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7 您在这里杀死了我
微风拂过, 白雪抚摸羞涩垂头的花草。
青年从火焰中绽放,点燃月季。
即便是在思绪繁杂的时刻,奥萝拉还是被青年吸引的全部注意。
青年问:“公主在想什么?”
奥萝拉沉默了会儿:“我想找回丢失的记忆。”
不完整的记忆, 也会欺骗自己。
“我想去花海圣地。”公主。
青年漠然:“哦。”
“……”
奥萝拉被噎了下, 随即开始回想被掩藏的记忆, 回想是如何与西泽一同找到花海圣地的。
那里显然是找回记忆的关键。
……但是。
公主注视青年。
青年回望,片刻, 害羞的垂下头, 耳根泛红。
“……”奥萝拉实在不明白青年的害羞是从哪里来的, 明明摸她翅膀的时候格外不要脸。
她斟酌了下语言:“你知道花海圣地在哪儿吗?”
青年眼神飘忽:“不知道。”
奥萝拉没在意青年的隐瞒, “我可以和你交换一下药吗?”
青年的眉眼冷了下来,恢复到了漠然:“你想用什么交换?”
奥萝拉思索片刻:“你想要什么?”
青年:“……”
快乐来的太猝不及防。
祂扭捏:“你。”
奥萝拉冷酷:“那不行。”
“……”
这场短暂的交易因为双方未能达成彼此满意条件而破裂。
担忧公主的国王派出了大批私人军队去寻找奥萝拉, 如今见到安然无恙的奥萝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迎上去,想要挤开青年, 但因为莫名的恐惧只能陪在公主另一边:“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奥萝拉一愣:“我出去, 散散心。”
只是在族地,在最接近的皇宫的地方,转了一圈而已。
没想到国王竟然会这么担心。
——族地外围是有结界的,由国王操纵, 感应。
她知道自己失踪受伤这件事对国王影响很大, 但没想到竟然会让国王有些杯弓蛇影。
奥萝拉观察国王担忧的神色,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出远门的事。
国王在絮絮叨叨着出门玩也要带侍卫——当然,现在在他看来, 带侍卫也不是很安全。
毕竟公主失踪之前,也是带了许多侍卫。
奥萝拉等国王讲完话,了好多贴心话,的青年看公主的眼神妒忌之中夹杂着渴求, 不过被忽视的彻底。
公主安抚了国王之后,:“父王今天送给我的花真好看,是从哪里得到的?”
青年眼神微变。
碧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公主,随即瞥向国王,目光幽深。
国王张嘴就要出口的答案卡在喉咙之中,像是被浓雾掩藏住,摸不到那层记忆,但很快浓雾又被骄阳驱散。
骄阳与浓雾似乎在斗一般,最终骄阳占据了上峰,拨开浓雾,找到了那个答案。
“是一个诺厄族的族人发现的圣地,里面全是这种花朵。”
国王微微皱眉,刚刚的混沌感,是怎么回事?
但却只疑惑的一瞬,眨眼之间,他就把刚刚的混沌感忘却掉。
奥萝拉心想,这也太巧了。
巧合的像是有预谋一般。
但还是忍不住去跳进这个预谋里:“圣地?在哪里呀?”
国王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话。
青年淡淡开口:“公主殿下。您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不适合出远门。”
国王一听,立刻紧张问:“你的伤还没好?哪里的伤?”
奥萝拉瞥了眼青年,同样淡淡:“被困在皇宫里的忧伤。”
“好了,父王,我的伤早就好了,您不用担心我了。”
“而且那朵花很好看啊,我想为我爱的爸爸亲手采一朵圣地的花。”
“听那里的花有祝福的作用。”
国王狐疑:“月季花也有。”
奥萝拉撒娇:“反正就在我们族地内,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保证,采到花就立刻回来!”
