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察觉到肩上微微一沉,秦飞飞睁开眼睛,低头瞧见披在身上的白色长袍。
覆在后颈的衣襟微带暖意,恍惚有种熟悉的味道。
她抬起眼眸,一不心对上司空潇的目光。
司空潇朝她勾起嘴角,明明什么都没,秦飞飞却觉得他那表情仿佛在暗示,“看吧?争风吃醋。”
暖黄色火光也无法软化景桓那张冷脸。秦飞飞将白色外袍取下后搭在臂,起身来到他面前,将外袍递过去。
“齐归,谢谢,我不冷了。”
原本窃窃的对话声彻底消失,有眼睛透过帐帘的缝隙偷偷往外瞧。
景桓接过外袍,眼看着秦飞飞转身仍旧回到休息的地方闭眼打坐调息。
总是这样,他和飞飞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因着这层纱,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连同心意也无法传达过去。
他从在沧澜城见到乔装后的司空潇就认出来,狐妖曾在宗主寿诞当日出现过。
从玄天宗不知不觉放走花瓴,带走飞飞,除可开启眇觉境的大妖,不做他想。所以飞飞和狐妖是不是一伙的?目的是什么?
山洞的相遇、宗门的逃离,秦飞飞是迷,从誓要揭迷,到不在意,到害怕知晓真相,他待人待事何曾如此?何曾,至,此
远处有修士喁喁私语,似乎是某个男修在哄着另一个男修。只不多几句低声下气,另外一个语调矫柔的男子便放软了语气。
对某些人而言如此简单的事,于他,难于登仙。
偷窥的眼睛见什么值得议论的事都没有发生,失望地缩回帐篷,只余火堆偶尔发出噼啪声。
第二日一早,秦飞飞刚洗漱完就见庾永安和祁永长从同一个帐篷里出来,庾永安面带娇羞。
她额头上的碎发尚且湿漉漉,满眼不可置信。所以所谓的拭目以待,是一夜过去,庾永安就和渣男复合?
不远不近瞧见她的眼神,庾永安有些不好意思,同祁永长了句话便走过来。
秦飞飞面无表情朝额头上的湿碎发吹口气,“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呢?”庾永安浅笑。
“你,也那个什么永长。他哪里好?就非要跟他纠缠个没完?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原谅,迟早吃大亏!”
在秦飞飞看来,只要触及底线,绝不能回头,更不能底线一降再降。出轨和打女人这两件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犯一次就得毫不犹豫决裂。祁永长出过轨,在危险面前放弃过庾永安,不赶紧分留着迟早是祸害。
庾永安摇摇头,“飞飞师妹,我想通了,不是所有人在感情面前都能保持体面。我和他之间终究是我卑微许多。遇到一个把你的安危放在他性命之上的爱侣,需要运气。我运气不好,认命。”
秦飞飞不知道该什么。飞蛾扑火是天性,庾永安尽管执迷,却并非不悟。不烧到遍体鳞伤,烧到山穷水尽,不会放弃。
这是庾永安的选择,且他已经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那就这样吧。
秦飞飞笑笑转移话题,“我这次在沧澜城碰到了勾思丽师姐,她现在是合欢宗宗主”
两人着宗门的事,转过几个帐篷,就见孟观许被一众修士围着。
“玉玑星君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可不可以加入您的队伍?”
“我仰慕星君已久,特别希望能跟星君同行。”
孟观许垂着眸子,清隽侧颜如玉,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绪,秦飞飞却莫名觉得他这会儿有些无措。
她朝庾永安道声抱歉,抬朝孟观许招招,“星君!过来一下好吗?”
随着她这声“星君”,孟观许和景桓同时抬起眼眸。
庾永安低声,“你竟然让星君过来,不应该你过去吗?”
呃,她留意刚才没有直呼孟观许的名字,没想到还是忘了对星君表现出尊崇。现在主动走过去还来得及吗?
她尚未迈腿,孟观许已经穿过人群朝她走来。庾永安识相地悄悄退开。
来到她面前站定,孟观许静静等着她开口。
秦飞飞瞥一眼他身后伸长脖子的一众修士,压低声音,“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话吧。”
待两人身影消失,方才围在孟观许身旁的众修士炸开锅,“秦姑娘究竟什么来路啊?没看到我们正在跟星君话吗?”
