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为我去死吗？”少年丁进迫切地需要抓住自己身边最近的这根救命稻，靠在S619的怀里虚弱地向发问。

    “会的。”S619回答的斩钉截铁，“这个问题您问了很多次了，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在我身上设置程序的，将我的自毁按钮掌握在您的手中。”

    “我不需要那个。阿9，我的是为我去死而不是陪我去死，我不想死，害怕死。”少年贪婪地张嘴呼吸，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浑身疼得难受，“阿9，我只有你了，只有你才会全心全意地帮我……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S619那张看上去呆板单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疑惑，他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自主思考某种问题也只是一个程序，可他现在这样的纠结认真能看得出他不是基于脑机内被设定的思考程序在思考，而是真正的在就这个问题的本身在思考。

    “愿意。”半晌后，S619得出了自己的答案，尽管他脑机内有很多制约他就这个问题进行回答的‘限制’，他还是突破了这种限制，遵从自己的‘本能’得到了回答。

    “我也想和阿9一直在一起！只有阿9能懂得我经受到的痛苦，只有你能够明白我对于生命的渴望……”丁进着，主动伸手摸向了S619左耳耳蜗，那里插着一个外接的仪器，一直在闪烁着光芒，和丁进呼吸的节奏一模一样。

    陆一久的注意力在那个仪器上停留了一会儿，他问1号：“他耳朵上的是什么？”

    “模拟疼痛的一种仪器吧。”‘它’回答，“疼痛不能人为转移，这家伙在这个机械人身上加了个模拟疼痛程度等级的装置，为的是让他能够感应到自己所经历的痛苦。”

    陆一久感受到的是一种心惊肉跳的刺激，“S619又不能替他分担疼痛，这样做没有意义……”然而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对于丁进这个人来，有没有意义他自己心里有自己独特的标准。他只是想这么做罢了，因为机械人感受不到疼痛却又能承受最大限度的疼痛，所以，把这种装置装在机械人身上他根本不会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阿9，你会不会觉得我让你替外接上这种疼痛模拟器很坏？”丁进无限依赖地抚摸着S619的耳朵。

    S619摇头：“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不会，因为我不会感觉到疼痛。”

    “那里开它。”丁进声地吩咐一句后，S619还真的开了那个疼痛模拟器，并在主人的注视下很快地将疼痛等级调整道了高级段位。

    丁进都感受到了疼痛模拟器不断发出来的刺激性电涌，S619面不改色还在宽慰丁进道：“只是电涌效应，会对机械躯体产生伤害，却不能让我感受到疼。”

    “阿9，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那么疼的刺激你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少年丁进这么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很清晰的妒忌。

    S619的眼神清澈通透，看着主人的眼神始终那么的温暖宠溺：“要再提高等级吗？”

    “把等级提升到最高吧。”少年丁进面对如此全心全意地凝视着自己的机械人，口中轻松地吐出了残酷的话语。

    陆一久很想上前去阻止这两个家伙，根本没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S619点了几下左耳蜗的仪器，将那个仪器的等级提升到最高，导致他的机械身躯出现了一顿一顿类似被电狙枪击中过后的短路现象。

    S619当即半跪在了少年丁进的脚边，一点点地机械性地蜷缩起了身体。少年丁进看着他这个样子，那双生机勃勃的眼睛肿浮现出了一丝丝满意的笑容，似乎他通过这样的行为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了短暂的慰藉和满足。

    陆一久看傻了眼，刚才一瞬间因为看到这个少年可怜虚弱的模样，和他那充满了祈生欲的眼睛而稍微产生的同情，就此烟消云散。

    不管他拥有多么漂亮动人的眼睛，这家伙的内心……始终是邪恶的。这个时候的恶还只是嫉妒，渐渐地嫉妒就会发酵成仇视，反社会、反生命……

    “疼吗？”少年丁进好奇地追问S619。

    S619老实地摇摇头：“疼痛对于我没有意义，即便是躯体被摧毁，我的意识并不能体会到具体的痛感滋味儿。”

