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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知非必然也是走不了的,虽然牵头的人一直这摊不要宋请客,大家AA,但是宋知非不好真的不跟着去也不好真的不结帐,他并不缺钱,没必要做了一天的好人,最后为这点钱回去被人拿出来。

    唯一的问题是,宋知非觉得自己喝的似乎有点多了。好在到了这个点钟,大家都已经三五成群地组成了团体,有的甚至就是两两一对儿,占据着一方天地,看着倒不是为了唱歌娱乐,而像是为了谈心而来。

    安远并没有和宋知非待在一个包厢,他这时候有点庆幸自己并不算好的人缘,以至于没有什么人来劝酒。他独自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听着鬼哭狼嚎发呆,他有点想给舒岩发简讯,问问他在干嘛,或者聊上几句,但是时间真的是太晚了,这个点钟发讯息过去,似乎并不合适。

    他想起那年的聚会,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坐着,喝着宋知非带来的酒,那是他第一次喝葡萄酒,其实并不觉得好喝,但是想到那是宋知非选的,就觉得这酒必然有过人之处。这几年,他也一直学着喝葡萄酒,从红到白,从干到甜,不过可能自己真的没有这方面天分,除了当初舒岩电话里和他推荐过的几款喝起来觉得入口不错以外,其他的他是欣赏不来。

    宋知非当年送他的十二支酒虽然被自己和表妹喝掉了一些,但是瓶子还保留在家中的酒柜里,安远不是没有想过扔掉这些酒瓶,可是每次开酒柜,他都习惯了这些酒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这些酒跟了他十年,见证了他从落魄到现在有所成。

    他想这些记忆,也许可以保留下来吧。

    也只是记忆而已,安远和自己。

    时间越来越晚,安远待得心烦,他看也没人注意他,就准备出KTV去抽根烟,包厢实在憋闷,他想透透气。

    这KTV其实也算他以前常来的,人处于社会中,总少不了往来交际,虽然他之前做设计不需要总带客户来这样的地方,但是有人给介绍伙计的时候,为表感谢请人吃个饭唱个歌总还是应该的,这里离公司近,都是首选。安远轻车熟路地转到后门,推门出去是一条暗巷,安远低头翻着自己的烟盒,发现没有带火。

    安远低声骂了一句,想转回去前台拿个火机,却看见暗巷里有一点火星,再仔细看,是有人在靠着墙壁抽烟。安远叼着烟走过去,快到那人身边的时候改用手指夹着烟,他:「兄弟,借个火。」

    那人慢吞吞地掏出火机,没有递给安远,而是「啪」的一下着,安远凑过去,借着火光,才发现这个抽烟的人是宋知非。

    安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烟凑过去点燃,然后塞到嘴里吸了一口,他把烟拿开的时候,光也消失了,一切又归于黑暗中,除了那火星,从一点,变成了两点。

    长久的沉默。

    其实也不算久,毕竟一根烟都还没有抽完,但是对安远来却觉得如此难挨。宋知非的烟已经熄灭了,但是他没有走,也没有再点一根,他就斜靠着墙壁,用墙壁支撑着身体站立。

    安远看不清他的脸,也依然还是不敢看,即使在黑暗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昨天还在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和宋知非清楚。可是什么清楚呢?他和宋知非又有什么需要清楚的关系呢?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暗恋而已,除了自己,没人知道,没人在乎。

    不,不对。

    还有一个人知道,而且他在乎。

    不,还是不对。

    舒岩在乎的不是自己有一段暗恋,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暗恋永远没有结束,他在乎的是自己妄图把暗恋变成现实,他在乎的是自己:

    想他,也想他。

    「安远,你,讨厌他们吗?」

    宋知非突然开口,断了安远的思绪,安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安远,你怎么忍下他们的嘴脸的?」

    安远听宋知非含混的口音知道他应该是喝多了。

    「大家都是同学,哪有什么忍不忍的。」安远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他不喜欢宋知非问的问题,这不该是他这样的人出来的话,宋知非应该是八面玲珑的极会聊天的人。但安远忘了那是清醒时候的宋知非,而此时,他也只是个普通的醉鬼。

