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顾简尘一直呆在剧组。他逛遍了剧组各个地方，尽可能存下每个部门比较重要的人的电话号码。

    他不想以后陆貅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回应电话时，他连去哪找他都不知道。

    大多数时间，他是跟着陆貅的戏跑，陆貅在哪边拍戏，顾简尘有空就找个马扎坐边上，有时仔细观察着陆貅，记录自己的一切灵感，有时拿本书静静翻看，满天的喧嚣都扰不了他的专注。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惬意的。

    这天，顾简尘前半夜专注于整理灵感的脉络，并将之记在纸上，第二天近正午才醒。

    跟着陆貅扫出块干净地儿啃了一盒盒饭，顺便跟他交流自己近期的新想法。

    剧组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刚开始看见顾简尘守在剧组，陆貅一歇下来，顾简尘就凑上去递水擦汗，那么体贴的关心，旁人还觉得这俩可能有点什么。

    可后来路人每次路过两人，就看见顾简尘捧着一本书发问，听到的无一不是和声，旋律，印象主义，民族乐派之类的。

    陆貅讲起来博古引今，贯通中西，甚至还有些闻所未闻的范例和音乐风格名称，这时候顾简尘就会听得无比认真，陆貅吐出的每个字都当珠宝一样藏进脑子。

    但当顾简尘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俩很可能会因为某一观点争起来。

    陆貅时间紧，话不留情面，顾简尘也分毫不让，两人瞬间针锋相对，当然最后十有八九争不过陆貅，便只能臭着脸离开，又捧着笔记本探究去了。

    大神间你来我往的争辩别人不懂，而且两人相处的气氛别人想插也找不到缝。

    旁人听不懂他们的什么，但都知道陆貅是顾简尘出道的导师，专业术语他们不懂也正常，除了对陆貅更多几分敬重，对先前满脑废料的自己多几分谴责，他们也做不了别的。

    有天顾简尘“辩论”失败，整整一个下午没出现，那个成天嘴里叨叨着机箱，xxxkb，音频比特的电子狂人也没缠着陆貅，张导抽空对陆貅：“我看简尘脾气还真好。人大明星不辞辛苦来找你，你就这样把他骂走了？”

    陆貅：“我跟他都习惯这种高效解决问题的模式而已。”

    张导旁边一年轻女人本来兴致勃勃过来听边角料，听到陆貅这样，表情突然萧索，重复了句：“就只是解决问题啊……”

    张导奇奇怪怪地问：“不然呢？”

    如果不是有导师学员这层关系，那顾简尘靠什么留在这里？

    晚上十一点，顾简尘又带着一身“李大海沐浴露”的气味路过陆貅，直奔陆貅的床，倒下就睡。

    陆貅把他揪起来，扔他一瓶全新沐浴露，是顾简尘一向爱用的牌子，用完后有一股清淡的森林草木清香。

    “去洗澡。”

    顾简尘要命：“洗过了。”

    “难闻。”

    顾简尘抱着被子爬起来，一脸黑线：“你之前跟李大海凑那么近怎么不觉得难闻？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差别对待？？”

    陆貅罕见地愣了下，还真思考了下，味道本不难闻，可当这个味道成为另一个人的标志气味，却出现在顾简尘身上，他便尤其无法接受。

    别人是别人，顾简尘却是他唯一允许进驻自己私人领域的人，他和李大海不一样。

    陆貅微抿着唇，强硬道：“今天不洗别睡。”

    顾简尘一脸“你杀了我吧”的表情。

    都快零点了，天气又冷，他今天用脑过度现在只想躺尸，完全不想动。

    “只是沐浴露的味道，”他低头嗅了嗅，：“薰衣草的，李大海用的沐浴露洗衣粉都是这气味，他他女朋友喜欢……”他着又钻进被窝?还东道主一样拍拍身边，希冀道：“快来睡啊，我唱歌给你听。”

