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后, 教室里已然没有其他人。

    郭云川大腿叉开，反着坐到刘桦的座位上, 一本正经地看着顾思嘉：“顾思嘉，我想和你谈一谈。”

    顾思嘉正一手拿着红笔一手翻参考答案，波澜不惊地回道：“嗯, 我听着，你吧。”

    她头也没抬, 笔下刷刷的。

    “咳咳。”郭云川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就不好奇我跟赵梧恒之间的关系吗？”

    顾思嘉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是觉得我会好奇你的事情？还是你觉得我会好奇赵梧恒的事情？”

    郭云川闭上嘴巴。

    顾思嘉修正好答案, 开始一道错题一道错题往下订正。

    郭云川忍不住开口：“我总算知道允哥为什么老生你的气了。”

    顾思嘉不咸不淡道：“那你就让他离我远一点。”

    郭云川撅起嘴巴，左手托腮, 观察顾思嘉的容貌。

    肌肤白皙细腻, 眼睫毛纤长卷翘，鼻子细致巧，嘴唇微红。

    脸肤白, 好好扮一下，应该勉强算得上花容月貌。

    难怪赵梧恒和许允都会喜欢她呢。

    顾思嘉仿佛知道他在盯着她瞧似的，语气淡漠道：“有话快。”

    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卷子, 红笔写个不停。

    郭云川撇了撇嘴角, ：“嫂子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啊, 好歹停下笔看着我嘛。”

    顾思嘉当真停下笔, 抬起眼，目光清寒：“谁是你嫂子！”

    郭云川嘻笑着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想跟你啊, 你别看赵梧恒表面嘻嘻哈哈一个阳光大男孩的模样，其实他是个特别变态的禽兽，以后妥妥会家暴。所以你千万别被他纯良的表象给欺骗了，还是我们允哥好，表里如一的傻。”

    要是许允在场，八成要把他的耳朵撕成两半。

    顾思嘉淡淡道：“赵梧恒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我和赵梧恒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郭云川沉声道：“那还是有关系的，赵梧恒是我哥哥。”

    完，他发现刚刚的语气重了一些，忙换回嘻笑：“你要是和赵梧恒在一起，不就是我嫂子了嘛！不过，你跟许允在一起，也是我嫂子！所以不管怎么，你都是我嫂子嘛！”

    顾思嘉起身收拾书包。

    郭云川委屈巴巴道：“嫂子，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啊，我都把这么个惊天大秘密告诉你了哎！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思嘉随口问道：“所以你和赵梧恒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或者，是一个跟妈妈姓，一个跟爸爸姓？”

    “同父同母，离异家庭。”

    顾思嘉拿重难点的手一顿，不过很快就自如地继续将重难点装进书包。

    起来，她真希望她自己的爸爸妈妈是离婚了，而不是妈妈不在了。

    郭云川叹了一口气，陷入回忆中：“我爸妈离婚晚，所以我是和赵梧恒一起长大的。从到大，他都是外人眼中体贴入微、温柔纯善的好哥哥，包括我们的父母也都这么认为。”

    郭云川的语气成功令顾思嘉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聆听他的叙。

    郭云川：“从我有记忆以来，赵梧恒就是我的噩梦。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人后抓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掐着我的脖子令我喘不过气来，用脚丫子踹我的脸，这类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起这些，郭云川眼中隐有泪光：“我不止一次朝父母朝大人求救，但是他们一致觉得是我撒谎成性，包括我头上的淤青，他们都相信赵梧恒口中‘弟弟贪玩摔跤’的法。”

    郭云川：“我没有办法对你描述细节，我怕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哭了，这就太丢人了。总之，那十年，我过得如履薄冰，不断地忍受着他的欺压，不断地挨揍，不断地看着他在大人面前天衣无缝地扮演乖巧懂事的好哥哥。”

    顾思嘉完全可以体会到这种感觉。

    不是郭云川的感觉，是赵梧恒的感觉。

    当亲戚来家里都是只给弟弟带东西，当不断有人来逗弄你——“啊，你弟弟出生了，你爸妈以后就不要你咯”，当所有亲人家人的疼爱与关注都只倾注到新生的弟弟身上，幼年的顾思嘉也曾经萌生过想要掐死弟弟的恶念。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越来越能扮演好一个局外人的角色，将圆满尽量留给这个没有她会显得更加美满的家庭。

    但显然，赵梧恒放大了这种恶念。

    而承受着哥哥日复一日的蓄意报复的郭云川，无疑拥有的是一个充满噩梦的童年。

    顾思嘉思忖许久，缓缓道：“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话……”

    毕竟，她不曾受过他所承受的那些苦难。

    顾思嘉：“其实，我建议你和赵梧恒好好沟通一下。确实，他很混蛋，他对你的那番所作所为，绝对不是一句对不起所能涵盖的。”

    顾思嘉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郭云川，继续：“但是父母家人同样存在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恰恰就是他们不恰当的行为，引……”

    郭云川一摆手：“嫂子，我是让你离赵梧恒远一点，不是来听你大道理的啊！”

