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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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我来帮你吧。”金叵罗低哑的声音柔软得像煮得恰到好处的温酒。

    陆一鸣耳朵仿佛被炸了一般烧起来,顺手抄起床头的拐仗朝前面卯足全力就是一棍子。

    半途被一股力量稳稳遏住。

    金叵罗毫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棍子一把夺过,扔到一边。

    一手慢慢攀上他的咽喉,淡淡地道:“你不要觉得我每次都会乖乖让你。”

    陆一鸣也不挣扎,索性倚着床头柜瘫坐在那里,挑挑眉:“你倒是用点儿力啊,就这力道,弄不疼我。”

    咽喉上那只手果然加大了力道,慢慢箍住了他的脖子,但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只是顶着他的下巴往上略略一抬。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在空气中漾起。

    陆一鸣轻轻一怔。

    “蠢材。”

    金叵罗带着磁性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了嘲讽。

    陆一鸣哼一声,咧嘴回道:“那你就是蠢材的狗。”

    对面笑了一声:“你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陆一鸣装傻充楞。

    ——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狗。

    其实这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觉得,两个人的脑回路永远不在一个面上,所以根本无法沟通。

    他早算放弃和这个人——不,这头畜牲——正常沟通了。

    金叵罗捏了捏他的下巴,不紧不慢转移了话题:“和我订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的订契,到底指的什么?”陆一鸣问道。

    和书妖的是一码事吗?

    “你同意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啧,又来了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三百棍也不出个屁来。

    的每句话都这样绕弯子,浪费他的坦诚相待。

    陆一鸣有些不耐烦起来:“那就让我后悔吧。”

    那只手和它带来的温热从喉颈间消失了。

    对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陆一鸣想了想,终于忍不住把压在喉间多日的话倾吐而出:“我,不喜欢你……”

    ——你不必成天缠着我。

    咳咳,不人妖殊途之类,这世间还是应当遵循一些阴阳调合之道才对……

    堂堂一个男妖怪,不去找其它女妖怪,却对着他一个大男人发情,这像什么话。

    ——就算你看不上那些女妖怪,我还想和同是人类的心仪女子结婚呢。

    门突然被大力的从外面推开。

    陈姐闯进来,生气地叫嚷起来:“少爷!你是不是把储物房的酒给喝了!”

    陆一鸣吓了一跳,笑道:“不就那么点儿酒么,喝了怎么了?”

    “你忘了你现在眼睛有伤,李大夫嘱咐了不能喝酒!你啊……”陈姐进来絮絮叨叨数落了他半天。

    陆一鸣一边翻了个身钻着被子里,一边懒洋洋地:“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都给我出去,我困了。”

    “……们?这里就我和你,哪来的‘你们’?你是不是喝傻了。”陈姐又是一通数落。

    陆一鸣这才察觉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嗯?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

    听到我的话没有?

    心口顿时地升起一阵不出的烦懑。

    陆一鸣没有再回应陈姐的话,作出一副喝傻的样子,起了鼾。

    陈姐哭笑不得,骂了他两句,把浴桶支起轮子,推了出去。

    门被带上的声音响起,陆一鸣翻了个身又坐起来。

    心口的烦懑积得更多了,像要冲破胸膛喷薄而出。

    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他摸索着下了床,一只膝盖杵在地板上找自己刚刚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的手杖。

    手杖没摸着,却在地上摸到了一个的扁圆型硬物。

    捏了捏,那个东西体表坚冷光滑,侧边有个按扣。

    轻按一下,它的盖子便自动弹开。

    滴答,滴答,滴答。

    钟表走动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异常地清晰。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表面压印着的微陷进去的那行字。

    ——

    这是金叵罗送他的那块银表。

    上次他硬退了回去,金叵罗不肯收回,他就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进了陈姐刚刚替金叵罗洗好的衣服口袋里。

    不知怎么又落在了这里。

    陆一鸣拇指梢一下一下地滑过那行字,若有所失。

    就好像,有人在他心底悄悄用看不见的刀划了一道口子,许许多多的惆怅与落寞从那道口子里流沙一样漏出来,夹杂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县医院。

    笃笃,笃笃。

    文渊刚刚躺下,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他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拧:这个赵东来,还没完了?反反复复都多少次了。

    坐起来,按亮了床边的电灯开关,压抑着不悦出声:“进来吧。”

    门重新开又合上。

    来人摘下了黑色的礼帽,立在门边的一片阴影里。

    “又怎么了?还落了什么东西。”文渊用食指和拇指揉着鼻根旁的睛明穴,问道。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文探长,好久不见。”

    文渊的动作顿住了。

    这个声音,温润动听,仿佛竹林涧边拂过的清风,与赵东来清朗的音色截然不同。

    没听到他的回应,陆一鸣越发焦灼起来,正要重复,却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自己的鼻头。

    稍稍后退,热气很快移到了耳边。

    “混帐东西!你竟然敢骗我!”

    忍俊不禁的低笑声响起,悠悠地荡进陆一鸣的耳朵。

    “骗你又如何?”

    “你过来。”听到对面传来的笑声,陆一鸣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轻声唤道。

    三天不,上房揭瓦。

    他想把人叫过来,好好给一个耳刮子。

    语气腔调淡得就像兑过九成水的高粱酒,让人听不出情绪。

    陆一鸣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一想到他惯常带着的那股居高临下的嘲意,陆一鸣就更是像被鸟抓了心窝,几乎要气炸,又带着万分窘迫。

    “混帐,你刚刚怎么不话?!”

    陆一鸣牙根发痒。

    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这么丢人过,尤其还被人这样挑衅。

    “……没有。”

    陆一鸣丢开他的手,直接朝灯台挥了挥手,指尖被灯台上空焰苗的热气灼了一下,吃痛地叫了一声,把手缩回吹了几口气,横眉。

    想起爬出浴桶差点摔倒时扶住的东西……这么来也像是手臂之类的。

    果不其然,旁边的人淡淡地“哦”了一声。

    明明知道他在……,还故意在旁边默不吭声,简直是……无耻!

    陆一鸣想到点什么,急急问道:“……你,点灯没有?”

    或许还可以补救一下。

    旁边的人保持沉默。

    不话,那就是成心的。

    “……你刚才一直在这儿?!”见金叵罗没有回话,陆一鸣更用力地掐住那只手的腕,声音因为极度尴尬而微微沙哑。

    那岂不是……什、什么都……?!

    陆一鸣头皮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