    「安远,我还记得你高中时候不爱话,不喜欢搭理人,总是一个人在画室画画,这群人欺负你,你就还手,看着又凶又孤僻。但是我那时候还是有点佩服你的,自己来这边读书,人又不服输,比那群软蛋好多了。」

    「可是怎么这次回来,你也变了呢?干嘛要顺着他们?干嘛要理他们?为什么要给他们面子?不爽他们就怼他们啊!你为什么不这样做?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笑?他们算什么?不就是嫉妒吗?混不过别人怪谁啊?怪自己啊!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能活得幸福了?就能顺心如意了?我真的是搞不懂他们,我也搞不懂你!安远,你是不是又在笑?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肯定又在笑。嘿嘿……别反驳我,我就是知道的!为什么我知道?你猜啊!你肯定猜不到!因为我啊,也一直在笑啊,因为我和你一样,啊,不,我想想,我还不如你,你还过人呢,我却是不敢的,我只能笑,这样别人才会我好。」

    「我去国外待了十年,就为了我的梦想。起来好像挺感动是吧,我也觉得挺感动的,但是我学了一肚子梦想回来我天天干的是什么事儿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学葡萄酒的我就一定很能喝,我就一定可以白的啤的红的掺着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群穿着西装着领带,开口不是法文就是英文的一群人,各种这个家那个家,这个大师那个大师的私下都爱在娱乐场所谈事,而且他们还乐于和你分享心得。我以为我是一匹狼,可以单枪匹马勇往直前,结果现实告诉我,不论我是什么,我只能给狗办事。」

    「安远,当初我离开前办的那场聚会,每一款酒都是我精心挑选过,我那时候也不过十七八岁,但是我喜欢这个,我一款款的去斟酌,去比较……可是到了现在,我却已经记不起当初我选的都是些什么了,它们都随着我的单纯,消失了。」

    安远伸出手抓住了宋知非的手臂,他把宋知非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包厢吧。」

    宋知非很乖的没有反抗,任由安远架着他走,走到后门的大门时,宋知非:「我失态了。」

    安远轻声:「你只是喝醉了,醉话,不能作数。」

    推开这扇门,门后就是流光溢彩的现实世界,安远知道,宋知非也知道。

    再醉的话,也只能随着门关在黑暗里。

    这夜晚剩下的时光过得平静,安远把宋知非送回包厢后自然有人围过来嘘寒问暖,宋知非也只是着头疼,再没有多言语,想是真的难受到不想话了吧……安远回到自己之前待的包厢,依旧找个角落坐下来喝着免费的茶水。

    没过多久就有人通知去隔壁包厢,大家再欢唱一两首,喝两杯就准备散场了。

    安远过去的时候看见宋知非已经笑着在和边上的几个人聊天,见到安远进来也是点点头算过招呼。

    一瞬间安远有一种之前在暗巷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幻觉的感觉,这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到了醉得可以胡话的地步。

    安远觉得自己太不懂宋知非了。

    终于又闹了半个来时以后真的开始散场了,大家自由组合,或回家或继续续摊,自然也少不了男男女女搭伴儿深夜谈心的,安远挥别众人自己要走回餐厅拿点东西。

    已是午夜时分,即使是江州的街也开始有点冷清了。

    安远抽着烟走在街道上。这个夜晚没有风,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潮湿闷热的空气预告着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大雨,这雨将会绵延不绝地直到杨梅下市,这是安远最讨厌的季节。

    不知道舒岩能不能适应这江州的天气。

    安远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舒岩发了一条简讯。

    【多买几件衣服,马上要到了买多少衣服都不够穿的时候了。】

    嗡嗡嗡……安远听见手机响,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的是舒岩秒回,不高兴的是这个点钟他还没有睡觉。

    【你还没休息?】

    安远觉得脑子开始疼起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还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