    少年丁进气得用力推了他一把：“不好玩儿！现在的技术还不能让你们这些机械人拥有真正的痛觉神经，意识也能体会到模拟疼痛的滋味儿，不然我一定给你改装。”

    “您可以好好修养，再过个几十年上百年或许就会出现这样的技术了，到时候您给我装上吧。”S619按照自己的‘想法’道。以这个时候这家伙的程序逻辑来看，这是他会的最好听的话。

    陆一久在一旁吓得张大了嘴巴，随意用力吞了口唾沫：“S619……这根本不会教孩儿嘛。像他这样的‘熊孩子’就该适当地受到教训，要要骂更要好好教，一味地宠着他，他怎么不被宠上天？”

    ‘它’在一旁附和：“他又不是你。看他现在呆呆的样子，我猜他原始的程序应该都被封锁起来了，现在他全部脑机内的程序都是丁家人和丁进给他设置的，当然是以他们的想法为重，你再仔细看一看吧，其实他已经开始有点儿自我觉醒的意思了，他刚才认真的考虑‘想不想’的问题，这可不是程序内有的设置。可他现在还是因为受到其他条件的影响，在慢慢地自我觉醒……”

    话音落下，陆一久他们看到的画面发生了变化。

    这次变成了S619带着精神稍微好一点儿的丁进去出席重要的商务宴会。丁进的身体时好时坏，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刚刚接受了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治疗，所以他看上去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人样儿，能够外出散散心。

    这是一个‘上玄星’最上层的名流们出席的宴会，这样的宴会主要就是来展示自己家族实力的。参加会议的个个名流们都带着自己最昂贵的宝贝。大多数都是珠宝饰品、古董器物、大师杰作等等，也有几个有点儿权得带的是当时最先进的战斗型机械人或机械宠物。

    S619推着丁进的轮椅行走在人群之中，不一会儿就被和丁进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们给拦了下来。

    “丁进，你今天带了什么宝贝来？”都是一个圈子的，即便丁进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出现，这一个圈子里年纪差不多的人还是认识他的。其他几位少男少女们也是难得能见到他，特意想要‘为难为难’他。

    S619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只颜色发黑的金属手杖：“钏金手杖，我们家最近新得的。”

    当下有人劈手夺过了S619手中的手杖，在手心里花里胡哨地转了几圈后，忽然举起来就往S619的肚脐眼处扎去。

    对于这群出身就‘不凡’的少爷姐们来，这些都是他们平常习惯的举动。这帮家伙们看S619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也知道S619是丁进的贴身仆人，更主要的是这是二代VIP定制机械人。他们这帮家伙有权有势都不能定到的最新型号，被丁进给定到了，而且这个二代定制型号就只定了那一个月，出品的都是限量型的，现在已经绝版了，今后也不会再有。丁进偏偏是他们这一个圈子里唯一拥有二代VIP的，怎么不让别人嫉妒？

    眼看着那根钏金手杖的尖端部位要扎进S619的充能口，S619并没有选择闪躲。闪躲在这样的场合代表着惹是非，作为‘忠诚’的服务型机械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S619只能期待对方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不会真的扎穿他。钏金是可以轻易地戳穿他的躯壳的，这就是这种异星金属之所以名贵的原因。

    然而……预想当中的受伤并没有发生。丁进竟然及时抓住了那根手杖的尾端，因为太用力的关系他自己的手被戳穿了一个血窟窿，少年神情冷淡地用全部的力气握住了这根钏金手杖，一字一句地告诫周围的少爷姐们：“阿9才是我最大的宝贝……伤害他就是伤害我！”

    随后宴会现场的乱了一会儿。丁家在那个时候在整个‘上玄星’都算有头有脸的，背后又有一个不的联合组织。那帮少爷姐们敢拿S619开玩笑是因为知道那是个机械人，不会出太大的危险，偏偏现在真的伤到了丁家的现任当家，让其流了血，而这位又是身体体质一贯不好的……吓坏了那些少爷姐家中的大人。

