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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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妖塔出乱,整个玄天宗都没法好好休息。打扫妖物尸体、捕捉漏之鱼、将逃跑的妖物重新锁回镇妖塔,内门弟子与仆人们都十分忙碌。

    秦飞飞本想同庾永安告别,告诉他她准备回宗门试试看,能不能找宗主要到解药。假如不能成功,等过几日解药送到,她会找人帮忙,想办法把解药取出来。

    然而庾永安也不知被分配到哪里去打扫妖物尸体,一时间找不见人。不能再耽搁了,她只能先行上路。

    避开星君们可能的活动轨迹,她走的大道来到后门附近,以免被妖物盯上。

    只要出了后门,就是内外门交界处,她曾听庾采霜提起过,宗门内的结界就以此处为起点。

    仆人们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开玄天宗。看守后门的内门弟子虽然没有正门多,但别提四个,一个也她也应付不过来。这是她能抵达的,最远的距离。

    秦飞飞以灵力点燃赤色毛发,看着它们一点点燃尽,担忧今夜镇妖塔出事,防御加强,也不知司空潇能不能帮她离开玄天宗。

    后半夜更加寒冷刺骨,她兀自立在墙根旁,低头胡乱想着会不会给司空潇带去麻烦,要是司空潇也没办法将她带出去,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身前不知何时落下一道阴影。

    她抬起头,只见司空潇蓬松的赤发遮住半月亮,那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正水滢滢地望着她,“飞飞,终于想我啦?”

    嗯?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有动静?玄天宗的结界是纸糊的吗?

    秦飞飞扭头扫过身侧的朱红色高墙,确定没有忽然出现个窟窿什么的,这才疑惑地回转过头来。

    司空潇戳戳她的肩膀,“我在这,找什么呢?”

    “今夜玄天宗镇妖塔出事,结界应该有加强,你进来难不难?”与这次不同,之前司空潇可是趁着乞巧节进的宗门,彼时同宗主寿诞一样,内外门可以互相走动,想混进来或许有点门路。

    司空潇原本恣意的笑容在听到镇妖塔出事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一瞬,“不难,飞飞这次叫潇兄过来,是想看狐狸了么?”

    秦飞飞摇头,又点头。“想离开玄天宗了,也想看狐狸。”这天寒地冻的,狐狸的绒毛摸起来该多舒服。

    “等你这句话好久,走!”司空潇咧开嘴笑,抓着秦飞飞的肩膀转个向,推着她朝身侧的朱红色高墙走去。

    “撞墙了,撞墙了。”

    眼前闪过一片雾白,秦飞飞望着迎面而来,晴天白日下的精致园林,这不是上次外门休息的那个山洞吗?

    明明刚才还是雪夜天,怎么忽然就换到了暖阳天?

    从溪的石头上迈过脚步,秦飞飞下意识问出口:“这到底是哪里?”

    “大妖造出的眇觉境,若妖力允许,嵌入其它结界也是可以的。”

    “多大的妖算大妖?”

    司空潇朝她挤挤眼,“跟着你潇兄,以后就知道了。”

    穿过溪与漆红游廊,自宫殿朱红色大门下经过,一瞬的雾白后,眼前是雪夜天里的山林。

    脚步踏上积雪,发出的“唧嘎”音只两声便停止。茂密树荫遮挡下,雪化速度慢上许多。秦飞飞站定,“这里是?”

    “崇清山脉边缘,走出这片山林,就离了玄天宗地界。接下来去哪?”

    “想回趟合欢宗。”

    “你都已经被送给玄天宗作仆人,已经算不上合欢宗的弟子,还回去做什么?我带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

    秦飞飞摇摇头,“我身上有合欢宗的毒,几天后毒发,必须找宗主要解药。”她当即将合欢宗主交代她和庾永安、时婉的任务和盘托出。

    司空潇凝着眉,“难怪玄天宗这种无趣的地方你也愿意留下。那就去一趟合欢宗!”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桃花眼弯弯,“刚才不是想看狐狸吗?”

    秦飞飞长睫两眨,嗯?是啊,怎么了?

    司空潇面向秦飞飞,于月白色的雪地上点点化作隐隐泛着橘红色光芒的赤色狐狸,明媚、张扬。下颌至心腹处白毛柔软,蓬松的九条尾巴与身等长,在身后如水草摇晃。

    他眼眸微眯,抬起爪子慵懒地扫过一侧茸耳,“骑过马没?”

