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允侧坐到顾思嘉座位上, 躺下去，后脑勺抵在徐慧慧的板凳上。

    日光灯明亮, 将整间教室照射得如同白昼。

    顾思嘉看着地板上长长的影子，默念道：变被动为主动，我现在是有优势的, 不要慌。

    许允等了好久不见动静，心想, 她不会跑掉了吧？于是他翘起脑袋看了看。

    姑娘正低头沉思呢，那就再等等吧。

    许允重新躺回去, 轻轻哼唱起来：“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梦里青草香。抓一把梦想带……”

    顾思嘉冷言断他：“你不要话！”

    许允耷拉唇角, 有点委屈。

    明明，我是在唱歌，哪有话。

    还有……

    你怎么还不过来呢？

    顾思嘉又做了会儿自我催眠, 终于鼓足勇气。她先微颤着手，多涂了点润唇膏到嘴巴上。

    顾思嘉缓缓走过去，在许允的脚边站定。

    躺着的许允含笑看着她, 眼尾尽是笑意。

    顾思嘉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不出的怪异。

    她深吸一口气, 一只手撑在课桌上, 另一只手抓紧许慧慧座位的椅背。

    顾思嘉微微俯下身, 蓦地发觉，有些困难——太远了。

    她红着脸催道：“你别躺着了，上来点, 我够不到。”

    许允勾了勾唇角，顿时翘起来，一只手绕到她的后脑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她的嘴唇，温柔缠绵。

    他嘴唇的温度很高，柔软地贴在她的唇上，酥酥麻麻的。

    顾思嘉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刹那间脑子里一片混沌。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人中，顾思嘉一时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许允的呼吸，还是她自己的呼吸。

    回过神后，顾思嘉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她赶紧一偏头。

    许允停留在原位的嘴唇因她偏头的动作，从她的唇边一路划过脸颊，停在了耳垂处。

    这第一次的相吻，最终还是被他占领了主导权。

    顾思嘉一边红着脸，一边心想：剧情怎么依旧这个样子啊？！摔！

    **

    锁门回寝室。

    空中飘着雪花，黄昏时候才清理过积雪的林荫大道，此时已经再次铺满印着大大脚印的冰渣。

    一出教学楼，许允就自然而然地将顾思嘉揽入怀里。

    顾思嘉用手肘撞开他，戴上冬季校服的连帽，双手插入外套口袋里，步入雪中。

    许允跟上来，笑道：“你就不能挽着我吗，路滑，我怕我会摔跤。”

    顾思嘉：“你要是滑倒了，我就拍下来，传班级Q/Q群里，和大家一起笑你。”

    许允笑，道：“不定待会儿，就是你摔倒了。”

    寒风栗冽，刮上来，脸疼。顾思嘉皱了皱鼻子，：“那你可能就要没有女朋友了。”

    许允摸了摸她头上的帽子：“亲都亲过了，你要对我负责的。”

    顾思嘉谨慎地看着地面：“不要拉拉扯扯的，一会儿真要摔跤了。”

    许允伸回手，问她：“快放假啊，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顾思嘉不假思索地：“预习课本，给弟弟复习知识点和补习下学期的语文数学。”

    许允羡慕道：“我也想你给我复习知识点。”

    顾思嘉直接无视他的这句话，问道：“你呢？你假期是不是要参加补习的？还是出去玩呢？”

    许允：“我啊，我要去J市，我爸在J市工作。我要一直到农历二九或者除夕才能回来。”

    顾思嘉“哦”了一声，：“这样啊。”

    许允：“是啊，要好久见不到你了。你会想我吗？会不会到时候，你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

    顾思嘉无奈道：“整个寒假就二十几天，又不是隔个一年半载见不到。”

    许允欣然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会记得我的。所以，我决定，每天早晚给你发消息，当然了，你会回我消息的是吧？”

    顾思嘉：“记得的话，就给你回。”

    许允笑道：“你不用担心会忘记，要是你迟迟没回我，我就给你电话好不好！”

    顾思嘉：“然后我爸爸接到你的电话，知道你诱拐我早恋，接着就拆散我们。”

    许允皱了皱眉头，：“那我还是守着Q/Q等你回消息好了。”

    **

    寒假第一天，顾思嘉一直睡到八点多才睁开眼睛。另一张床上弟弟的呼噜声均匀流畅，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被窝暖和，向来起床果决的顾思嘉决定赖一会儿床。躺了几分钟后，她又睡了过去。

    顾思嘉再次醒来，是被奶奶开门进来叫醒的。

    顾奶奶走到两张床中间的空地，扬声笑道：“孩子，这么好睡的？”

    顾思嘉抬头一看闹钟，竟然都快到十一点了。

    顾明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起来穿毛衣，一边开心地问道：“奶奶，今天是不是有南瓜饼吃？”

    顾奶奶道：“南瓜已经剁泥了，下午做。”

    丁灿芳双手抱胸，站在房门口，嗤笑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哟，我们宇宇喊了好几天了，都不给做的。孙女一回来，就有南瓜饼吃咯！”