    S619亲自抱着血流不止的主人往医院紧急狂奔，当送到医院外面的时候，他家好不容易通过最近一次的手术身体好转的主人身体再度急转直下，进入到了濒危临死状态。

    S619目送着丁进被送进重症急救室，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冰冷的通道中，足足发了好几个时的呆。本来应该是他保护主人的，结果却相反了……他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之前丁进的那句话——阿9才是我最大的宝贝，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来……

    就是从这次之后，陆一久后面陆续看到的画面中，丁进和S619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近。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仅长时间地在一起生活，还变成了一块儿学习、读书、聊天、八卦……

    丁进经常会在耍脾气的时候要求S619开外接的疼痛模拟器，反复地在他身上寻求‘痛苦’的感觉，又会在这样‘惩罚’过S619之后，更进一步地依赖他，对他好，像他示弱，从他这里索求关爱和宠溺。

    陆一久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奇怪。每一次丁进都会可怜巴巴儿地依偎在S619怀中，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阿9，你别讨厌我，我只有你了。”“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好想和阿9一样变成机械人，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和死亡，可以和阿9永远永远地在一起。”“阿9，如果有机会能够救我的话，你会救我吧？”“我最喜欢阿9了……”

    陆一久看着这一步一步熟悉的节奏和套路，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自己从前所在的那个时代‘流行’过的一种心理操控行为－－PUA，他觉得自己正在看的同样是一种PUA行为——人类对没有自我意识的机械人进行的PUA。

    这天，丁进再度在‘惩罚’过S619之后，抱着他哭泣，尽情地倾诉着自己的苦命、无奈、和希望。最后，又一次对S619了那句‘最喜欢阿9了……’的话。

    等到少年丁进进入梦乡之后，S619回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方寸天地中，这是他平时休息充能的地方，里面只有一个充能台，他回到充能台站着，却慢慢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心脏，面部表情变得幸福又满足。

    “喜欢…”S619自言自语，点开自己的终端开始查询‘喜欢’在人类的语言解释范畴中具体是什么意思。

    陆一久确定了刚才1号的法：“他好像，真的有点儿觉醒的意思了。他在自己尝试去理解情感，可他也被那家伙给用这样的情感给掌控了。丁进那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陆一久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他很快瞬移到了少年丁进的身边，少年丁进正在通过监控器监控着S619在自己的房间中的一举一动，同时这个少年正在和身边自己家族的人商量着事情。他在商业上还是有点儿天赋的，尽管他一副随时将死的模样，家族依然被他牢牢地给控制着。

    “怎么样？那个服务型机械人可以完成你的计划吗？”和丁进交谈的是丁家的某位支持他的长辈。

    “之前有点儿呆，好好地T教一下就好了。现在机械人自我觉醒的例子不少，光靠程序设定可能没办法完全控制住他彻底忠诚地执行我的计划，我需要在他身上试试绝对的情感服从。”少年丁进这会儿哪有刚才那副可怜人儿的模样，他那双眼睛里头浮现出来的也只是针对S619自我满足行为的嫌恶和反感。

    陆一久看到这里已经没办法用具体某个词汇来形容这个人了，半晌他才结巴地突出四个字：垃圾不如！

    “你看到了，丁进只把他看做利用的机械人，仆人、试验品和工具，而S619全部的情感和自我意识的觉醒都与丁进有关。”‘它’唏嘘道，“当年我就曾因为丁进那双眼睛被误导引诱……那家伙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具有能够轻易地服别人的感染力。这就是在丁进的记忆中他对S619最初的诱导……他一点点地除了在程序上给S619灌输忠诚，又进一步地让他觉醒自我意识和情感，利用人类特殊的情感来达到更进一步严密无缝的操控。我该庆幸的是我和他接触并不多……他天生就会蛊惑。”

    “恶心！”陆一久磨着牙齿咒骂道，“我真的很少见到这么恶心的家伙！”