    “骑过。”在北方念大学那会儿,跟朋友去大草原旅行,有幸看过牧民赶场,并人生中第一次骑马。

    秦飞飞反掐上掌心,免得忍不住上。怎么变就变呀,不知道自己变成毛茸茸的模样多招人吗?她目光黏在狐狸鼻尖、鼻梁、以及那对三角形的大耳朵上,眼神极为诚实地表达着好感。

    司空潇弯起金色的眼睛笑眯眯,“那再试试狐狸吧。”着,他四肢前曲,整个身子趴在雪地上。

    嗯?!让她骑在背上吗?可,以,吗?摸一摸就罢了,还可以骑?!

    “不,不太好吧?”秦飞飞“婉拒”的同时,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不是不愿意,是“不太好”。司空潇低声一笑,“快上来,雪地里凉。”

    好咧!秦飞飞当即脚并用,顺着光滑的橘红色狐狸毛爬上后背。

    坐稳在狐狸宽大的脊背上,唔她好想捂着嘴流泪,太舒服了,就像是冰天雪地泡温泉,再寒再冷也隔着热力满满的温暖。

    “坐稳了没?”

    “嗯。”

    “走了!”

    随着司空潇起身,狐狸修长的身躯一跃而起,载着秦飞飞穿过山林的树冠,腾空于天际。

    雪夜空旷,星星的光亮被月光覆盖,仿佛抬头就是一轮明月夜灯。四周寂寥,只狐狸毛暖暖地随风撩拨腕。寒风吹在脸上,倒缓解了些灼烧后的疼痛。多么不可思议,她骑着狐狸在飞!

    秦飞飞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身处童话故事的孩子,随有魔法的狐狸穿梭于异世时空。她歪头凑到司空潇的耳朵旁,免得声音被夜风吹散,“潇兄!我太开心了!”

    司空潇咧开嘴眯起眼睛,前爪高高抬起,一跃出更远的距离。夜空里只能看见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折腾了一个晚上,秦飞飞兴奋过后,趴在毛茸茸的背上睡着,直到光线刺目才迷糊睁开眼睛。

    眼前床榻被褥柔软,气温暖如初夏,是之前在司空潇的眇觉境里休息过的房间。她抬起臂伸个懒腰,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

    司空潇倚在门边逆着日光懒洋洋开口,“昨晚你梦话了。”

    秦飞飞一怔,不会吧?难道梦里面又叫景桓的名字了?她心翼翼地问:“什么了?”

    “学给你听”,司空潇肩膀离开门框,捏着嗓子,“高一点!再高一点!潇兄,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噗!不可能!你这学的都是什么啊?”秦飞飞杏眼短暂放空,尔后弯出月牙似的两道,又气又臊又好笑。司空潇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见她眉开眼笑的,司空潇也挂上微笑,“我们已经到合欢宗附近。”

    这么快?秦飞飞赶紧起身,“现在就去。”她方刚起身,便秦察觉到储物铃中玉佩有动静。

    自储物铃中取出玉佩,庾采霜的声音瞬间传出来,“飞飞!听得到吗?”语气焦急。

    “听得到!”昨晚离开得太急,她本意是晚一些再以玉佩通知庾采霜和孟观许,没想到庾采霜先一步找上她。

    司空潇桃花眼落在她中的玉佩上,眼眸两眨。

    “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昨晚偷偷离开宗门,这样大家都好。”怎么样个“大家都好”,别人或许不明白,庾采霜一定懂的。

    对方显然松了一口气,“还回来吗?”

    秦飞飞有些过意不去,昨晚不辞而别,的确不太应该。可是那种情况下若直言要走,让景桓知道,怕是走不掉;让庾采霜知道,也许会因此为难。之前已经让她和戴子骞在景桓面前吃瘪,这次不能再犯。

    “处理些事情,暂时不回去。”

    事实上,应该不会回去了,或者等景桓没那么在意,又或者转移注意力,再回去看看大家。

    “那个瑶光星君还好吧?”她其实想知道,景桓知道她离开后,有没有“出岔子”,假如因为她离开这件事让景桓再次失控,那么她的初衷便不复存在。她希望因为自己的远离,可以让景桓回到稳定的状态,不再动不动黑雾缠身,动不动失去对意识的掌控。那样对一个原本正常的人而言太过残忍。

    “瑶光找你去了。”

    “什么!?”秦飞飞惊得险些当场把玉佩扔出去,找她做什么?抓回去继续“命里相克,八字不合”吗?