国王想到她之前失踪,又莫名出现,想到最近错综复杂的形势。
还有西泽,还有那些魔鬼,甚至……他感觉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存在。
也许诺厄族,也并不安全。
“您看,还有最勇猛的骑士跟我一起呢,您就不要担心了!”奥萝拉搂住国王的手臂,“父王,我最近一直待在皇宫,都快要发霉了,又闷又无聊。”
国王十分心疼她被困在皇宫的遭遇,但还是非常严肃的拒绝了她出门的请求,并且又给公主加派了侍卫。
“……”
房屋内灯火通明,看起来就十分的温馨与温暖,壁炉噼里啪啦的烧着。
凯伊做了个暖炉递给奥萝拉,安慰想要出门玩的公主:“您别太难过了,国王也是关心您。”
“毕竟您的伤才刚刚好,最近又不太安稳,待在皇宫里还是很安全的。”
“况且。圣地就在那里,随时都可以去。”
奥萝拉捧着暖炉,没回话。
她当然知道圣地就在那里,但她总有一种很迫切的欲-望,想要很快的恢复记忆。
好像记忆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凯伊见奥萝拉魂不守舍的模样,想要和她讲个笑话,点有趣的事逗她开心。
正要开口,忽然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威压,连身体都不受掌控,只余下无尽的恐惧。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同一句话。
“离开这里。”
“离开!”
凯伊浑浑噩噩的出了房门,等回过神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察觉到不对,就要回头去看公主。
可透过门缝。
她见。
青年半跪在公主面前,以一种绝对虔诚的神色凝视公主,不出的暧昧旖旎。
凯伊老脸一红,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
可房间的氛围远远没有凯伊想的那么温馨,反而是冷冰冰的威胁。
“公主想要出去,为什么不求我呢?”青年语气带着点风轻云淡,“毕竟,我可是神明。”
没有骄傲。
平淡的就是叙述事实。
这种作态,反而真有种神明的风骨。
奥萝拉沉默了会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想要我怎么求你?”
虽然不知道青年接近她的最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但目前来看,那些浅薄的,侵略性的目的——
是渴望得到她。
奥萝拉想了又想,最终竟然觉得,可以拿自己做筹码。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一段她不记得的记忆能有多重要?即便再重要,她竟然会拿身体去做筹码吗?
而且,这个想法,还透着点,麻木。
公主的心思百转千回。
而青年也终于出了自己的渴求:“撒娇。”
奥萝拉:“??”
她觉得荒谬,甚至笑出了声,“你什么?”
青年面无表情的再次重复:“你对我撒娇,我带你去圣地。”
奥萝拉嘴巴动了几下,她:“要不,你边和我上药,我边和你撒娇。”
——那种时候,可能会比较容易出口。
青年脑补了一下等会儿的画面,雪白的皮肤渐渐,渐渐,渐渐变的粉嫩,变得绯红。
祂喉结滚动,谴责的看着奥萝拉:“你怎么能这么挑战我为数不多的人性?”
奥萝拉心想,祂事情好多。
但为了满足神明的要求,公主能屈能伸:“那我们换个场景也……”
青年迅速断:“不用换。”
奥萝拉:“……”
呸!道貌岸然!
月色朦胧而暧昧,飘洒着落下,挤进无边的雪色之中,相依相偎,偷听着脸红心跳的声音。
圣洁的翅膀展开,却沾染了情-欲,可又没有堕了那抹纯洁,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染脏,想要拉着她共沉沦。
奥萝拉咬着唇瓣,趴在青年腿上,在心中思考着撒娇的话语。
很担心等会儿错一个词,青年就拒绝她。
——毕竟,青年表现出的态度,很不想让她去。
不远处,还点着药水,冰冷的蓝光竟为这里增添了些麋乱的气氛,幽香不经意就钻进了血液,平复些繁杂的思绪。
但偏偏,凝神静气,又能止痛疗伤的药水竟有着调-情的作用。
奥萝拉脸颊微粉:“你可以陪我……”
青年斩钉截铁:“好。”
奥萝拉:“??”
她才了一个字,竟然如此容易?