    顾奶奶拉开房里的窗帘，暖阳从玻璃窗洒进来，金黄灿烂。她转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挂起慈祥的笑容，对丁灿芳：“你快炒菜做饭去，要不然，待会儿麻将赶不上场，又要生气。”

    姐弟俩早午两顿饭并成一顿吃，吃完饭，顾思嘉才想起许允要天天给她发消息来着。她回到房间，拿起搁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开Q/Q，果然已经好多条消息了。

    最早一条是七点半，许允：“嗨，早安啊，你看天上那个圆圆的太阳，像不像我们两个那个么么的亲亲呢？”

    七点四十，许允：“我要起床啦，我勤劳的思嘉是不是已经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啦？”

    八点半，许允：“上午是物理补习，你现在在干嘛呀？”

    十点，许允：“你再不理我，我你电话了啊！让我准岳父大人知道你在早恋，你屁屁。”

    十点零二，是一排难过的Q/Q表情，然后又是一排大哭的Q/Q表情，接着好几排都是难过和大哭的Q/Q表情。

    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六分钟前，一排委屈的Q/Q表情。

    顾思嘉回道：“刚刚吃完饭，十一点才起的床。”

    **

    许允刚结束上午的物理补习，坐在许晋亨办公室里PSP，等父亲吃饭。

    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Q/Q消息。

    许允立马将PSP扔沙发上，捞过手机开Q/Q。

    竟然，十一点才起床。

    许允发道：“懒猪。”

    二人来回聊着，直到许晋亨开完会回办公室。

    许允懒洋洋地靠在黑色皮质沙发里，捧着手机飞快地字，唇角上扬。

    许晋亨看了看儿子，低声笑道：“笑成这副样子，是有女朋友了？”他嘱咐道：“这个年纪谈个恋爱挺好的，注意不要耽误学习。”

    许允收起笑，淡淡道：“她成绩很好，我们算一起考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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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第一天睡到中午，顾思嘉接下来的寒假生活有条不紊。

    每天睡到□□点，起床前窝在被子里抱着手机与许允聊会儿天，吃完早饭写作业，午饭前给弟弟辅导功课，下午预习下学期的课本，晚上看影视剧，睡前与许允互道晚安。

    除夕上午，顾奶奶在底楼的客堂间祭祀。

    过了一会儿，顾奶奶上楼来喊姐弟俩下去拜祖宗。

    烛台上两支红火蹿得很高，整间屋子里都是锡箔灰与香灰的气味。

    拜完祖宗后，顾奶奶又让他们单独拜了过世十五年的爷爷。

    顾奶奶在一旁烧着锡箔元宝，娓娓道：“老头子，现在孙女孙子都大了。思嘉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有出息了；宇宇也乖，期末考试数学一百分呢。”

    接着，她又有一句没一句地了好多日常的琐事，给过世的丈夫听。街坊邻居谁家儿媳妇出轨了啊，村头剪头的老李住院了啊，陈家的三个儿子接连娶了外地人啊，不一而足。

    顾礼昌与丁灿芳在屋外的水泥洗衣板上洗菜，顾明宇推开虚掩的大门，跑出去看。

    顾奶奶没回头，把锡箔元宝一个一个地丢入火盆，：“思嘉，把门掩上。”

    风俗是祭祖的时候不能大开屋门。

    掩上门后，顾思嘉转身上了楼。电视机旁放着两叠未折的锡箔，顾思嘉取了四分之一的量。她下楼翻了半天杂物间，找出一个废旧的铁盆，拿着回到楼上。

    顾思嘉从厨房里拿了只火机，带上铁盆和锡箔纸，来到阳台上。

    今天天气阴寒，北风吹上来寒飕飕的。

    她盘腿席地而坐，将铁盆与锡箔纸放在地面上，然后捻起一张薄薄的锡箔纸，用火机点燃。

    火苗跳跃，软绵绵地染成一团。

    将手中燃着火焰的锡箔纸放入铁盆后，顾思嘉又点了四张放进去。掉落的锡箔粘在手指上，银色闪亮。

    盆中锡箔纸静静地燃烧。

    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开口：“妈妈，除夕快乐。”

    丁灿芳端着杀好的鸡上楼，远远瞥了眼阳台上的顾思嘉，正要转身去厨房，突然发现顾思嘉好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她放下装着鸡的篮子，放轻脚步上前去，看到顾思嘉正在烧锡箔。

    丁灿芳“呵”了一声，走到栏杆前，尖着嗓子朝着水井边的顾礼昌叫道：“你们顾家的女儿就是有孝心啊，正给她妈烧纸钱呢！顾礼昌，你要不要也上来，给你那短命的上一个老婆烧个纸钱，几句体己话哟！”