    陆貅多看了眼顾简尘疲累的双眼，半晌无奈地掀开被子，刚一躺下顾简尘就凑近他，嗅着他的气味，猫一样，表情餍足。家伙今天一天也挺累，最后一次，他忍了。

    单人床不大，这样的距离陆貅不好放手，所以最后往往会把胳膊搭到顾简尘身上，形成半搂的姿势。这时候顾简尘必定会凑得更近，肢体接触，顾简尘舒服地喟叹一声。

    拥抱能让两人都这么舒服，这本身是件神奇的事。

    或许正是这种奇异的化学反应，陆貅渐渐接受了顾简尘的近距离接触，一夜下来，比一个人时睡眠质量好无数倍。

    —

    这天晚上，顾简尘端着一本巨著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另一边突然吵闹起来。

    他抬头看去，正看见女主角红着脸低着头，她长得可爱，声音而无措，显得楚楚可怜?，：“我我不行，我真，真没经验。”

    副导安慰：“没事的哈，放轻松，没经验更好，拍出来更真。”

    “可是，可是我不敢，我还是初吻……”她脸红透了。

    张导：“没事的哈，总要过这一关的。”

    女主角十分紧张地偷觑陆貅，低头：“我才满十八岁，我爸妈还有朋友们看到会笑话我的。”

    顾简尘不自觉站起来，朝那边走了几步。

    最终张导组织再来一次。

    随着顾简尘距离越近，看到的画面也就越清晰。

    此时女孩柔弱地躺在地上，半身倒在陆貅怀里，被后者轻柔地拖着。

    随后，陆貅慢慢低头……

    女主角脸色红得滴血，受不住陆貅溺人的柔情，猛地闭上眼睛，浑身都颤抖起来。

    陆貅动作停住，紧接着就听张导：“咔——诶——绝，你这样可不行。”

    叫绝的女主角前些日子一直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现在却羞得抬不起头，嗫嚅道：“要不，先拍明天那一场吧，我应该会发挥得好一些……”

    “好，今晚回去自己也好好琢磨一下，做个心里建设。”毕竟是金主爸爸的女儿，导演也不好强制。

    导演喊a的时候，陆貅把女主角绝揽入怀中，她身材娇，被整个笼住，脸上的羞怯那么自然，无所遁藏。而陆貅，眉眼间漾出如获至宝的满足笑意。

    顾简尘手里的书不知何时掉在了何地，他怔怔地站在导演监视器不远处，观看一场陆貅对别人的偏执的炽情。

    毫无疑问，他由心地爱上那个女主角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自然地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围观人员皆是一副被酥到了的姨母笑，顾简尘转身去找自己不知道丢哪的书。

    他自发回了李大海的住所。

    为防别人闲话，他白天一直住在李大海这里。

    自从知道自己对陆貅的心思，知道陆貅喜欢时君源后，他相册里关于时君源的照片越来越多。

    陆貅让他将过去和现在的他分裂开来，他之前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可近段时间他根本控制不住。

    想了解更多……

    陆貅喜欢男人，疯狂追逐过时君源；十几岁就和女生暧昧过，所以他也可以喜欢女人。

    夜里十二点，陆貅身边那块还是凉的，顾简尘今天没来。

    陆貅一边摆开电脑和李大海连线，时不时朝旁边床位看一眼。突然，他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

    陆貅看了眼“叮~你的特别关注顾简尘上线了。”“你的特别关注顾简尘发了一条新微博。”

    这是陆貅的私人号。

    就关注了顾简尘一个人，用来平时观测他的动态，以防他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出问题。

    新微博卡在00:00，三个[骷髅]表情包。

    陆貅表情微微凝重，发生了什么事么？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陆貅跟李大海了声，挂断连线，起身去开门。

    门开，顾简尘正举着手，看样子准备敲门。

    陆貅：“进来。”

    顾简尘一如既往直奔床而去。

    陆貅锁好门，回头问：“今天这么晚？”