精心准备的一肚子话语都没用上,颇有些不出的无语。
好像,青年特意为了找个借口,给自己一个台阶,好名正言顺,开开心心的,大家一起去圣地玩耍。
奥萝拉调整了个姿势,趴在青年腿上,了个哈欠,又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困意渐渐袭来,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月色爬进来,皎洁而清冷,映照在青年美的雌雄莫变的容颜,显出几分冷意与寂寥。
祂将奥萝拉放放好,盖好被子。
站起身,毫无声音的走到了那盆妖艳花朵前,碧绿色的眼眸闪过戾气,泛着病态白的手指,掐断了花朵的生机。
-
翌日。
国王态度来了个巨大的转弯,对奥萝拉出远门这件事表示出了极大的支持。
“总是待在家里也不好,多出去走走,见见美好的风景,有利于身心健康。”
虽然很不合时宜。
但奥萝拉还是忍不住:“可能您昨天……”
国王叹了口气,摆摆手:“是父王狭隘了。”
奥萝拉:“……”
她拥抱了国王,与国王道别,跟着那位献花的诺厄族人一同前往圣地。
国王目送奥萝拉离开,看向她身边跟着的侍卫与青年,回想起昨晚的青年冷漠的眉眼,以及格外强大的,令人恐惧的威压。
“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诺厄族就会起战乱,那群魔鬼会卷土重来……”
“公主去圣地,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我没必要取得您的信任,但有一点……”
“奥萝拉的命,在我的手中。”
国王沉沉的叹了口气。
眉眼浮现出担忧。
凯伊以为他是在担心公主的安危,宽慰国王:“公主已经不是个女孩了,更何况,还跟了那么多的侍卫。又是在咱们族地之内,不会出事的。”
国王轻叹:“嗯,不会出事。”
他要去安排诺厄族的防线,必要的时候,也要去战场……
希望不要节外生枝。
凯伊又看了眼公主离开时的道路,回过头,见到国王宽厚高大却又透着些许疲惫的背影。
心中忽地想到一句话。
国王老了。
他不再年轻,不再是当年那么意气风发,甚至不输西泽风采的驱魔者了。
时光匆匆,岁月流逝。
曾经的英雄也淹没在了岁月长河之中,佝偻身躯却仍然是一道如围墙般坚厚笔挺的防线。
不知道青年是怎么做到的,在国王与凯伊眼中,看起来她带了许许多多的侍卫,几乎能围好几层将她包裹起来。
但实际上。
只有一个侍卫。
一个总是跟在她身旁,那双眼眸闪着绿色光芒的侍卫。
当然,还有诺厄族,献花的那个人。
奥萝拉坐在马车里。
“那个侍卫,是你的人吗?”
青年:“是。”
奥萝拉蹙眉。
那个侍卫在她印象中,总有一种跟着她很久很久的错觉,但实际上,只有几个月。
可即便是只有几个月,皇宫的侍卫也是层层选拔,连祖宗十八代都要查清楚的。
奥萝拉最后只能将这个归功为神明的力量。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
奥萝拉还没有吃午饭,但已经有点困了。
这种困倦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眼皮黏在一起时,公主在心里把青年骂了无数遍。
搞什么?
每次都让她这样陷入沉睡。
给公主献花的诺厄族人正在生火,准备给公主做饭。
坐在他身旁的青年默不作声的剥着玉米。
看不见的较量在空气中炸开,侍卫像个毫无生命的雕塑般守在马车旁,一动不动。
献花人发出古怪笑声:“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玉米粒散落在铁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青年放下玉米,扭头看向献花人。
献花人察觉到危险,但已经无法退缩,在化成烟雾之前:“你改变不了,也救不了她……”
青年抬手一捏。
献花人就此消失。
祂走到河边洗了洗手,继续垂头剥玉米。
奥萝拉在睡梦当中,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争执,只觉得一脚踏进了花海圣地。脚下的土壤松软而泛着香味。
她向前走了两步。
忽然就回想起忘记的记忆碎片。
西泽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拉下。
却又瞬间松开了手,守礼极了,他的手背在身后,有些局促,“抱歉,我刚刚想到了不好的事。”
奥萝拉看到变正常的西泽,虽然内心还觉得有些不对,但也可以理解。
毕竟是想到了曾经欺骗自己的女孩,而那个女孩又是死在这里,看西泽的模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情伤——
英雄难逃温柔乡啊。
奥萝拉理解归理解,可那股萦绕在身体之中不清道不明的燥热与无力,让她还是想要逃离这里,可展开翅膀,却没法飞翔。
“我要离开这里,西泽。”公主似是祈求似是命令。
向来温柔又听从命令的西泽先生站起身,“好,我们离开这里。”
奥萝拉摇摇晃晃站起身,腿发软,几乎走不动路。
她拽住西泽的衣袍,黑白分明的,湿漉漉的眼眸,望着西泽先生:“我拽着你,我们一起走。”
西泽失笑:“好。”
他在公主额头轻点:“这里也是疗养圣地,花可以滋养人,但过程之中会有一些……嗯,难以启齿的羞涩反应。”
奥萝拉咬唇:“大自然创造这朵花的时候,一定是在春天。”
万物复苏,交-配时刻。
西泽红了脸:“你……”
又是一声叹息,像是拿她毫无办法。
奥萝拉眨眨眼,看着西泽红了脸,笑了,“西泽,你介意讲一讲那个女孩吗?”