    顾礼昌没有上来，倒是顾奶奶立马跑上楼，什么话也没，熄灭了火盆，将剩余没有烧的锡箔纸一起丢进盆里，拿出去倒掉了。

    顾思嘉将火机放回厨房，回房间写作业。

    经过上午的这个插曲，丁灿芳一整天没有好脸色。不止丁灿芳，顾礼昌与顾奶奶也都板着脸。不知世事的顾明宇依旧嘻嘻哈哈，但被丁灿芳指桑骂槐地叱责了两句，于是整个家里只剩下了沉默。

    村里年夜饭普遍吃得早，三点钟就有震耳欲聋的鞭炮爆竹。过了四点，顾礼昌拿起一副高升百响下楼去放，嘣嗙嘣嗙、噼里啪啦的喧闹声之后，年夜饭正式开场。

    缄默的饭桌，五个人面对着一桌子的佳肴，缄默地吃菜。顾礼昌与顾奶奶都倒了点白酒，丁灿芳喝葡萄酒，顾思嘉与顾明宇喝椰汁。

    十分钟后，丁灿芳最早离桌，到客厅去看电视。没多久，吃了半盘糯米饭的顾明宇坐不住，跑回房间游戏去了。顾思嘉也没有什么胃口，又吃了点笋干后，起身回房间。

    顾明宇见她来了，退出游戏。姐弟俩一起看新出的台湾偶像剧。

    过了一会儿，丁灿芳过来喊顾明宇出去。

    顾思嘉独自看了半时的电视剧，站起来走去房外上厕所。

    话声与欢笑声从饭厅传出来，洋溢着愉悦的语调。

    顾奶奶：“宇宇吃根大蒜，算术好！”

    丁灿芳：“哈哈哈，我们宇宇要把大蒜吃进鼻子里了！”

    丁灿芳的笑声悠扬，丝毫没有以往的尖锐，但在顾思嘉听来，却是与往常一般刺耳。

    顾思嘉拉上洗手间的门，迅速上了个号，重新回到房间看剧。

    顾思嘉眼神放空，出了会儿神。电脑屏幕中场景变换，台词中二感十足。

    长夜漫漫，无所事事。顾思嘉便早早洗漱，钻进了冰冷冷的被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有进出声。顾明宇似乎想要上来闹腾她，被顾奶奶温柔地轻声呵斥：“你姐姐睡觉，别吵她。”

    顾思嘉神思清明地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

    夜色沉重，烟花炸开的声音很响。

    顾思嘉翻了个身，睁开眼端视漆黑的房间。

    除夕夜，合家团圆，欢声笑语，都是别人的。

    **

    顾思嘉正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蓝聘来电。

    才九点钟。

    顾思嘉一接通电话，蓝聘的声音就仿佛要溢出手机：“思嘉！思嘉！除夕快乐！出来玩呀！”

    顾思嘉缩回暖和的被窝里，回复道：“不了，天冷。篮子，除夕快乐。”

    蓝聘：“我都快到你家楼下了，别瞎BB了，快出来！”

    顾思嘉挂了电话后，才发现许允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过来。她摸索着开日光灯，穿好衣服，开房间的门。

    家里其他四个人正坐在客厅里看春晚。

    顾思嘉没有走过去，走到玄关处了一声：“奶奶，蓝聘找我玩，我走了。”

    顾奶奶正在给顾明宇剥瓜子，抬头笑道：“好，早点回来，天黑自己心点。”

    寒风阵阵，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炮仗百响刺鼻的硫磺味。顾思嘉照旧穿着冬季校服的棉衣外套，将双手插入口袋里。

    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地的烟花爆竹垃圾。

    蓝聘已经走到超市门口，看到顾思嘉的身影，立马跑过来，“思嘉思嘉！”她脖颈上围着的大红色围巾飘着，显得特别得喜庆活泼。

    顾思嘉顿时喜笑颜开，抱住扑过来的蓝聘，笑道：“你怎么比我弟弟还傻。”

    蓝聘推开她，嗔道：“去你的。”她拉着顾思嘉走到超市里取暖，问道：“许允和陈琦一会儿过来，许允跟你过了吗？”

    顾思嘉点点头：“刚刚在Q/Q上看到了。”

    超市里，方叔叔和方婶婶正一边着二十一点，一边看春晚。方婶婶见两个女孩子进来，亲切地问道：“要出去玩啊？年夜饭吃的什么呀？”

    在超市坐了几分钟，蓝聘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原来是他们到了。二人出了超市，一直往外走，来到马路段。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许允站在车边，手里拿着两杯奶茶。

    他穿着宽大的棕色毛呢大衣，身形清俊挺拔，张弛有度。

    一看见顾思嘉与蓝聘，许允就迎上前，将奶茶递过去，弯着唇角低头问顾思嘉：“有没有想我，我算不算你最好的新年礼物呢？”

    “靠。”蓝聘嫌弃地看了许允一眼，接着问道：“陈琦呢？”

    许允道：“车里坐不下，他被我们挤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　　感谢投喂~

    营养液：天使“渚清沙白”、“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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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天使“hh”捉虫，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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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自己写得有点难过，但写完看了看，好像比较平淡，2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