    很快的画面就又变了，记忆的时间点往前快进了一些。同样是无菌室，同样是相同的医疗处置步骤，同样是矜矜业业对自己的主人充满了关爱和怜惜的S619，而这个时期他怀里的人已经不再是个少年，而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了。

    “阿9，那姓温的到底给了你什么？我得到的是口令，那你得到的就是实质性的秘钥了吧？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青年丁进这个时候依然是那副脆弱苍白，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儿，与之相对应的是这家伙眼睛里的光芒越发地夺人心魄了，那种强烈的‘生机’比之前更盛放，可陆一久却觉得这种盛放中带着中诡秘的妖异感。也正是这种妖异感和他身上原本的矛盾气场再次相冲相融合，反而在他原本的死和生的基础上更增添了妖性的吸引力。

    S619沉默了片刻，没有马上执行主人的命令：“温先生了，不能把钥匙给你，也不能让你看到。不然你会经常惦记，会在不适当的时机就动用这个机会，也很有可能会浪费掉这个机会。”

    “我是你的主人还是他是？拿出来！给我，我要看！” 青年不满地呵斥他道，“你最近越来越会反驳我的命令了，是不是最近这段时间惩罚变少了？不要惹我生气！我生气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是！”S619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自己的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了个有着复杂花纹的钥匙递给了青年丁进。丁进一把将东西抢过去拿在手上贪婪地看了很久，最后将这把钥匙堂而皇之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全程S619都只能用那种拿他无可奈何的目光，温顺地凝视着他。

    从他的眼神里，陆一久读懂了很多从来不曾有的情感。真奇怪，明明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可陆一久在这个时候却一点儿不觉得陷入‘感情陷阱’当中的S619像自己。他只是为这个被算计安排了的机械人由衷地惋惜。

    、

    陆一久突然‘诶’了一声：“不对啊，是这把钥匙吗？”他记得终端内的钥匙是虚拟态的，没有这种实物钥匙啊。

    ‘它’示意陆一久有点儿耐性：“你再看看吧。”

    得到了钥匙满意了的丁进又一次让S619把自己的模拟疼痛仪器给开到最高等级要‘惩罚’他。陆一久惊讶地发现，好家伙，几年过去了，S619的两边耳朵上分别插了一个仪器，这是让疼痛加倍的意思。

    双倍的模拟疼痛仪器让S619的身体出现了更明显的电涌效应，之间这个机械人不断地在断能死机和续能重启中来回挣扎，而丁进则四平八稳地坐在旁边豪华的轮椅中，抱着膝盖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的反应。

    如果最初他的表现更像是‘熊孩子’因为嫉妒而生出的幼稚行为，现在的他做这样的事已经不再是仅仅出于嫉妒，从他那双眼睛里陆一久看到的是兴奋、狂热、痴迷、漠然。

    “疼吗？”依然是同样的问题，这次地上的S619根本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丁进的身体情况比之前要好了不少，自己控制着豪华轮椅离开了。

    陆一久呆呆地看着地上还在不断重启死机的S619，不敢去想象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直到过了好久之后地上的S619熬过了这场‘惩罚’，恢复了正常，这一次他竟然捂着自己的脑袋，喟叹了一声：“真疼哪！！”

    “看到了吧，他的自我觉醒是伴随着模拟疼痛仪器的刺激一起诞生的。他已经能真正地感受到心理疼痛是什么滋味儿了。”‘它’在一旁补充道。

    陆一久缓缓地点头，他能感受得到刚才S619的‘真疼’已然不是躯体受到的伤害，而是他的意识感受到了伤害，从而产生的痛觉滋味儿。

    S619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默默地摘掉了脖子上的个人终端，点开了里面的一个熟悉的程序，陆一久看到之后福至心灵：“原来他一直把钥匙藏在自己的终端内，刚刚给丁进的是假的。”

    “他有了自我意识，当然知道怎么做才是为丁进好。所以，丁进才能在两次的时间轴中都活到他最终去到‘瑞赛克’的时候。不然以那家伙的心急劲儿，早就等不到最后的机会死了好几回了。”

