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牙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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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就是这畜牲早就醒了。

    但陆一鸣不敢回头看。

    他实在很不情愿一大清早地和金叵罗在这样的情形下四目相对。

    花莫言可以不要脸,他陆一鸣还是要的。

    犹豫了许久,心里从一默念到五十,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陆一鸣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动脖子朝身后瞥去。

    金叵罗双目紧闭,明明一丝不挂,浑身上下却不带半分淫靡。

    犹如一尊沉睡在水底的佛像,神情沉静安好,姿态坦荡无邪。

    陆一鸣舒了口长气,如蒙大赦,心翼翼爬起来,抬起右腿迈过了金叵罗的腰。

    脚跟刚刚触到榻边的木板,便被什么东西束住,挪不开。

    陆一鸣惊得低头一看,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正握在他的脚裸上。

    挟着怒意将视线沿着那只手的脉络往前移。

    金叵罗仍闭着眼侧卧,嘴角却高高扬了起来。

    果然。

    “放手!”

    陆一鸣用力抽出脚,跳下了床,匆匆忙忙套上鞋。

    四下一扫,问道:“我衣服呢?”

    金叵罗的右手懒懒地指了指床尾。

    床尾的横栏上挂着一件米色的里衣。

    陆一鸣一把捞起,披上稍一敛就冲了出去。

    回了自己房间,陆一鸣大致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

    也很……干净。

    刚要松口气,书架上的镜子里却映出了脖子左侧有点不同。

    嗯?

    陆一鸣拎起镜子,对着光,凝神细细一看。

    在左侧锁骨往上一些的位置,赫然是一抹红印子,印子两梢各有一个的牙印,牙印之下还渗出了一点殷红。

    想到金叵罗那两颗带尖的虎牙,陆一鸣皱起了眉头。

    啧,真是胡闹!

    镜子里有什么闪过。

    咦,等等。

    好像牙印还不止这一处……

    金叵罗躺在榻上,正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去隔壁调戏他家陆少爷,就听到隔壁传出一声怒吼。

    “金、叵、罗!”

    金叵罗笑笑,慢慢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警署。

    文渊被召到副局长办公室。

    李飞云脸色铁青,目光冷冽。

    文渊像往常一样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这把椅子他几年以来不知坐了多少次,但兴许是这十来天都没有坐过的关系,他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的伤好了?”李飞云目光中掺入几分关切。

    “差不多了。”文渊点点头,想起昨天的事,“听您昨天下午带了一队弟兄去了春秋苑?”

    李飞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次这个周生倒是配合,请我们上船‘参观’了一轮。”

    “参观?”

    李飞云苦笑:“就一层一层、一个房一个房地参观了一轮,从下午一直走到吃晚饭的时间,被周生硬留着吃了一餐饭才和弟兄们各自回家。”

    “发现什么特别的没有?”

    “没有。”李飞云颓然地靠到了他的真皮大椅背上,“看起来就他妈是一个普通的戏班子。”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检查春秋苑?”

    “接到了线报,有人举报这个戏班子私贩禁药。子虚乌有,敢报假案,现在的王八羔子真是在找死!”李飞云随口道,“对了,昨晚你又审了张若山,有什么结果?”

    文渊抽出一份记录,放在红木桌面上,推过去。

    “招了。敲钟老头儿的事儿果然是他干的。”

    李飞云眸中闪过几丝惊异,急急抽起桌上那份口供抄录。

    “前面他嘴巴跟焊上似的,死都撬不开,你昨天一审就招了?不错呀。他弄死敲钟的就是为了灭口?”

    “刘副官介绍了一位从大不列颠留过洋回国的医生,能诱人真话。”文渊轻描淡写地大致了下案情,“他私下托人去找敲钟老头儿套话,让敲钟老头多喝了几盅。虽然敲钟老头儿什么也没,但他不放心,等敲钟老头一落单,他就过去问话,不曾想敲钟老头认出他,大喊一声‘凶手’转身要跑,醉了站不稳自己跌到了河里,他本想拉上来,但鬼使神差地,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恶向胆边生,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把敲钟老头儿彻底按进了水里。”

    李飞云眉头锁起,拍桌大骂:“这个臭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和主案陈府五十九口有关系没有?”

    “似乎并没有。”文渊淡淡道,“他确实真的只是顺走了那只金表,隔天出了灭门案,他怕敲钟老头儿招出自己,担上大案才……结果反倒弄巧成拙。”

    其实很多命案的导火索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人往往为了掩饰一个错误而下意识地去犯下更多的错误,后面那些错,倒比原先犯的错要严重得多。

    “这个蠢货!要是一开始老实招了能有什么屁事!白白培养了这么久!还左右了我们破案的方向,横生枝节……!”李飞云暴躁地骂了一通,骂完惯性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道,“你子,近来和刘副官似乎走得很近?”

