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一场大雨后,减退了三分暑气,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田间青蛙呱呱直叫,草丛里的蛐蛐儿时不时吱吱两声。
天上乌云散去,露出半圆的月亮,像被狗啃了一大口的圆饼。
月亮旁缀着银闪闪的星子,星月之光遥遥落下,照得田间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像撒了细碎的银粉。
原本该万籁俱寂的村庄,此刻却唢呐声叠起。
村子西头的一户人家,唢呐伴随着哭声,一声接一声的传出来。
青竹扎成的篱笆院内灯火幽幽,屋檐下白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屋内一声哭,一声劝。
“远风他娘啊,你看开点,日子长着呢,还得继续活下去不是?”
“这次的地龙翻身着实闹得厉害,来得也陡,又恰好是在夜里,连县城衙门都遭了大灾,县里师爷都被砸成了重伤。咱们白村也是不幸,这次总共去了十八个,唉,偏生你家是不幸中的不幸,一次去了两个顶梁柱,遇上这样的事,谁心里都不好受,可再难受你也要挺住。”
“远风和他爹,爷俩虽走了,但还有远山和玉姝,你总得为他们兄妹俩活着不是?你家远山是个有大出息的,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放眼咱们整个山桑县,百年也没出过一个像他这般聪慧的,这次若非你家出事,今年秋闱,他定然能高中。”
“可惜要再等三年,他才能参加科考,不过也无妨,远山还年轻着呢,今年才十七岁,再过三年正好成年,也更稳重些。你呀,老嫂子你是有后福的,等将来远山考取了功名,你就有福气了。”
“呜呜呜呜”江母李春花哭得更惨烈了,一边哭一边捶地,“江云海你个挨千刀的,你要走就走,何苦带上我儿啊。儿啊,我的儿啊,你刚成亲,洞房都还没入,未曾留下一儿半女,你怎就舍得走呀!”
“呜呜呜呜爹爹哥哥,我想你们。”
女孩抽抽搭搭的哭声,以及少年隐忍嘶哑的抽泣声。
唢呐声、哭嚎声,屋外呼啸呜咽的风声。
各种声音交织入耳,闹得白芽脑瓜子嗡嗡的。
她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如梦一般。
谁能想到,她不过睡个觉的功夫,一睁眼就成了刚丧夫的寡妇。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整整一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脑中突然多出来的记忆,让她感觉似乎是在做梦。
白芽、江远山、江玉姝山桑县、地龙翻身(也就是地震)。
因地龙翻身而死去的江家大房父子,江云海和江远风这不就是她睡前刚看完的那本书里的人物名吗?
她还记得那本书叫太子爷的娇妃是一本团宠文,女主江玉姝,彻头彻尾的灰姑娘出身。男主朱佑明,是当朝太子,十年后便是本朝第三任皇帝。
霍一下站起身,白芽拔腿冲了出去。
屋檐下挂着的简陋白灯笼,白惨惨的在风中摇曳,摇得白芽心底又慌又乱。
她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胳膊,迎着夜风往院中走了过去。
夜风微凉,吹得她清醒不少,脑子也没那么混沌了。
她一脚踩下去全是泥,这种泥巴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从篱笆院内走到外面,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波光粼粼的稻田水面,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一声呵斥在耳边炸响:“你不好好守灵,跑出来做什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是不!”
白芽转过身,只见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由于天黑,看不太清长相,但能看出大致轮廓,长得还可以。
因为不清楚状况,所以她干脆不话。
中年男人吼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屋里去守灵!”
这时,白芽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记忆。
原来眼前的中年男子是这具身体父亲,白永贵。
她正要往屋里走,只见从后院走来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中挎着竹篮,看到白芽与中年男子后,立刻扬起一抹笑。
“哎哟,亲家公,你站在外头干啥,夜里风凉,又刚下过暴雨,快些到屋里坐,仔细着别受了寒。远风家的,快些把你爹请进屋里来,喝些热汤暖暖胃。”
白芽怔了下,随即调整好心态进入角色:“爹,进屋去坐吧。”
白永贵没看她,只对挎着竹篮的中年妇人摆了摆:“我该回去了,明儿一早再过来,亲家母这
里有劳他二婶子你多多照应了。尤其是我这不成器的丫头,她年轻不懂事,给你们江家添麻烦了。”
“哎哟,亲家公你这话就见外了,芽既已进了我们江家的门,那就是我们江家的人,哪里来的添麻烦哦。没有的事,亲家公你别多想!远风那孩子和我那大伯哥,他们爷俩唉。”
她摁了摁眼角,抽噎一声,“亲家公你放心,大嫂和芽这里,我会多帮衬着点的,都是一家人,谁能忍心看着他们一家子过不下去啊。”
话的中年妇人是江家二婶子。
她这话的漂亮,白永贵紧绷的脸色都松了几分,对江二婶客套了几句,又嘱咐白芽要听二婶的话。
白芽敷衍着应了,转眼却见江二婶笑得跟朵大喇叭花似的。
前一瞬还在哭,眨眼间就笑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家有人成婚办喜事。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白永贵不再啰嗦,快速离开了江家。
白芽回到屋里,重新跪到灵堂前。
江二婶进屋后,和本家的几个年轻妇人一起劝慰江母李春花,些听上去很宽心的话。
白芽竖起耳朵听屋里人谈话,她越听,心越沉,一直到后半夜,年轻妇人熬不住都回家睡觉了,闲谈声才停下来。
大家不再话,打盹的打盹,回家睡觉的睡觉,连唢呐声都停了,白芽仍旧毫无困意,睁着一双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她现在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且穿到了太子爷的娇妃这本书中,悲催的是,她穿成了书中死得很惨的炮灰——团宠女主的恶毒寡嫂,白芽。
没错,书中炮灰和她同名同姓,也叫白芽。
早知真会发生这种玄幻又狗血的事情,她就不该去看那本书的。
想到穿书定律,白芽悔得肠子都青了!