难得生出几分好奇心。
西泽:“其实的差不多了。”
碧绿色的眼眸染了几分落寞。
“遇见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也知道她一直在欺骗我,骗我会一直陪着我……”
奥萝拉:“你杀了她吗?”
西泽摇头:“当然没有。”
他的神色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虽然那个女孩很混蛋,但也不至于杀了她。”
“毕竟,她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奥萝拉哦了声,跟着西泽走了会儿,但这个圣地,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尽头,走不出花海。
西泽为了避免她无聊,温润的嗓音介绍这片花海圣地:“听,向着这片花海许愿,神明就会听到,如果运气好的话,神明还会帮你实现愿望。”
奥萝拉恹恹:“就像月季花节?”
“当然不一样,这里是真的会被神明听到。”西泽笑着,“还有另一种法,如果你心怀浓烈的恨意,这片花海也会变为诅咒之海,神明也会为你而降下诅咒。”
不管是好的愿望,还是坏的愿望,神明都有可能帮忙实现。
奥萝拉无语:“这位神明,业务繁杂。”
西泽:“不是业务繁杂。”
“而是,许愿人的问题。”
“这位神明,只会帮助祂想要帮助的人。”
那这范围就更广了。
奥萝拉心想,如果这位神明看中了谁,那一定是个昏庸的神明。
公主与这位驱魔者又走了一会儿,公主累了,不想走了。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西泽好。
公主站在原地,眺望远方,仍然是无边无际的花海。
风一吹,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都在为他们起舞。
公主忽然问:“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西泽愣了下,“奥萝拉。”
他直呼公主的名字,轻轻,温柔似水,“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喜欢你,奥萝拉。”
又是一阵风吹过,裹杂着幽香,抚摸着公主惊讶的脸颊。
西泽碧绿色的眼眸温柔而明亮,尽是公主的身影:“虽然有些唐突,但在圣地,也是很浪漫的地方。”
“我喜欢你,奥萝拉。”
奥萝拉愣愣:“喜欢我?”
可她……她一直把西泽当做老师。
“不不,这样不对,西泽。”
“你是我的老师,我是你的学生,我们这样不对。”
西泽无奈:“奥萝拉,我们不是正经的师生关系,你不要这么紧张。”
奥萝拉咬唇沉默。
西泽又:“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我也不一定要得到你的答案。”
“我只是……”
西泽耳根泛红,腔调愈发温柔。
“只是觉得,对我来一切刚刚好,刚刚好的地点,刚刚好的花海,还有刚刚好的你。”
所以脱口而出了表白。
“你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奥萝拉看着不断给自己圆话,又体贴的考虑她的感受,害怕她不自在的西泽,微微抿唇:“抱歉,西泽。”
“我之前……虽然我们不是正经的师生关系,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
更何况,西泽还是跟她父亲同辈儿的人物。
奥萝拉心有些乱:“抱歉。”
西泽反而比她释然:“没关系。”
他从背包里拿出毯子,铺在地面:“不是要休息一会儿吗?我们休息好了,就离开这里。”
虽然话语这么。
但西泽很快又提了别的话题:“哦,那边好像有东西在闪,我去看看。”
语气夸张的不像西泽。
奥萝拉看着西泽狼狈而又落荒而逃般的身影,眼睫微垂。
她想,西泽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又是一阵微风。
公主抬眼,目之所及已经没有西泽的身影。
可是西泽能去哪里?
这片花海,没有任何阻挡视线的地方,就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哪怕离的再远,也应该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奥萝拉站起身,大声呼喊:“西泽——”
没有回应。
“西泽,你在哪里——”
公主又喊道。
重复了三四遍。
忽然有了回应。
“我在这里——”
“这里——”
“里——”
空洞,空灵。
完全不是西泽的声音。
奥萝拉心口一紧,拔出了剑。
她的剑术是国王亲手教的,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骑士营,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更别提后面跟在西泽身边,和西泽对练,又多了许多的实战经验。
所以她这一会儿,并不是特别害怕。
“谁在那里?!”
“是我呀!”