    顾思嘉止声，尴尬地笑了笑。

    她连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实在不好劝别人才是。起来容易，但她又何尝能与家人坐下来好好呢？

    郭云川恢复了眉开眼笑的神态，：“嫂子，我个有趣的给你听吧。我爸妈离婚那时候啊，全家人都是愁眉苦脸的，但是我不同，爸妈离婚意味着我终于可以摆脱赵梧恒了啊！所以我就笑得特别欢快，有个成语怎么的来着……”

    他歪头想了会儿，大笑道：“额手称庆，对，就是额手称庆。还有奔走相告，兴奋得到处去，太好啦，我爸妈终于离婚啦！然后我就被我爸逮回家，吃了顿竹笋炒肉。”

    顾思嘉不由“噗哧”笑出声。

    所谓竹笋炒肉，就是屁股。

    许允手插裤袋从后门走进来，歪着唇角笑道：“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常常笑呢？”

    顾思嘉闻声转过头，弯着嘴角，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要，你，管。”

    郭云川跳起来，大喊道：“允哥，你不是走了吗！哇咔咔，太过分了啊，偷听啊！”

    许允拧眉睇着他：“没偷听，我看都四十五了，过来提醒你们该回寝室了。”

    **

    运动会过后，周六照常集体补课。

    这周是大周，周六上完上午五节课后就放学。

    周六中午食堂依旧照例供应午餐，但排队的学生寥寥无几。学生们基本上都是第五节 课下课后就离校了，赶公交的赶公交，家里接送的家里接送。

    顾思嘉向来不急，会在学校吃完午饭再回去。

    一来，她家在乡下，一辆公交到不了，需要坐公交到汽车总站再坐城乡公交回去。大概需要一个半时，饿这么久，她实在受不住，而且回到家也不是饭点。二来，她也并不像正常的孩子那样特别期待回家。

    毕竟在家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吃过午饭后，她才背上书包走出校门。此时校门口已是门庭冷落，一辆私家车都没有了，与不久前的拥堵判若云泥。

    顾思嘉往西走，朝公交车站台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被三个留着偏长染发的男人拦了下来。

    为首的赤色头发的男子叼着烟，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用手夹起烟，边腾云驾雾边问道：“顾思嘉是吧？”

    顾思嘉面不改色地淡淡回道：“不是。”

    左边的黄毛男哈腰邀功似的对赤发男：“阳哥，就是她，你看，蓝色书包，一脸老娘diao上天的表情，明显就是她。”

    顾思嘉：“……”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面瘫会被人这样形容？

    赤发男扔下烟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老子没瞎，看得出来！”他又摸了根烟出来，低头拢火燃上，翻眼朝上，瞟着面前容色清秀的女孩子。

    顾思嘉绕过他就要走，却被赤发男的两个弟快步堵住了去路。黄毛男一脸油腻地笑道：“妹妹别走啊，陪哥哥们玩玩。你是叫思思还是嘉嘉？”

    顾思嘉心中默叹一口气，摆明了，就是来搞她的了。

    于是她果断地扒拉下书包，丢到一边，转过身冷冷睇着他们的老大赤发男，凛声问道：“是要架？”

    赤发男笑了一声，“勾搭别人男人，不检点啊，哥哥几个教你做做人？”着，就要上来上下其手。

    “慢着！”顾思嘉大喊一声，同时往左侧大跳一步，冷冷道：“1V1，如果没过我，就给我滚。”

    赤发男发出一声嗤笑，量了一番她的胳膊细腿，“可别哥哥们欺负你，来，随便选一个。”

    顾思嘉一本正经地：“你走到他俩那边去，我怕你在我身后偷袭我。”

    赤发男再次发出了一声嗤笑，两个弟跟着讥笑。赤发男叼着烟走到西侧，与此同时，顾思嘉一脸警惕地与他交换位置，走到东侧，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双方站定后，赤发男环胸，嘴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还等什么，快选吧，别拖时间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顾思嘉气定神闲地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没人来？不然你后头是谁？”

    她的神色太过于从容、太过于笃定，三个混混不由转过头看向后方。

    见三人扭头，顾思嘉立马转身拔腿就跑，前面不远处就是校门口，只要再跑过去一点，保安大叔就能听到她的呼救。顾思嘉卯足了劲往前狂奔，气喘吁吁地大声呼救：“救命啊——”

    她还没来得及跑到校门口，就被追上来的混子撂倒，左颊噌地撞在地上，疼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赤发男一脚踩在她的左手上，冷笑着骂了句不堪入耳的话。

    头发花白的保安大叔站在离他们四五米的地方，期期艾艾地喊道：“你你你们干干干嘛呢！我我我已经报警了啊啊！”

    顾思嘉忍着左手的痛楚，抬头望见保安大叔唯唯诺诺的模样，心已经凉了半截。

    此时校门口已经没有其他人，冷清寥落，惟有秋风瑟瑟。

    作者有话要：　　那么，我们允哥会不会粗线，会不会有俗套的英雄救美情节尼，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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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天使“一只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