好奇害死猫啊!当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就该避开的呀,为什么要点进去?!
她当初在某j随意淘书时,看到有本书的评论下面出现了“白芽”三个字,因为是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就好奇的点了进去。
先是看了几眼评论,然后她又去看了正文。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看完结局后
,便昏昏沉沉的睡了,结果一睁眼却成了书中人。
因为是才看完的书,所以主线剧情她还没忘,记得很清楚。
原书剧情是以女主角江玉姝为视觉,开篇第一章,江玉姝才八岁,天真可爱、活泼烂漫,长得也好看,嘴也甜,很会哄大人开心。
又因为她是家里最的孩子,上头两个哥哥都比她大很多,所以她成了家里最得宠的宝贝,父母兄长都把她当心肝一样宠着疼着。
整个白村,就她长得最好看,玉雪一样的肌肤,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又长又翘,同龄的孩子都捧着她,村里大人谁见了都要夸她一声,她长得俊俏,跟仙童似的。
然而女主天真快乐、幸福安然的生活,截止到九岁,一夜间戛然而止。
因为一场地龙翻身,女主江玉姝的父亲江云海与大哥江远风,双双丧生。
江远风去世的当天刚与炮灰白芽成了亲,两人只拜过了堂,交杯酒都还没来得及喝,更没有入洞房,便遇到了地龙翻身。
书中写的是,这一场地龙翻身,使得整个山桑县都受到了波及,白村自然也不例外。
而白村中受灾最严重的便是女主江玉姝家,她家一次带走两个劳动力,父亲和长兄都去了。
别家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没江家大房这么惨烈。
炮灰原主,上个月才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嫁到江家不到一天就成了寡妇。
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
于是第二天一早,地龙平稳下来后,她就哭着跑回了娘家,和家里人了的她想法——不想在江家了。
她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结果却被白父狠狠地骂了一顿。
她既已嫁入了江家,便是江家的人,哪怕死了,也是江家的鬼。
原主委屈,哭着闹着不愿意再回江家。
她不想做寡妇,更不想跟着江家孤儿寡母吃苦受累。
只要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知道,江家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难。
一夕间失去两个劳动力,剩下江母李春花和少年书生江远山,以及年幼的女儿江玉姝。那么家里那些地,谁来种?
江远山自幼在学堂读书,几乎没怎么下地做过活,连插秧都不会,于这个家,帮不上一点忙。
江玉姝还
只是个孩,又一直被家里人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着,肯定做不了重活儿。
现如今,江家能做活的只有李春花,可她一个妇人,又病歪歪的,到底是不如青壮年男子有力气,担抬这方面定是弱上些的,如何能撑起这个家?
虽江远山现在是秀才,接下来还会继续考举人考进士,但读书考取功名一事,在没有成功之前,谁能预料到结局。
原主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自然预料不到将来会发生的事。
她能看到的,也就是眼前将要面对的艰难生活。
书中“白芽”这个人物,设定得倒是挺立体丰满。通过作者的笔,读者都觉得,她虽自私市侩,但也不是不能原谅。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原主也是个想往高处走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不离开江家,日后地里的活,一大半都得由她来做。
白日里劳累一天,夜里孤床冷被,也没个人疼。家中没男人,少不得还要被村里那些个长舌妇嚼舌根子。
俗话,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一个新过门的年轻寡妇。
被人欺负羞辱,也没人撑腰帮衬,农忙之季,还得干地里的重活。辛苦一生,临到头,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死了都没人哭灵。
这种日子,谁能过下去?
正因为想到这些,她才想离开江家,不想在江家当一辈子寡妇,所以她回到娘家又哭又闹,想要再嫁。
奈何原主父亲却是个极度遵守纲常礼教的人,他亲自押着原主回到江家,并当着江家所有人的面宣称,他白家的女儿从此就是江家的人了,到死也只能入江家的坟。
原主父亲和娘家兄嫂们,都不同意她离开江家再嫁,他们认为,再嫁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而李春花当天因为死了丈夫和儿子,正伤心欲绝中,无暇分心别的事情,草草应下。
事后,等心情缓过来后,李春花几次找到原主父亲白永贵,想劝他把原主接回去,重新找个人再嫁了。
李春花倒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虽心疼已故的大儿子,但也知道原主是无辜的,不想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一生。
原主父亲却不允许,他态度强硬,死活不允许原主再回娘家,更扬言不许她另嫁。
什么女子既已嫁了人,一生便只能在那家。还原主要是敢私自另嫁,便要将她沉塘以正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