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提醒，盛灏这才回神，副导突然想起自己是审核，拍了拍脑子，好笑地跟盛灏对视一眼。

    盛灏掩唇清咳，神智回笼，但语气依旧温和，道：“那，你继续这一段唐延煜的戏份。”

    其实刚才看杨远的戏，虽然是一个人在演，可到处都能看到唐延煜的身影，他的高低胖瘦行为动作表情……全都映在陆貅眼中。

    盛灏现在觉得自己不是在审核演员，他是在长见识，看奇迹。

    这一段唐延煜的戏比杨远简单多了，不过陆貅依旧换了套他为唐延煜准备的衣服，一副风度翩翩贵公子模样，一段戏下来，和前一段杨远的戏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完美契合。

    这精准到恐怖的控制力。

    盛灏拍桌而起，眼睛里仿佛火山喷发一般炙热，他看陆貅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人了。

    四十年执导生涯，见过无数演员，天赋的有，愚笨的有，心术不正的有……可出来没见过一个人把戏演到这种程度！

    仿佛这个人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经过精心计量，可以随时调度，任意操控。

    盛灏可以，陆貅对角色地理解掌握，是他远远不及的。

    简直就是个奇迹！

    而这一屋子人，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

    盛灏三两步走近陆貅，话声音带着转儿：“陆老弟，演戏辛苦，咱出去喝一杯？”他有好多好多疑问，得坐下来慢慢。

    只是那模样活像迫不及待的饥/渴老男人意图潜规则鲜肉。

    当然，盛大导演一辈子高风亮节，从来都看不起那种低俗恶劣的行径。

    陆貅微微点头：“可以。”

    副导：“诶诶，盛灏，敲定了哈，后边都不用看了吧？”

    盛灏：“废话。”

    副导马上收拾东西，急忙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盛眉头一拧，顿了片刻，“那快点。”他本来想私下叙叙旧，又怕自己情绪激动，把握不好度让人厌烦，就让副导去缓和缓和气氛。

    制片也忙跟着站起来：“那我……”

    盛灏：“你还要负责善后呢。”

    制片：“……”他就不该跟盛灏混太熟。

    等候室，等着被叫到名字试镜的各个演员，突然看见从隔壁走出几人，盛导宝贝似的围着陆貅，副导也一脸笑容，好有一个制片臭着脸跟在三人后面。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看这场面就不太对。

    于是有人问：“盛导他们都跟着走了，他这是试镜成功了？”

    “我看着这场面有点不对劲。”

    “盛导有个习惯，每次试镜主角成功后都会请人吃饭。”

    有个人阴阳怪气地了句：“成功也正常。这种新人，要是家里有背景一般不会跟咱一起等戏。家里没背景，导演还这样赔笑脸，十有八九是赔给他背后的金主爸爸。”

    “呃……好吧。”

    别人这样一，他们也觉得有道理，就见怪不怪了。

    有人反驳：“别人是，可是盛导不是那种人。”

    有个人酸溜溜道：“老了吧，糊涂了，谁知道呢。”

    “亏我刚刚还可惜他那张脸。”

    “人自愿的，咱也不能啥。”

    这番讨论，好像陆貅靠金主爸爸拿下角色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

    装潢华贵的酒店包厢内，时断时续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两个半时。

    话题悠然转到片酬上，盛灏拍胸保证：“放心，合同签下来，该你的绝不会少。”

    陆貅名问：“盛大哥觉得我值多少？”

    毋庸置疑，陆貅的演技值得封顶的片酬。

    盛灏爱才，加上肾上腺素还没下去，张口就要给他极好的规格。副导却还带着商人的精明，一胳膊拦住盛灏，酌情考虑后，比出一个手势，：“老弟毕竟刚出道，圈内还不显，七位数，怎么样？”

    陆貅淡笑不语。

    倒不是觉得少，对方已经给了他价值内最大的宽容。

    电影到底需要卖钱，电影本身就不是主流爽片，而他只是一个新人。

    盛灏觉得委屈了陆貅，看了眼副导的脸色，这事儿到底不是他一个人决定，于是商量着：“再提一位。”

    “盛大哥知道我的情况，你后面派人去跟公司谈合同的时候，把价钱压在六位数。”

    盛灏一愣。

    副导眼中精光一闪。

    陆貅不紧不慢，道：“盛大哥想必不晓得，我和公司签订的合同中，我只能拿到5％。”

    盛灏：“！！”

    陆貅：“你们去的时候价钱不要超过六位，能压到五更好，以盛大哥的名声，不用担心他们不同意。其他的……”陆貅慢悠悠：“我们走自己的账。”

    陆貅给他们时间慢慢考虑。

    “对了，”陆貅从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A4纸，是两个剧本，一本已经很旧了，应当被主人翻阅过很多遍。另一本却还崭新。