    “那他知道吗？”陆一久好奇。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丁进，丁进知道自己拿到的是假钥匙吗？

    “当然，他只是不知道要是是虚拟程序藏在他的终端里。”‘它 ’道。

    时间点继续往前挪动，这次到了丁进即将要冷冻自己以保全生命，等待时机的重要时间节点。

    快要进入冷冻仓之前，丁进最后在和S619交代事情 ：“我知道你没有给我真正的钥匙，也知道你像很多其他觉醒了的机械人一样，早已经觉醒了自我思想。我最后再问你，之前我吩咐你做的那些计划你会不会做？能不能保证完成任务？”

    “会！”S619依然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可我……不敢相信你啊。阿9，你必须向我证明你的忠诚，让我能够安心地沉睡等你。我把一切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不能让我失望，不然，我将永远不会再见你。”丁进依然在用情感绑架S619。

    “从现在开始我将不再升级，我会封住我对钥匙的全部记忆，只有当您带着升级装置来为我升级时，我才能想起这些。您全部的计划我都编好程序留在了脑机内，在您沉睡之后我就会开始执行您的计划。我想……救活您。一定要救活您！”S619无比坚定地道。

    “我最喜欢阿9了，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能够变成和阿9一样健康长寿的机械人。那样，我们就能一直在‘阿卡兹‘生活在一起……你喜欢这样的安排吗？阿9。”丁进满意地对着S619绽放了一个最‘单纯’的笑容。

    S619悄悄地将他的这个笑容拍了下来，一块儿封存在了自己的脑机深处。这一刻的他，似乎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原始身份，心中只有一份执念，那就是：满足喜欢的主人全部的愿望，为他付出自己能付出的全部。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陆一久再次听到了来自S619不断念叨的声音。陆一久这一刻明白了过来，他口中的主人并不是自己认为的丁进，而是那位设计建造了他，把他安排过来自信重要任务的温先生。

    他是为自己背叛了最初的主人，最初的任务，最原始的设定而心怀歉意。

    陆一久呆呆地看着以丁进的记忆为引线的各种时间点不断地往前，S619完美地执行着他作为守护者、知心人、朋友、亲人的全部工作，最终来到了时间轴未被1号调整过的‘瑞赛克’。

    在那个未曾被调整时间轴的时空内，最终丁进掌控了1号，挑唆了机械人内部之乱，继而诱发第三次生命保卫战，一步步地将整个‘长河星域’都给卷入到了八百年的黑暗时代之中。科技、文明、生存、发展一切都停滞，扩张的只有那帮以他为首的从人变成机械人，得到‘永生’的野心家们的欲望……

    而S619则早在完成自己被算计安排的使命后就死在了丁进的手中。临终的时候他依然看着自己一直喜欢着的主人，眼神中的柔光始终没有改变过……

    陆一久匆匆看完了这一条命运线的结局，用力揪住自己的心脏：“这是你没有调整过时间轴时的结局吧。我想看看你调整过之后发生的变化。”

    ‘它’将时间定格在了于第一时间轴中濒临死亡时候的S619，示意陆一久再去碰碰他。陆一久照做了之后，又被带进了以S619自身为引线的记忆数据中。

    依然是时间点不断往后传送，在传送的过程中，陆一久又一次听到了来自于S619的道歉：“对不起，主人！对不起！！”

    时间一下子回到了当初S619被造出来的那个时候。

    红衣乌发的大帅哥手中拿着最原始的‘解析刀’正在为S619进行脑机程序设定：“9是算要一个封闭式的脑机系统，还是开放性的脑机系统？”大帅哥竟然在征求自己手中‘造物’的意见。

    “有区别吗？”S619不解地询问。

    “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后者会让你感受到来自人类这种生物最大的伤害和恶意，但也会让你觉醒成真正的智慧生命，前者嘛能帮助你完成你的使命。”大帅哥并没有隐瞒自己手里造出来的机械人，和他简短地进行了区别明。