“是啊!而且居然娇滴滴让星君过去!她谁啊?就算星君和她相熟,这样也太没礼数了!”
“八成是担心星君答应我们一起上路,耽误她和星君相处。”
“独占!想得倒挺美!”
司空潇舒服地头枕臂,半眯着眼开口,“昨夜吃人家东西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的。有本事现在就去把那个什么玉玑星君叫到你们面前不是更好?聚在一起对个女修指指点点,看她好欺负么?”
一番话得众修士哑口无言,他们就是叫不来玉玑星君,才会因为对方被轻易唤走而心中不痛快。既然不痛快,总得找个出气口。
“红衣自己还不是白献殷勤?那秦姑娘一直围在玉玑星君身旁,有给过他正眼?”
压低声音的嘟囔漏入司空潇的耳朵,他笑着摇摇头,复又阖上眼睛,只睫毛有些不安地颤抖。
那个什么玉玑星君虽然寡言少语也没什么表情,但却和飞飞相处得十分自然。
特意等在入口、一样的灵器,让他无法不在意。
景桓目光落在秦飞飞和孟观许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飞飞叫孟观许,正是想提分道扬镳的事。
“不好意思,刚才开口没注意分寸。”她挠挠头,“叫你过来是想,我这边有司空潇在可以保证平安,观许你自己的事比较重要,别为了我的事耽误了。”
“不耽误。”
怎么不耽误?万一没在秘境关闭前找出蕴华蚓,弓弦怎么办?
“你的事更重要。”
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愣是一句没出口。秦飞飞蓦地想到庾永安那句话,“遇到一个把你的安危放在他性命之上的爱侣,需要运气。”
同理,遇到一个把你的事情放在他的目标之上的好友,一样需要运气。
“谢谢,你和采霜对我真好”她方刚抬起头,便对上孟观许浅淡的眸子。
与景桓的潋滟深邃、司空潇的热烈张扬不同,孟观许的眼神没有任何侵略性,仿若山巅雪松上的霜白,千古不变,只偶尔与山风相遇。
不用费心去猜他此刻在想什么,不会被他的情绪左右,孟观许其人就像雪山白芽茶,清透、沁人心脾。
秦飞飞忽然觉得连“谢谢”都是多余。她朝孟观许眨眨眼,那就不多废话了,快些把各自想要的东西拿到。
光洁莹白的额头上,碎发如春日里清新的草,随风轻晃。
孟观许长睫与指尖微颤,臂刚抬起,霎时在附近的动静声中顿住。
时婉缓缓自密林的阴影里走出来,秀丽的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
她实则并不惊讶,原本就是追着秦飞飞和孟观许而来,想看看秦飞飞是如何诱惑玉玑星君。只没想到,不过两句话,玉玑星君已经拿正眼去瞧秦飞飞。不止拿正眼去瞧,且好像要伸亲近。
激动之下,她脚踩树枝发出声响,孟观许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被发现了,不得已,只能走出来。
“秦姑娘,我有话想同你。”时婉嘴里这样,眼神却是落在仙姿清逸的孟观许身上。
该的话已经完,孟观许垂着眸子朝秦飞飞轻轻点头,转身离开,颀长的身影很快匿于密林阴影之中。
“飞飞师妹当真了得,连玉玑星君都能拿下。”时婉款款朝秦飞飞靠近,脸上的笑容透着冷意。
“师姐有话直。”
时婉一愣,以往秦飞飞同她话的语气可没这么冷淡。
殊不知,秦飞飞从前之所以“和颜悦色”,是因为身边有庾永安在。她对善意总想抱之以善意,不愿庾永安因同门之间的嫌隙而头疼,可若单独面对时婉,则接收到的是什么情绪,便反馈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勾引到玉玑星君的。”
听到“勾引”二字,秦飞飞不禁蹙眉。“勾引”这个词用在孟观许身上,让她觉得玷污了对方。
“师姐这张嘴假如不知道怎么人话,以后可以少。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秦飞飞受不了跟时婉对话,只想赶紧避开。
“秦飞飞!你和瑶光星君,又是什么关系?”时婉声音陡然拔高。
脚步未停,“不关你事。”
“可我恰好知道,你就是瑶光星君悬赏的女子。”
秦飞飞脚步顿住,很快继续朝前走,“你认错人了。”
时婉心中妒火与怒火翻飞。又是这句,假装清高不可一世,假装和她不认识。对男子狐媚,对她嫌恶,这就是秦飞飞的段?
