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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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庆元年冬。

    皇城近日流言四起,都皇上要随谢将军去了。

    太医站在明黄色的龙床旁,摇了摇头,“陛下,只怕....”太医瞧着大总管李瑞,有些为难的开口“大总管...还是早作准备吧。”

    萧子奕还在龙床上昏睡。

    许是人之将死,万物皆空;只有那一辈子都放在心尖上的人,最让人念念不忘。

    所以他在梦中见到了谢卿。

    梦见年少时,谢卿将自己拉到假山后,心悦自己;梦见他皱眉;梦见他伤心落泪....

    梦见....那日侍卫:“谢将军,去了....”

    去了....

    这两个字萧子奕琢磨了无数遍,最后才堪堪相信,他们所的话....

    谢卿,去了。

    萧子奕记得,那天正站在窗前琢磨着要找什么借口将谢卿调回京城,不再日日守在西北那贫苦之地。

    侍卫来报时,他只觉得心头一紧,耳朵嗡嗡作响紧接着天旋地转。只能紧紧的扒住窗沿才能让自己将将站稳。

    那侍卫匍匐在地,:“监视的人,夜里有人求见将军,那人走了没多久将军就去了....”

    他双手握拳,用力的几乎抠破掌心,咬着牙道:“谁!”

    侍卫犹豫再三,才接着道“府里当值的下人都…都…那禁军是奉皇上旨意…送毒酒去的”

    “毒酒....禁军....”

    萧子奕奋力的将桌上的杂物,推落下去。双眼通红大喊:“查!给朕查!”

    侍卫有些哆嗦,他也是新皇登基后刚上任不久,传闻新帝做皇子时对待官员、家奴从来严厉,赏罚分明。

    “叫李恒来见朕!”’

    “是”那侍卫像是得赦一般,领命出去了。

    经过过大悲大怒之后的萧子奕,像泄了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发。

    李瑞悄悄走到窗前,试探着“皇上…夜深了…”

    “李瑞…”萧子奕声音嘶哑隐隐有些哭腔

    “奴才在”李瑞躬身不忍看萧子奕的神情。

    许久萧子奕低低的“谢卿怎么会相信那是朕派的禁军,送的毒酒呢?”  萧子奕通红着双眼摩挲着腰间挂的玉佩,那是他算送给谢卿的聘礼,许久才开口“谢卿一直很聪明啊…”

    李瑞犹豫了再三“这…奴才不敢妄言,许是当局者迷吧…”

    他突然紧握住手里的玉佩,“给朕备马,朕要亲自去边关”

    李瑞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开口“皇上…这…国不可无君啊…”

    萧子奕沉声“李瑞.....你也要拦我吗?”

    “奴才知道了”李瑞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身退出大殿。

    李瑞走后萧子奕才缓缓的转回身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出来。

    刚刚的每一句话萧子奕都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敢回头。

    西北的路上萧子奕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敢耽搁。

    直冲进大营是他看见营地挂满白布,大帐中间扎着白绫花两旁放着白幡。

    萧子奕翻身下马  “谁让你们搞这些的”

    副将急忙上前跪倒“见过陛下”

    众人见状,齐齐上前跪下高喊“拜见陛下”

    他跌跌撞撞的进了大帐,在帐口看见内堂的正中放着一口棺材。

    海生正跪坐在地上,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听见声响回头看到是萧子奕站在门口,扔掉手中的纸钱,“你来做什么!你怎么有脸来!”海生连滚带爬的扑向萧子奕,吓得一旁的军士连忙拉住他。

    副将见海生如此,连忙唤人“还不快拖下去”

    几名将士上前,按住海生想要将海生拖走,海生他将手指生生扣进黄土地里,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流进土里“公子,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如愿!“

    “公子到死都是为了成全你”海生挣脱着“当年世人都,你是为了公子身后的候府才与他亲近”

    “快拖走!“副将看萧子奕脸色越来越难看,焦急的催促将士。

    萧子奕顾不上海生,踉跄的走到棺材前,轻轻抚摸棺材。

    里面躺着他最爱的谢卿。

    谢卿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这面,嘴角的血迹已经被人擦去,猩红的嘴唇依旧在告诉萧子奕,他喝下毒酒时有多么痛苦…

    尽管换了干净的衣裳,可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仍然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归去。

    都怪自己无能,才让别人假自己之手害死谢卿。

    自己奋力想得到皇位,就是为了不再受别人摆布!可最在乎的人就这么躺在这...