    文渊不以为意地笑笑:“倒底是上面派来的长官,他有什么吩咐,我只能照办啊。”

    “但你似乎,总是跳过我这边,去为他办事?”李飞云瞟了他一眼,“我把你当自己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开天窗亮话。这个刘文远,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提防着点。”

    “明白。”文渊连连点头,“有些事,听起来不是很要紧,而且您近来也时常出去办案,顾不上跟您请示。”

    从李飞云的办公室走出来,文渊背上不知不觉已是一层薄汗。

    李飞云的意思已经得很明白了 ,但他已经不能回头。

    他下意识地松了下衬衣的领口,去自己的座位上拿水杯。

    一个人急匆匆地冲过来,跟他撞了个满怀,掉了一地的资料。

    是赵东来。

    “啊啊,抱歉抱歉。”赵东来漫不经心地道了个歉,蹲下来捡自己掉件。

    文渊随手帮他捡起几份,扫了一眼:“上次那个漂在河里的箱尸?还没找到来源?”

    上次他还以为是陈谨之一号的尸体,可陆一鸣近期有见过。

    赵东来把捡好的文件整了整,抱起来,没精采地道:“哎,把整个县城近期报失踪的汇总了一遍,也没有对得上号的。实在不行只能当无名尸处理掉。”

    文渊瞟了瞟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笑了:“累坏了吧。”

    “现在给我一张床,不,一把椅子,我就能睡着。”赵东来倦倦地道。

    文渊接过他的材料,朝旁边的警员呶呶嘴:“没听到?给他一把椅子。”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一边翻阅着这资料,一边寻思着自己还是得去金陵镇一趟。

    他觉得自己得找陆一鸣一趟,确认一遍。

    文渊背着一身的阳光,骑着他新近攒钱买的一辆二手自行车,鹞子般飞向了金陵镇。

    不等他赶到陆宅,远远的就见着陆一鸣和金叵罗一前一后走在出镇的桥上。

    叮铃。

    文渊拨了下车铃,跳下车。

    走在前面的陆一鸣循声望来,略有些惊喜:“哟,你又来办案了?”见文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该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文渊默认,瞥一眼陆一鸣身后的金叵罗。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陆一鸣脸色稍沉,整了整自己衬衣上的立领,清咳一声,道:“带他去看牙医。”

    附近最好的牙医在县城和金陵镇的交界处,再往前走一段就能到。

    文渊忍不住一笑:“长虫牙了?”

    “没有。”陆一鸣皱了下眉毛,咧嘴,“觉得他有两颗牙长得太丑,看能不能磨掉。”

    文渊量了下金叵罗,他现在虽然面无表情没有张嘴,但文渊也见过他张开嘴的样子,并不记得哪里长得丑。

    如果这幅模样也能挑出瑕疵来,也真的是吹毛求疵了。

    陆一鸣挥挥手,道:“算了,这个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既然找我有事,我就先和你找个地方坐坐吧。”

    眼下的问题是, 他如果要出去, 必然要先下床, 要下床, 必然要先迈过金叵罗的身体。

    如何巧妙地实现这个目的而不惊动对方,这是一个难题。

    总觉得睁开眼会看到些什么不想看到的画面, 陆一鸣索性闭着眼, 若无其事地往后翻了个身,趁势翻出了金叵罗的怀里。

    确定自己背对着金叵罗之后, 他才悻悻地张开双目。

    眼前是一堵年久失修的、略有些斑驳的墙。

    显然, 这是金叵罗的房间。

    ……

    陆一鸣不知道昨天晚上金叵罗把花莫言抱到隔壁房后, 又是怎么把人抱回来的, 也懒得多作计较了。

    尤其,昨晚……

    哼。

    伴随着那不堪入目的画面, 陆一鸣脑中响起蜂鸣般的杂音。

    白色的墙面已微微发黄了。

    这跟自己年前刚重新粉刷过的墙面不一样。

    耳根发烫, 牙根恨恨地痒起来。

    这两个狗东西,不知道昨晚做了什么好事?!

    内心却感受不到太多喜悦。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渐渐习惯而麻木了。

    ——这妖怪本来就不喜欢受衣物的拘束。

    这么起来,自己好像也……没穿?

    陆一鸣记得自己冲过去的时候至少还是穿着里衣的。

    嘴巴朝下抿起。

    从紧贴的身体传来的光滑紧实的触感来看,金叵罗一如既往的没有穿衣服。

    陆一鸣从金叵罗的臂弯中醒来的时候, 鼻尖正贴着金叵罗的锁骨。

    这一次, 他虽然没有睁开眼,但脑子清醒得很快,像被放进了冰窖里冻过一般,倏地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嗯, 如果没猜错,自己肯定又回到身体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