秦飞飞这会儿其实已经心中大骇,可她不能承认。时婉或许只是怀疑,故意诈她。这世上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山洞里的女子。
她走出好几步,时婉的声音幽幽传来,“认错的话,瑶光星君为何要给我百万上品灵石?”
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先是顿住,很快迅速响起。秦飞飞几步来到时婉面前,凑近后低声,“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时婉扯开一丝冷笑,“承认了?”
“什,么,时,候?”秦飞飞被时婉恶心得不行,为了灵石,时婉可以直接将她卖掉,甚至不要脸地来问她和景桓是什么关系。这无异于打了人一巴掌还问她感觉怎么样。
“想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先他为什么要悬赏寻你。”时婉很满意秦飞飞此刻的表情,明明愤怒到极致,偏偏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是很能耐吗?不是有很多男人宠前疼后吗?现在呢?不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出卖我,还想拿这件事威胁?”
“不行吗?我还可以在其他玄天宗弟子面前公开,你就是瑶光星君贴身仆人这件事。”
“时婉!你到底想要什么?”秦飞飞不理解,时婉已经拿到悬赏,又何必揪着她不放。她和景桓什么关系,与时婉根本无关!
时婉轻笑,“我不过想知道,你是怎么给男人下药而已。”
疯女人!秦飞飞脑中反复给时婉贴上“疯女人”三个大字。喜欢就是“被下药”,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跟疯子打交道,自己也会变疯。无论景桓什么时候知道的,总归于她避着他没有任何改变,知不知道也没有区别。
秦飞飞扭头就走,时婉却上前扣住她的肩膀,“你就不怕我告诉玄天宗弟子你的真实身份?”
“告诉又怎么样?”秦飞飞转过身来直视时婉,“出了这秘境,我还是自由的,而你,不过是个出卖同门的疯子!”
时婉被秦飞飞的话激怒,胸口一滞后,很快心脏剧烈跳动,并运起灵力朝她攻来。
出卖同门?瑶光星君看不上她,她出卖同门,连秦飞飞也这样!秦飞飞若自己心中无鬼,为什么会被悬赏?为什么害怕让瑶光星君知道身份?
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她“出卖同门”的,就是秦飞飞!
时婉甫一出招就是全力,靠得太近,秦飞飞来不及躲闪,身中一掌,朝密林摔去。
泄愤归泄愤,时婉打完才想起来,玉玑星君和秦飞飞似乎很亲密,她刚才重伤秦飞飞,回头被发现,岂不会被赶出玄天宗?
时婉赶紧追到秦飞飞面前,见她口中溢出鲜血,眼神除了不可置信,还混杂着愤怒与厌恶。竟然有厌恶!
不能留活口!否则秦飞飞一定会吹枕边风,让玉玑星君置她于死地!她还有许多灵石没花,那四个内门弟子伺候得也不错,她不能让秦飞飞坏了她的好事!
时婉恶胆遂起,再次向秦飞飞攻过来。
秦飞飞看出时婉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当即祭出符篆抵挡在身前。可惜修为差一个境界就是天堑,受伤在前,必然无法越级应战。
她当即取出玉佩,匆匆打入灵力,“观许!救我!”
话音刚落,玉佩就被时婉一掌劈碎。
居然搬救兵!好在刚才秦飞飞没把她的名字出来,只要她灭口得及时!还是安全的。
第三击落下,直朝秦飞飞头顶。
孟观许刚回到营地,玉佩传来秦飞飞的声音。附近所有人都听到那声“观许!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于秦飞飞直呼玉玑星君其名,还是遇到了危险。
景桓和司空潇迅速出现在孟观许的身旁,速度之快教所有修士都没来得及看清。
持玉佩,孟观许开口,“飞飞,你在哪里?”
对面没有任何回应,孟观许抬起向来垂着的眸子,秦飞飞上的玉佩,被毁了!
他当即往刚才分别的方向赶过去,景桓和司空潇紧随其后。
一众修士面面相觑,很快反应过来,看热闹去!