    “我想成为真正的智慧生命。”S619斟酌了一会儿后做出了选择，“您曾经过懂得选择就是智慧运用的开启，今后我必然会面对很多选择。”

    “好的，希望你能够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大帅哥眯起漂亮的眼睛，笑道。

    “主人，如果我选择错了，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务会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这个机械人提出了问题。

    “不会怎么样。选错了就错了，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大帅哥安慰他道。

    “我会选错的对不对。您特意把我的脸塑造成那个古人类的模样，是因为他才是正确的选择对不对？”S619竟然如此聪明地做出了分析判断，“您已经想好了干预节点。”

    “没错。所以，你尽力去试试吧，按照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去做 。”大帅哥就像一个温厚的长者一样，由始至终都只是给他宽慰和建议，并没有强制的命令。

    “主人，对不起！”S619先进行了道歉。主人这么了就代表他已经看到自己做出了背叛主人的‘未来’。

    “傻孩子。”大帅哥半晌之后，只是宽容地摸了摸S619的后脑勺。

    陆一久看到了来自S619的这段记忆数据，呆若木鸡，有点儿被闹糊涂了。这又是什么‘真相’？

    于是，时间点继续往前拨，画面重新变回了少年丁进利用情感PUA来试图进一步操控S619的那个时候。

    陆一久之前看到的是以丁进的视角看到并认为的画面，而现在完全是以S619的视角重新演绎了一下。经过大概是相同的，不同之处在于，S619的视角中多了一段全新的画面，是他每周独自李家拥有自我休息时间的那一个时，他的一些活动路线。

    在这段画面里，同样被PUA完毕，同样经历了身体上的疼痛，S619在自由活动的一个时内，每次都会用外面的一次性上网机来联络他真正的主人，那位温先生。

    陆一久看着 他们视频通讯的画面，惊得下巴掉一地。这，大反转！S619最初的程序设定并没有被封住，他依然记得自己的原始使命是什么，知道自己是谁造，到丁进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主人！我真的受到了人类情感的影响，好像喜欢上他了。您这是真的喜欢吗？”此刻，苦恼的S619正在向他的建造者发问。

    “是的。从你开始搜寻喜欢的症状开始就很明显了。恭喜你9，你懂得了比人类普通情感复杂的‘爱情’的滋味儿 ，是好事呢！今天我得买个蛋糕庆祝一下了！你是我建造的所有智慧生命中第一个自我觉醒了这么复杂情感的人！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未来你们这个族群更大的可能性。”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S619云淡风轻地出这个事实来。

    “那你还会喜欢他吗？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你得不到好结果的前提下你还愿意保持这份情感吗 ？”大帅哥对此充满了好奇。

    “当然。我喜欢他是我的事。”S619认真地道，“主人！抱歉，可能我真的为他做出错误的选择。因为我舍不得让他失望、看他伤心……在看到他的眼睛时，我的脑机全部程序都会停摆，只有他，只有……满足他，其他一切都变得没有他重要。我迫切地让他好好地活一次，感受一次生命的全过程。我知道这样很自私，我是您造出来的一个失败品……”

    “不！你是个相当成功的人。”大帅哥脸上依然带着温厚的笑。

    “如果，如果之后我看到您设置的干扰节点，就知道你肯定成全过一次我的自私了，到时候我会再度做出新的选择。那一次，我将不会再辜负您。”S619恭恭敬敬地向着陆一久一鞠躬。

    “我要干预的时候不用你也能做到。”大帅哥笑道，“不过，随你便吧。”

    “对不起，主人！”又是一声道歉，S619的时间节点紧跟着再次往前挪动。这次直接到了S619前往‘阿卡兹’移民的那算时间，他在旁边那个星球排队等待的时候遇上了作为卧底接近他的布鲁。

    S619很清楚布鲁是特意接近他的，也知道对方是卧底，但他不确定布鲁是不是主人设置的干扰节点，直到他和布鲁在‘宇宙风暴’中被突然转移到了很久之前的‘瑞赛克’，他知道这就是干扰节点了，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已经在另外一条命运线中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并得到了不好的结局——他的主人成全了他。