“嘻嘻嘻!”
鬼影一闪而过,猛地出现在奥萝拉身后,利爪瞬间便要穿透少女的胸口——
少女挽了个剑花,反手刺入了魔鬼身体。
在他即将要触碰到她时,烟消云散。
可杀掉一个魔鬼,并没有结束。
成群结队的,容貌千奇百怪的魔鬼,眼神闪着凶光,向她走来。
所到之处,形成了一片浓郁的黑色阴影。
奥萝拉握着剑,扫了一眼。
心想,西泽应该也是被魔鬼围住了,不然现在应该赶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
在魔鬼攻过来的那一刻,提剑而上。
尽管有再锋利的宝剑,再强的实力,也抵挡不住魔鬼的车轮战。
他们不知疲倦,死去一个接上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仿佛死亡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荣耀,而他们正在疯魔般奔赴荣耀。
奥萝拉已经体力不支了。
这不对。
不管是国王还是西泽,都告诉过她,魔鬼会成群结队出现,但也是最识时务,最欺软怕硬的,只要将他们服了,他们就会逃走。
可现在这幅场景。
魔鬼哪里哪里欺软怕硬,简直都是视死如归的勇士。
奥萝拉展开翅膀,准备逃了。
她还没做好死亡的准备。
可她忘了,魔鬼也有会飞的。
他们的速度不亚于诺厄族人。
利爪穿透了翅膀,将她击落。
无数的魔鬼疯狂涌上,像是在看一块可口美味的蛋糕,并且,毫不克制。
奥萝拉脸色惨白,望着与视线几乎持平的一朵花,一朵刚刚探出脑袋,还没有绽放的花朵,染了血,却像是绽放到了极致。
也颓败的凋零。
公主晕过去时,记忆走马观花,想到了国王,想到了凯伊,想到了过去的十八年,而最后一个念头:
——她应该答应西泽的。
应该答应的。
也许是死亡来临前最后一抹温柔的幻影。
她看到了西泽。
看到西泽站在不远处,背着光,宛如神明。
奥萝拉勾起了一个笑容。
闭上了眼睛。
幸运的是。
她没死。
也许最后一眼并不是幻影,而且真实存在的。
所以奥萝拉再次拥有意识时,是被西泽抱在怀中。
这位英雄没有往日的优雅,浑身布满了血污,不难推测出他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
而他往日里总是温柔的碧绿色眼眸正在大滴大滴掉着血泪,唇瓣一张一合。
勉强能够辨别出唇形:
“奥萝拉。”
他在呼唤她的名字。
奥萝拉费劲力气握住他的手,在感受到对方回应时,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过来。
是在一间木屋里。
虽然,但东西很齐全。
奥萝拉躺在柔软的床上,翅膀被包裹了一层粘液,软软的,滑滑的,很舒服。
应该是层药剂。
她坐起身,隔着窗户正好能够看到夕阳余晖下的花海,看到西泽从美丽花海之中走过,来到了她眼前。
西泽看起来很憔悴。
见到她醒来眼中全是喜悦,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安心。
“真好,奥萝拉,你活了下来,真好。”
他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几句。
奥萝拉眨眨眼:“嗯,我活下来了。”
“你别伤心了。”
西泽忽然抱住她,但也心翼翼的避开了她受伤的翅膀。
可怀抱又很紧,紧的像是要把她勒进血肉骨血。
“奥萝拉,你不要死……”
奥萝拉头一次见西泽这么脆弱,有些呆愣,但很快又轻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抚他,她活了下来,不会死了。
西泽冷静下来,松开了她。
为刚刚忽然拥抱她的唐突行为道歉:“抱歉……”
奥萝拉迅速:“没关系。”
但又没再别的。
她没接触过感情,与西泽的相处很快乐,可西泽提到那个欺骗他的女孩时,她有没有嫉妒的情绪……
如果她真的喜欢西泽。
她会不嫉妒西泽身边出现过的女孩吗?而且他们听起来,就好像有那么点暧昧。
脑海又有一个声音在:
如果你不喜欢,那你为什么会好奇,为什么会去问西泽喜不喜欢那个女孩?
奥萝拉纠结的趴在床上,垂着翅膀,神色凝重。
“在想什么?”西泽,“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身上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要站起来动一动。”
奥萝拉一愣。
她昏迷三天了?