    “采霜,怎么办?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吗?”

    她一时间有些慌乱,逃跑是第一步,逃完之后若景桓仍然锲而不舍,她只能乔装易容,隐姓埋名,如此而已。

    “他暂时不知道你往哪个方向去的,应该没那么快找到。就算找到,以他对你也必不会伤你,别太担心。”

    啊啊啊她不是怕景桓伤她,她是怕景桓钻牛角尖哇!

    “好的,知道了。处理完事情后,我会想办法避开他。”

    “我这边也尽量问清楚瑶光的动向,提前通知你。”

    庾采霜总是这么贴心,这会儿若是人在眼前,秦飞飞又想冲上去抱住她了!

    “采霜我会给你寄好吃的!”

    没等来庾采霜的回应,倒是孟观许接了一句,“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

    “嗯!还有观许的那份!”

    切断玉佩的联系,秦飞飞有些怅然若失。要是她没有中毒,没有背负暗杀孟观许的任务,没有跟景桓“春风一度”,又女扮男装把人给掰弯了,靠着艺,应该能在宗门里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可惜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她垂首叹一口气,司空潇的脑袋却探了过来,桃花眼里充满好奇,“飞飞,你和那瑶光星君,到底什么关系?”

    忽然被问到关键的秦飞飞一阵慌乱,“啊?主仆关系啊。”

    “谎,你自己想想刚才了什么。”

    被司空潇一针见血的秦飞飞有些尴尬。怎么听得那么仔细哎?

    她嗫嚅半天,“瑶光星君,可能是断袖”

    司空潇短暂怔楞,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看着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飞飞的确是长得阴柔了些。”

    秦飞飞苦着张脸,这不荷尔蒙决定的么?“那不如潇兄教我易容的法子,我也变得孔武些。”

    “不教,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

    秦飞飞:这狐狸怎么张嘴就来?

    她抿抿唇,“潇兄,我想去买些胭脂水粉。”

    既然她和景桓第一次见面以玄布覆面,且这会儿在景桓眼中是男子,那么换回女子身份,该比现在安全。

    是时候展示亚洲四大邪术之“化妆术”了。

    司空潇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真挚,“飞飞,你可不要自暴自弃啊?”

    去去去!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

    出了眇觉境,秦飞飞在附近的城池将胭脂水粉备好,又买下一套霜色上襦,酡红色漩纹下裙,这才钻回眇觉境房间里一阵捣鼓。

    司空潇斜躺在隔壁罗汉床上,绛衣赤发身量修长。百无聊赖地想着飞飞是给逼急了,才打算男扮女装躲避那个什么瑶光星君,也亏了能想出这法子。

    “潇兄,你看我这样行不行?”

    门口传来秦飞飞的声音,司空潇眯起桃花眼去瞧,原本斜躺着的身子瞬间直立起来。

    霜色上襦素雅,酡红色漩纹下裙勾勒出纤细腰身,清丽与鲜妍并存。

    与平时不施粉黛不同,秦飞飞特意上了稍为艳丽的妆容,这便显得她越发肤色瓷白,唇若丹霞。眉心花钿如红梅入雪容,一双澄澈灵动的杏眸被她简单几笔勾勒得上挑,平白增添几分妖艳。

    尤其那双眼睛,让人根本无法挪开目光,分明清澈无双,偏又藏着璀璨盛艳。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女子?不是,比女子还要女子。司空潇平时话从不只半截,这会儿却词穷了。

    他想过秦飞飞扮作女子应该是好看的,毕竟本就生得格外清秀,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司空潇以掌覆上双目,嘴角上扬,心道难怪那个什么瑶光星君要做断袖,面对这样一个妙人,很难把持罢?

    秦飞飞有些不安地抬紧了紧头顶丸子头的酡红色发带,她也不知道这里流行什么妆容,只上了比较正式的妆。发髻什么的也不会,只能草草扎个丸子头并系上发带,勉强充作发髻。

    到底,她与原身眼睛形状像极,原身容貌稍冷,她则明艳些,妆容一上,稍加修容调整,模样倒同原本的她接近了。司空潇捂着眼睛笑,是觉得她这样子男不男女不女很奇怪吧?