    他把崭新地那个剧本随手开推到盛灏面前，：“我对这剧本某些地方有些微不同的建议，你看看。”

    之间崭新的剧本里覆盖着三种颜色?，不妥当的地方被规规整整地标注出来，修改后的版本就框在旁边。

    盛灏看得惊奇，五分钟后，盛灏看陆貅的眼神里诡异的狂热到达另一个层次。

    陆貅一直很淡定。

    副导也凑过去。

    盛灏忍不住往后翻了几页，惊悚地发现每篇或多或少都有彩色标注，甚至有一处连续三页全部标红，侧面大段细的修改思路。

    盛灏继续往后翻……陆貅对这部剧本的研究，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详细透彻得可怕！！难怪他能把主角演绎得那么传神。

    角色的对话、表情、肢体语言、场景、逻辑、情节、适当性等等等等，但凡有不恰当的地方，他尽数标注，提出建议。

    只是建议。

    盛灏这一翻就停不下来。

    陆貅却在盛灏兴头上时压下剧本，作势往回抽出，狐狸似的，道：“盛大哥，我们还没签订合同呢。”

    盛灏定定看着陆貅，深呼吸一口气，按着剧本的手丝毫没松，头也不回地对副导：“去，今晚就去优纪娱乐把陆貅的合同签下来。”

    陆貅却摇头，“你们这么急，还怎么把价格压下去？”

    盛灏脸上一阵挣扎，几次咬牙，转头道：“今天去优纪提个醒！明天谈合同，片酬尽量往五位数，最多六位，其他的走个人账户！”

    陆貅用力把剧本抽出来，扬唇道：“多谢盛大哥，合同签下来后，这本我会亲自交给你。”着把合同收到包里，起身。

    盛灏视线在陆貅脸上和包上来回游了好几遍，颇有些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眼巴巴的模样，看得陆貅不忍直视，副导瞧着自己这老友这幅模样，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知道他惜才爱才，这次遇到陆貅，盛灏栽得毫无悬念。

    盛灏还不想让人走，道：“还早呢，晚上继续啊，你想去哪吃？唱歌吗？夜钓不？我有一个庄子，很适合放松，还有个我自己凿的鱼塘。我们深入交流一下，就咱俩。”

    副导：“……”他知道盛灏的意思是指戏，可这话搭上他这语气和这副嘴脸，听着就是有那么点不对味儿。

    副导无语，压低声音对盛灏：“你消停点，明天我一定给你把事情合同定下来。”

    转头却帮着盛灏劝陆貅：“晚上继续吧。”

    陆貅轻摇头，道：“我只请了今天的假，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两人遗憾放他离开。

    陆貅不知道，他才走没多久，盛灏拿起手机就给陆雍航了个电话，什么也要把人约出来吃顿饭，咨询养儿之道，顺带拉进两家关系，走长远发展之路。

    ……

    陆貅车到海城湖滨公园，正想个电话，没想到刚掏出手机，对方就先了过来。

    陆貅刚一接起，那边就着急道：“陆貅？”

    “嗯。”

    “陆貅，我听到盛导剧组早就开始选角了。”

    “是的。”

    “你怎么不急？盛导选人很严格的，你……我找顾今哲把你介绍给盛导。”

    陆貅闷着一丝笑，有意逗弄他，语气轻快：“又找你哥帮忙？是不是不太好？”

    顾简尘气哄哄的：“我以后还给他。”

    “哦？”

    “以后他不气我，我也不气他了，欠的情我都还上。”

    陆貅欣慰：“挺好。”他云淡风轻道：“角色我已经拿下了。”

    顾简尘原本正要什么，却突然卡了下壳：“…………？你刚刚了啥？”

    陆貅：“今天下午试镜，刚刚把其他事也谈妥了。”

    顾简尘在那边不知道飞快地骂了句什么，恼火道：“王八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我消息都发给顾今哲了。”

    陆貅浑不在意，转开话题：“这些天在学校学了什么？”

    顾简尘很容易就被带跑了，老实回答:“最近在学民族乐派，挺玄妙的。”

    “嗯，晚上有课吗？”

    顾简尘胸口一跳，：“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

    “我在湖滨公园，离你学校很近。”

    顾简尘那边静了两秒，后急速道：“等我！！”突然，顾简尘语调一转，尴尬道：“顾今哲给我电话了！”

    ……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不多一会头顶就盖上一层黑雾。

    顾简尘今天穿得很厚，套着毛茸茸的帽子，挂着一副口罩，大棉衣从头裹到脚，让他看起来像个平移的筒子。

    顾简尘跑到陆貅身边，两个筒子面对面站着。

    顾简尘见面就拉下口罩，明亮的路灯照得他白白净净的，脸上被热气蒸出一层薄红，笑得像裹了蜜的花，很好看。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乐，一双眸子尤其闪亮，不错眼地看着陆貅，像是念了很久。

    “你竟然跟我穿的一个版型。”