“我昏迷的时候,你……”话到一半,她停了下来,“没事。”
西泽也没追问,安慰了奥萝拉,“别担心,你的翅膀会好的。”
奥萝拉点点头。
她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唯独翅膀最严重,但并不影响走路。
公主下床散散步,总是躺在床上也不好。
西泽在旁边煮饭:“这里已经下了结界,不会有魔鬼在来了。”
他这句话时,语气是浓浓的愧疚与自责,碧绿色的眼睛根本不敢直视公主。
奥萝拉走到西泽身旁,看着他:“西泽,你不要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魔鬼的错。”
西泽握着汤勺的手在抖。
勺子贴在铁锅壁,发出铛铛铛的混乱声响。
奥萝拉握住他的手:“西泽,你看着我。”
西泽一惊,抬头看向公主。
奥萝拉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哭了好多次。
忽然就想到了她迷迷糊糊清醒时,看到西泽留下的血泪。
实在没法想象,铁骨铮铮的英雄西泽竟然也会流泪。
她抬手西泽的下巴:“不要自责了,西泽。”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把魔鬼引过来的,也不是你让魔鬼来吃我的。”
“这一切都是魔鬼的本性,咱们诺厄族人世世代代都与魔鬼为敌,每个诺厄族人都会想过,自己不幸死在魔鬼的獠牙下怎么办。”
“诺厄族人有这种觉悟。”
“我也有。”
西泽眼睫轻颤,轻轻呢喃:“奥萝拉……”
奥萝拉忽然觉得有些烫手,忙不迭松开,“总之,你不要自责了,这又不怪你。”
“再了,你还救活了我呢。”
“你救了我一命。”
西泽望着奥萝拉。
碧绿色的眼眸好像有万千情绪,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奥萝拉受不了这种气氛,她站起身,“我出去走走,不会出结界的。”
随即,夺门而出。
没走两步,忽然踩到一条丝带,系在花的根茎上。
她微微弯腰,勾起丝带,同时也看清楚了丝带上的字迹。
——我愿意用一切换奥萝拉活下去。
奥萝拉神色微怔,站起身。
放眼望去,所有的话都系上了同样的丝带。
她想到西泽过的话。
“……向着这片花海许愿,神明就会听到,如果运气好的话,神明还会帮你实现愿望……”
他用这种方式,在许愿,希望自己能够醒过来。
微风拂过,吹来馥郁芳香。
落日如地上鲜花般火红,似火一样在熊熊燃烧,以燎原之势,将眼眶熏的含泪。将胸腔烧的滚烫。
西泽轻轻扣门:“吃饭了。”
奥萝拉扭头,他清洗了一番,又是优雅而温润的绅士。
公主微微仰头:“你没有什么要对我的吗?”
西泽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脚下的丝带,蹲下身,在公主面前,在丝带的另一面写上:
想要与奥萝拉长相厮守。
站起身,碧绿色的眼眸深情凝视着公主,温声:“这是我想的。”
奥萝拉脸发热,眼神飘向要落下的夕阳,却头一次被强势的西泽扳了回去。
“很抱歉,我当时没能保护你。”西泽自责,“真的抱歉,如果有可能,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奥萝拉抿唇:“没……”
话没完,西泽的食指按在她唇瓣。
“但我也因此知道一件事。”
“我无法失去你,奥萝拉。”
“你愿意吗,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奥萝拉眨眨眼,拿下他的食指,在西泽提心吊胆的忐忑之中,笑了:“我也想象不到,失去你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西泽眼神慢慢亮了起来,在天地间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他亲吻了公主。
太阳羞涩的落下。
月亮爬出,又羞涩的躲进云层。
西泽脸红:“我,我会向国王提亲的。”
奥萝拉有点懵,还在回味刚刚那个吻,猛地听到结婚,忙:“会不会太快了?我们可以,先相处相处?”
西泽想要什么反驳,但最终还是尊重奥萝拉的意见。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过的很快,奥萝拉翅膀的伤口慢慢愈合,但却总会很疼。
而且被魔鬼抓破的翅膀,原本的洞越来越,却无法完全拒绝。
奥萝拉趴在床上。
西泽在帮她上药,那些软软的像果冻一样的药水流淌过那个伤口,那个孔。
“疼吗?”