    秦飞飞摆摆,“算了算了,不行就算了。”大不了改回男装,给自己贴些络腮胡刀疤之类的。

    “别!别!可太行了!”司空潇一跃至她身前,笑眯眯抓住她试图拆掉发带的,“要不是见过男装的你,我还以为,飞飞你本来就是女子呢!”

    秦飞飞抽出腕一阵咋舌,心想“你的以为没有错。”

    “我准备好了,现在就去趟合欢宗。”该面对的跑不掉,既然不打算暗杀孟观许,那么只能去合欢宗主面前试试。

    “我送你去。”

    秦飞飞歪过头望着他,之前不是好了她独自去合欢宗吗?好歹是妖,出入凡修宗门总该心些,能避免麻烦还是尽量避免。

    “送到宗门口。”

    那好叭。

    将她送去合欢宗的路上,司空潇似乎心情极好,时不时低头打量一会儿里搂着的人。

    秦飞飞被他盯得忍不住,终于抬起头蹙眉而视,“潇兄!看路,看我做什么?”

    司空潇弯着桃花眼,“现在在空中,哪有什么路?奇怪得很,搂着飞飞,有种搂着媳妇的感觉。”

    啊啊啊能不能好了?遍地基佬吗?

    “你再胡八道,我,我就自己去!”拜托,只要住嘴就可以了,别真的把她扔下去,她才想起来,合欢宗的入口磬石崖,她上不去。

    连威胁都这么奇奇怪怪地可爱,司空潇笑着臂紧了紧,“好好,不瞎,快到了。”

    虽然已至冬季,然而云清谷三面环山四季如春,气候湿润,仍然绿意盎然。司空潇刚将她带至磬石崖,带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见他表情不对,秦飞飞抬头,“怎么了?”

    “血腥味很重”,他瞳孔收缩,“妖气更重!”

    难道合欢宗出事?勾思丽师姐!

    秦飞飞双拳紧握,求助地望向司空潇。她怎么这么废?遇事都在求救!

    司空潇朝她点点头,“看看去!”

    越靠近雎州河,血腥味越重,直到那粉色的河水蜿蜒而流,秦飞飞才恍然意识到,上游一定出现了问题。上游的话,主殿!

    在她的指引下,两人还未至合欢宗主殿,已经听到崩裂之音,显然正发生激战。

    让秦飞飞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的是,当她抵达宗门主殿附近,只见密密麻麻的妖蛇散落殿前,个别宗门弟子正以灵器与妖蛇对抗,然而寡不敌众,又面目乌青显然中毒,只怕支撑不了太久。

    殿前妖蛇如此之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司空潇掀起一阵狂风,将妖蛇卷入一旁的雎州河。不少青的、花的、棕的蛇挂在河边桃林树枝上,也被狂风的力道扫得软如麻绳。

    进入主殿,随风轻摆的冰纱溅着血迹,整个地面被血水漫过,到处可见合欢宗弟子的尸体。

    秦飞飞由于平时经常处理食材,按早该对血腥味习惯。然而此刻闻见人的鲜血,仍然一阵反胃。这些都是人命,什么样的妖物会选择对修仙宗门赶尽杀绝?

    司空潇环顾四周,“那边。”

    跟着他继续往里,秦飞飞赫然见到一条巨蟒缠着个熟悉的人,那人只露出一颗头,已是憋得面色青紫,正是宋良玉。

    秦飞飞只稍稍犹豫,便朝巨蟒祭出一把符篆。符篆贴上巨蟒的身体,立即变成灵火并且炸开。这一番动静让巨蟒收缩得更紧,被缠在蛇身里的宋良玉漏出呜咽。

    嘶——秦飞飞都替他疼。

    司空潇迅速欺近,单扣进巨蟒的身体,只一用力,巨蟒的身体便断作两截,软软地掉下来。

    宋良玉这会儿已经被缚得五脏六腑错位,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他眼冒金星地望着秦飞飞,想开口道谢,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秦飞飞心急火燎问他,“勾思丽师姐呢?”

    宋良玉摇摇头,艰难出声,“不在。”

    秦飞飞微松一口气,“那宗主呢?”

    宋良玉臂费劲地抬起,颤抖指向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