时婉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巨大的坑洞,堪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全力一击虽然打中秦飞飞,然而地面却忽然裂开一个巨大的坑洞。一条浑身红紫,如巨蟒般大的蠕虫将秦飞飞卷起后拖入地洞,转眼消失在黑黢黢的洞口。
什,什么东西?她兀自心惊,盯着可供一人进入的坑洞心想,要不要追进去?
还是不了,刚才那条蠕虫太可怕也太恶心,也许秦飞飞这会儿已经被蠕虫吞吃掉。
她捡起玉佩的碎渣,一股脑全投进坑洞,忙完这些正准备“搬救兵”,赫然发现玉玑星君与一红一白两抹身影飞速接近。
心念一转,时婉赶紧呼救,“星君!秦姑娘有危险!”
孟观许、景桓、司空潇在时婉面前停住,就见地面莫名出现一个坑洞。
不等几人发问,时婉兀自“解释”,“刚才我和秦姑娘正着话,一条巨大的蠕虫破土而出,将她卷进了坑洞!你们快去救她!”
她话音刚落,司空潇已经一跃进入坑洞。景桓深深凝视时婉一眼,也随之跳入漆黑的洞口之中。
“蠕虫是什么模样?”孟观许的发问让时婉一愣。玉玑星君跟她话了!凑近了看才发现,玉玑星君的眼睛真漂亮,像琥珀!
“话。”
时婉反应过来,赶紧将蠕虫的模样给孟观许听。
听完她的描述,孟观许第三个朝坑洞一跃而入。
望着转眼将四人身影吞没的黑洞,时婉紧咬下嘴唇。此刻若是她掉入洞中,那四个为了她灵力聚拢过来的内门弟子必然不会冒着危险去救。
可恨!秦飞飞哪里值得?时婉不解恨似的朝坑洞踢进一脚泥土。
孟观许猜得没错的话,时婉口中的蠕虫应该就是蕴华蚓。他和蕴华蚓打过太多次交道,知道这种奇异的怪物有多危险。
对蕴华蚓而言,地下通道四通八达,且分岔路奇多,弯绕得厉害。想找到被抓的飞飞,除非毁掉整个“地下宫殿”。可是他目前修为被压制,想掘地三尺,实在勉强。
司空潇凭借对秦飞飞身上吊坠的感应,直取最近的路线,然而打通的过程中妖力渐渐有些不济。异荒秘境将他的实力压制得格外厉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四处都是黏液的腥臭,景桓每拐入一个分叉便在入口处留下阵法。只要蠕虫怪物或是飞飞经过,他就能感应到。地下若是庞大的“迷宫”,他就将迷宫的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角落搜遍!
秦飞飞从昏迷中醒来,察觉到腰身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紧紧箍住,朝前行进。
她身负有伤,又被冷腻腥臭的蚯蚓卷进地道,整个人给熏得几欲呕吐。
刚脱离时婉的攻击,又落入怪物的中。到底算幸还是不幸?
秦飞飞自储物铃取出改造后的金羽箭,朝怪物卷着她的身体用力扎下去。
然而怪物的身体仿佛钢铁铸就,金羽箭虽然扎进紧密的体节里,却也没有真正伤到怪物。
怪物被这样一伤,更加用力,秦飞飞被卷得腰快断掉。
她赶紧祭出符篆,在怪物身前炸开片片灵火。一瞬的光亮让怪物现行,圆锥形的脑袋密集的体节,蚯蚓?!
蕴华蚓躲闪不及,在光与热的刺激下松开身体。秦飞飞趁连滚带爬,向蕴华蚓行进的反方向逃跑,没想到蕴华蚓仿佛无需掉头,直接“尾部”朝她追了过来。
秦飞飞冷汗直冒,她怎么忘了蚯蚓有“两个头”?
符篆不要命地往身后扔出去并且炸开,然而这次却只能激怒蕴华蚓,并不能阻止怪物的追逐。
圆锥形的头已经碰到腿,冰凉、粗糙、黏腻、恶心。
刚才整个腰身被卷住她都没有尖叫,此刻马上就要被追上却让她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眼看着就要溢出来。
下一刻,一道金芒从耳畔铮鸣而过,恶心的触感瞬间消失。
秦飞飞的前方,孟观许身侧飘着一簇灵火,左放下曜日长弓,右仍旧紧握金羽箭,目光直视狼狈的她。
惊喜不已,正想开口唤孟观许名字的秦飞飞在看清他背后身影的瞬间脱口而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