    陆貅眯眼多看了眼他今夜看起来格外红润的唇，视线滑过他括起的唇角，最后落在他灿烂的眼睛里，看到里面徜徉的快乐，他心里窜起一丝酥麻，微微蹙了蹙眉，按下那抹怪异的情绪，淡声道：“才买的。走吧。”

    “冷漠。”顾简尘啐了他一句，又颠颠地跟上。

    走到路灯下，顾简尘突然伸手拉住陆貅，将他拉回暗处，低头掏出一直口罩递给他：“以防万一。”

    陆貅一只手接过口罩，另一只手手心翻转，捏了捏顾简尘的手，蹙眉：“怎么这么凉？”

    “唔？”顾简尘惊恐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懵得一句话也没敢。

    但陆貅很快放开，：“先去买副手套。”

    顾简尘走在他身边，“你要带我去哪？”

    “卖掉。”

    顾简尘神采飞扬，屁股后面像长了根高高翘起的尾巴，“爷聪明着呢，可不是那么好卖的。”

    “那你就这么跟我走了？”

    顾简尘一噎：“……你又不会真卖，”他嘟囔：“卖了我也能跑回来。”

    深冬夜冷，两人挨得很近，单看影子，似乎已经贴到了一起。

    陆貅把人领进了一家民族乐馆，名字叫“汇百川”，供参观和买卖，部分乐器可以试用，进门先要购买价格不低的电子票。

    门面不大，但里面很宽，光摆放乐器的房间就有六间，更别其他老板收集的图册资料。

    陆貅问他学了什么，他问得耐心，顾简尘便也静下心，细细回答。

    深冬的晚上，乐馆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陆貅的声音醇厚低沉，领着他一间间欣赏过去，等到了他最近学习的流派时，他会停好一会，给他很多很多，顾简尘上课从未听过的故事。

    最后一间房，主要收集的是中国传统乐器。

    零星的人不知在哪间房看哪件乐器，至少在两人待的这片空间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陆貅走上平时表演的台，提起靠在墙边的提琴，拿起琴弓，拉出一曲《天鹅湖》。

    顾简尘坐到观众席，看着陆貅作诗般拉出一段优雅又壮烈的史诗。

    他不知自己因何而感动，只是等陆貅一曲毕，他才惊醒，发现自己眼眶发热。

    陆貅失笑：“这是怎么了？”

    “唔，你拉得太好了，我想起了它背后的故事。”

    陆貅放下提琴，走到一架箜篌面前，扬眉道：“让你听听上古乐音。”

    他不仅弹，喉咙还轻轻地哼着。

    那种古老的，遥远的音乐，低哑的歌，好像能把人吸入另一个时空，顾简尘闻所未闻。

    顾简尘突然问:“你在唱《诗经》吗？”

    “算是。”

    “你会《关雎》吗？”顾简尘盈满星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台上的陆貅。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陆貅沉入一种温柔的意境中，声音也温柔下来，轻轻点头：“嗯。给你听另一个版本吧，那里的《关雎》很美。”着已经弹唱起来。

    不是现代各种或附庸风雅或千方百计意图走在创新前沿的改编，它更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一个满腹经纶的男人怀着柔情蜜意向心仪之人单纯的求爱。

    顾简尘手指轻颤，悄悄点了录音，手指的颤抖却一直消不下去。

    他撑住面前的桌子，专注地看着陆貅。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每一寸都长成了他最喜爱的模样。

    等顾简尘从余音中回神，耳中突然钻进陌生的人声。

    他心口一紧，摸了摸口罩，还在。

    三面墙，六个门，全是人。

    老板举着手机录像，见他弹完，立刻就向他走近，陆貅见人突然这么多还有些讶异，不顾向他快步走来的老板，从台上走下，把顾简尘从桌上提起来，低声：“该走了。”

    好几个手机追着他们一顿拍，追着问名字。直到两人上了出租才消停。

    顾简尘紧紧握着手机，浑身都在发烫。

    当天晚上，汇百川老板就把他手机里完整的视频传到自己社交平台，求视频里的人看到视频后联系他。

    他喜欢玩乐器，又是一个科普up，在不同平台，粉丝最高达五百万，最低也有八十万。

    视频画面偏暗，看不清人脸，但乐音却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视频里那个带着口罩的男人用箜篌引出一曲祭祀乐，一曲求爱乐，厚重悠远的乐音，仿佛带着人回到上古，去往另一个时空，听到那个史书都无法记载的时代。

    如果对时代文化没有一定研究，绝对造不出这样的乐符。

    当晚热度就节节攀升，翌日，开始有各大音乐人私信询问老板和个人的信息。

    后来这段视频被广泛研究，直接惊动各大上古乐研究院的教授、历史研究人员，掀起一股寻找这个神秘人的热潮。

    作者有话要：灵魂发问:路人，为什么要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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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我来啦，我也爱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