。
虾蟹入锅后不需要太久,再放入一点去腥的调料,砂锅粥就大功告成。
经由浓稠的米粥熬煮的虾蟹,呈现鲜艳的橘红色。软糯的米粥里星星点点点缀着河虾,莫名让秦飞飞想起冰激凌上的草莓碎。
司空潇盛出两碗虾蟹粥,将蟹较多的那碗递到她面前。
飞飞太瘦弱,需要好好进补。
望着碗里满满溢出的蟹,秦飞飞忽然笑开。从前吃虾蟹粥,母亲也会把鲜甜的虾,唇齿剃起肉来格外有滋味的蟹,通通夹到她碗里。没想到换个地方,也有人这么做。
她抬
起头,杏眼弯出两道月牙,“潇兄,蟹全给了我,你吃什么?”
“不是还有虾么?而且你看,有蟹。”
孤零零一条蟹腿寂寞地挂在勺沿上,若不是米粥吊着,早滚回碗里。
秦飞飞失笑,只得拿起勺子,认真将蟹挑还给他,“虾蟹粥,就得有虾又有蟹,味道才对,我们一人一半。”她埋头专注用勺,光洁的额头上碎发不安分地随风轻颤。
司空潇压下心中拨弄她那蓬松碎发的冲动,又留意到她的脖颈修长如玉,白皙秀颀,线条优美得让人想蹭上去,看是不是真的如想象那般柔滑细腻。
“潇兄?”秦飞飞抬头唤他。
“啊?”司空潇回过神来,忽然倾身凑至她跟前,桃花眼清眸如水,“我刚才在想,飞飞你怎么能这么清秀呢?”
秦飞飞一怔,从这话里品出她清秀有余,男子气不足的意思。女扮男装给人的感觉始终会有些违和,想隐瞒身份,以后还得加倍心。
“粥可以喝了。”她趁低下头,耳廓因为心虚而泛上浅浅薄红。
司空潇瞧见她耳廓泛红,下意识捻上自己一侧耳垂,轻轻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