    当年答应过自己的主人，会在看到他设置的干扰节点时再进行一次选择。这次，S619选择作为一个笨拙的低智能二代机械人等待着被安排的命运。

    “也就是，他和布鲁被你转移到‘瑞赛克’的时候，他什么都知道。知道你想要改变命运线，知道布鲁是卧底，知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陆一久失神地着。

    “我也是后面连接上主系统了才知道这些的。看看，S619他可一点儿都不笨，他只是再次做了选择。第一次他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丁进，第二次他按照答应主人的承诺选择放弃丁进。两次，他都做到了。”

    陆一久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他看到了S619如何在被困的时间内和布鲁成为了好友，他们俩如何在1号等待的时间到了的时候，被重新丢回到当年的‘宇宙风暴’处，如何遇到了新的朋友，如何顺利取得移民资格……如何在‘阿卡兹’装着忘记一切前程往事，只是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机械人为自己的生存而奔波忙碌的每一天。

    陆一久看到那个白天唯唯诺诺，胆怯懦的S619，在受到周遭同类的欺负后依然心怀‘感激’ ，积极面对每一天的画面，眼神中重新充满了暖意。

    可能只有调整过时间轴后的这段日子，他和布鲁、大吉、娇娇他们一块儿在C56区讨生活的这段时间，他才真正地放松，单纯地为了自己而活的吧。

    最终，S619的记忆时间点最终来到了他要签订家庭协议的那一天。

    “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想签这个协议。”S619 在面对‘家庭事物中心’的电话问询时，如此回答。

    “可是你已经提交了申请？提交了又怎么能改变主意？”对面的服务姐反问他道。

    “我没有……”S619辩解。然而伴随着对面发过来的一封由他的个人终端提交的‘协议申请’ ，他意识到来自于自己最初的主人的另一个干扰节点出现了。

    S619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终端’。他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提交过这个申请，可事实却是他做了这件事，现在任凭他怎么辩解都没办法解释得清楚。主人的干扰点一定设置的完美无缺。这个时候S619想到了当年自己被主人带着亲自去见过的那个时空中的古人类青年，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从头到尾也只是被主人安排设计好的一个NPC罢了。

    不管当初他做出了正确或者错误的选择，有一天，他模仿的那个正主儿会亲自到来，那个人才是自己手中这个终端的真正主人，是能够将局势往正确的方面引导的真正主角。

    这份家庭协议上的主角从来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古人类青年。

    陆一久到现在同样看懂了这一切的安排，他有点儿能明白为什么S619会在去进行适配的前一刻选择离世的原因了。

    “为什么？他明明还有选择的机会，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去完成适配。”陆一久看着S619正在删除着自己终端内重要的记录的画面，问着1号。

    S619在那个的终端内存有很多丁进从到大的照片和影像，他这会儿正在依次点开仔细地看过，最后全部删除。

    “我的家人，只有你……”这个机械人的口中慢吞吞地充满着无限怀念地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刻，陆一久破防了。

    那份家庭协议就是S619的催命符，设置这个的温先生虽然依然给了他做选择的机会，却一定非常清楚他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S619的心中，他的家人只有一个，他是绝对不会背叛、喜欢上的那个人，他是不会选择和别的不认识的机械人组成家庭的。

    由始至终，其实真正为S619设定的干扰节点，只有这一张薄薄的，却没办法逼他认下的纸而已。

    陆一久的眼角慢慢地变得朦胧起来，他看到了自己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看到了S619在看到他出现后启动了自毁模式，看到了那位机械人投向自己的欣慰的目光，直到最后他在一片赤红色的火焰当中，垂下脑袋吐出最后的一句话：“对不起，主人，对不起！”

    他的两次命运线，最终都是背叛了自己的主人。背叛了两任主人，却始终等不到一直想等待的那个他喜欢上了的人。

    S619从那以后，永远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