奥萝拉摇头,双手抓在床单。
不疼,但每次都有种其他的感觉,想要被西泽好好抚摸。
翅膀忽然一凉。
奥萝拉身体一僵,感受到上面好像坠了什么东西。
西泽语气温和解释:“别担心,只是一个环,可以压制一下疼痛。”
奥萝拉与西泽相处了两年,如今两人又确定了关系,自然是全身心的信任西泽,所以也没去追问。
况且,疼痛是真的减少了。
只不过。
“西泽……”
西泽嗓音低哑:“嗯?怎么了?”
“你可以。”话题很羞耻,奥萝拉纠结了好久,好多天,在每次西泽给她上药的时候,她都在纠结。
可西泽已经是她的伴侣了,又何必顾忌那么多。
所以。
“你可以,摸一摸我的翅膀吗?”
西泽愣了下。
奥萝拉看到他羞涩的神色,觉得他有些可爱,反而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你已经是我的宝贝了,还这么守礼,你会让我觉得我很没吸引力的。”
西泽喉结滚动:“不是的。”
奥萝拉把翅膀递到他手中:“那你,摸一摸嘛。”
西泽垂下眼帘,遮住了泛着欲-望的碧绿色的眼睛,略显冰凉的手掌抚上了那双漂亮而圣洁的翅膀。
那些压抑的,早就在咆哮,在沸腾的欲-望喷涌而出,再也无法遏制。
西泽垂头吻了公主的翅膀。
奥萝拉没有拒绝。
环坠上了铃铛,叮铃铃响了一整夜,与暧昧低哑的嗓音交缠,编奏出羞人的乐章。
奥萝拉不知道这种日子持续了多久,翅膀的伤一直没好。
提出想要回去,却总被西泽用“等伤好了,我们就回去”这种借口推脱。
后半段梦境里的她过得似乎是愉快与不愉快相交错,透着股浓郁的堕落气息。
而在梦境的后半段也格外模糊,似乎是有人想让她看清楚,有人在阻止。
但总归是与最初的梦境的相交。
公主在花海奔跑。
铃铛声乱响。
西泽跟在她身后。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贪婪且下流。
再也没有当初那温柔与明亮。
蒙了层阴霾,从神坛跌落了一般。
“奥萝拉……”
“离开……”
“离开这里……”
这几句的原话。
“奥萝拉你要离开吗?”
“你背弃了诺言,我诅咒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
奥萝拉奔跑的步伐停了下来。
铃铛声却没停。
她扭头看向西泽。
手中不知何时握了把匕首,在西泽追上来的时候——
狠狠地,将匕首刺入了他胸膛。
西泽眼神错愕,他穿着白色衣袍,依旧是温润优雅的绅士。
可胸口被大片的血迹晕染,慢慢飘散开。
他轻轻呼唤:
“奥,奥萝拉……”
“我,我想……”
话没完,便倒了下去。
倒在这片浪漫的花海之中,鲜血滋养着整片花海,染红了土地。
奥萝拉站在原地。
西泽睁着碧绿色的眼睛望着她。
一如她将死之际,睁着眼,望着想象出的西泽。
西泽:
我想……
想什么?
他最后要的话是什么?
奥萝拉从梦中醒来,马车摇摇晃晃,而青年并不在马车里。
她撩起帘子,熟悉的芳香扑面而来。
公主神色微怔。
这种幽香,与青年每晚点燃的药水一样。
马车停了下来。
没有人敲门,也没有人给她开门。
寂静的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人。
奥萝拉沉默了会儿,将梦境里的记忆整理一遍,握住了巧的弩,推开一丝丝缝隙,没见到人。
却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我不会伤害您的,公主。”
马车门开。
青年眉眼冷冽,立在那里,衣袍如海浪般翻滚。藏着无尽的危险。
奥萝拉下了马车,脚踩到松软的土地,瞬间被花香洗礼,她立刻收回了脚,又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青年逼近一步:“您在怕什么?”
奥萝拉蹙眉:“我没怕……”
“是吗?”青年浮现了淡淡的讥笑。
“是的。”奥萝拉肯定,“西泽。”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眉眼。
青年就是西泽。
明明想到了记忆应该会有消除疑惑,但如今反而更加疑团重重。
青年毫不意外被猜到身份。
“您想起来了,殿下。”
祂现在原地,胸前仿佛又破了个大洞,猩红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色衣袍。
花香飘过,带来青年似是平静,似是委屈的话语:
“那您还记得,您在这里杀死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