    “啊……我在写谱子。”他脱了鞋，“对了，不久前我助理把新歌完整版发我了，我拿来给你听听。”

    顾简尘怏怏地窝进被子，把提了一路的耳机戴到陆貅脑袋上，自己缩进被子里。

    陆貅靠着床头认真听这首助眠歌，脑袋微侧，观察着顾简尘的表情。

    听完，陆貅点头：“很好。”人声化作温柔的风，与乐音相得益彰，抚人醉眠。

    他被催出困意，也跟着躺下，鼻尖嗅到顾简尘换了他熟悉的沐浴露，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问：“今天怎么了？”

    “太困。”

    “睡吧。”

    两人之间隔着这张床能匀出来的最大距离。

    寂静片刻后，陆貅突然伸手把人捞过来。

    蠢货都快掉地上了。

    顾简尘蓦然开口，声音不辩情绪，低声问：“陆貅，你喜欢那个女主角吗？”

    陆貅温温和和地，“不喜欢。”

    他继续轻声发问：“那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如果是真心喜爱，这件事无关性别。”

    “……”就是男女通吃。

    他在被子里抬头看陆貅：“你亲过别人吗？”

    陆貅停顿了几秒，不太确定地嗯了声，他眼眸里泛着顾简尘难以理解的、无比复杂的光。

    顾简尘重新低头，脑袋顶对着陆貅，闷闷地：“多少？”

    陆貅呼出一口气：“记不得了。”他任务世界中每次都会被洗掉记忆。但在短暂中转的时间里，所有陌生的、已成的记忆如同垃圾般全部倾注到他脑中，进入下一个身份后，记忆再次空白。

    周而复始。

    作为一个接受者，那些记忆，于他没有半点甘甜可言。

    顾简尘问他：“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

    “每个人不一样，你以后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可以喜欢那么多人？”顾简尘低声做出总结：“你是海王。”

    “没有喜欢谁……”

    陆貅不知该如何否认，那么多世界中他作为实验体一样的存在，人生轨迹都无法自控。

    他的生存，疾病，苦难，灾荒，孤寂黑暗与死亡，都毫无转圜之地。

    他只有在一切结束后、记忆整合时才会恢复本知，每一场记忆的整合都是对他大脑的一次剧烈冲击。

    他很多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人”，只是个寄居的看客，是个一觉醒来突然多出一段记忆的垃圾桶，在短暂的本知复苏期间，他要在新记忆争先恐后的占据下为“顾简尘”挤出出一方空间，不断念着自己的名字，才不至于泯灭本性、成为宇宙局的废灵——报废的灵魂是会被绞杀的。

    而被绞杀的灵魂，源源不断，数之不尽。

    拿回自己灵魂的操控权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已经很难有情绪波动了。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受？千百年为单位，光阴荏苒，旧记忆不断被新记忆覆盖，最终化作身体或精神的本能。

    可他脑中没有爱一个人的本能。

    本性已定下，他没有任何一段值得被刻入魂灵的感情。

    但他本心唯独不想被顾简尘这样评价，他稍稍和顾简尘分开一段距离，垂眸看他，但顾简尘总拿固执的头顶对着他，他只好轻轻发力抬起顾简尘的下巴。

    他很喜欢看着顾简尘的眼睛话，这样他能直接看清对方眼里的情绪流动，这于他而言仿佛世间顶稀奇的东西。

    顾简尘似乎想躲，陆貅凑近了些，嗓音喑哑低沉：“尘，我希望你能将我和角色区分开，将我的过去和现在从与你相遇那一刻切分开，将我和那些我无法操控的人生区分开。然后你看到的那个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他见顾简尘眼睫微微颤动，补了句：“但我不强求。”

    顾简尘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他突然伸长脖子，吻住陆貅的唇。

    陆貅实实地愣住，片刻后，急忙后撤。

    作者有话要：别慌，亲亲只是单纯的亲亲，没有别的意思。

    ——中秋快乐啊大萌物萌物们！开开心心的哦，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