    萧子奕摸着棺内人的眉眼,细细的描绘着他的样子,谢卿从就生的俊美又因庶出,一直被人嘲笑将来怕是要被送去做继室填房。

    那时他总是不服,每每跟萧子奕起都扬言自己将来一定要战功赫赫堵一堵那些人的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眼睛里都闪着光。

    这样一个人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喝下毒酒。

    阿卿,我没有利用你,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看,召你回京城的诏书就在我怀里,我还想要立你为后呢。

    萧子奕看着眼前的人,拼命的记住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这大棺一盖,这辈子他都再也见不到谢卿了。

    萧子奕通红着双眼拔出随身的匕首,割掉自己的一绺头发,绑在谢卿的头发上。

    扒着棺头看了那绑在一起的头发许久,嘴里自言自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萧子奕嘴角微微勾起了些许笑意“阿卿,我带你回家吧”

    萧子奕一夜未睡,天光微亮便出帐,安排谢卿棺椁回京。

    临行前萧子奕一人一马怀抱谢卿牌位立于队伍最前头,手指轻轻摸了摸盖在牌位上的红布,像是安抚一般“阿卿,我们要回家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棺椁,高喊“起灵!接谢将军回京!”

    后头的将士跟着一齐喊“接谢将军,回京”

    磅礴嘹亮的喊音回荡在营地里久久不停。

    一路上他骑马走在棺椁前头亲自探路,生怕路不平磕碰了棺椁,怕雨水淋湿棺椁

    夜里时候守着棺椁入睡。

    回京路上他事事亲力亲为,终于…在抵达京城的时候,倒下了。

    病来如山倒,没有给他任何的喘息时间。

    大多数时候萧子奕都是昏睡着的,无暇顾及朝政,继承者没有设立,就连调查谢卿被杀的事也是有心无力。

    朝野一片动荡,宫中流言四起。

    都皇上要随谢将军去了.....

    深夜。

    李瑞还想从前一样站在床头,等这位年轻的君王醒来。

    “阿卿…”沙哑的声音从萧子奕口中发出,此时的他已经形容枯槁,明明是二十几岁的壮年,被病症折磨的已见颓势。

    李瑞听到声响立刻跪在床边轻声道“陛下,您醒了?”

    “什么时候了”萧子奕虚弱地问到。

    “戌时了,陛下有什么不适,太医刚走奴才去叫回来?”李瑞转身要去命他人去唤太医。

    “不必了,我这身子自己知道。我睡着的时候,李恒可来过?”

    “回陛下,李大人派人来回,禁军的事还在查....”李瑞回到。

    萧子奕艰难的开口“我这身子,咳咳,怕是不行了,找不到凶手…我没脸下去见阿卿”萧子奕的声音如同破碎的风箱。

    李瑞连忙安慰“陛下只是伤寒,很快就会好,陛下要放宽心”

    “刚刚我又梦见阿卿了…  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

    萧子奕喘息着“可是你看朕,一副病体残躯…你到下面,阿卿还能认得我吗”

    “认得的,谢将军最是在意皇上,不管什么时候将军都能认出皇上”李瑞完话,低头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他知道萧子奕要不行了,昏迷几天突然转醒还能话,怕是回光返照了。

    也不敢什么,只能顺着萧子奕的话,至少让他怀着希望去那边见将军。

    许是刚刚话耗费的精神太多,现在竟一句话也不出来。

    原本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空洞的盯着窗外。

    恍惚间,蓦然的一下子伸出手,眼底竟有了些许的欣喜,指着大门对李瑞了句“快开门,阿卿来了,快…快…”大口的喘着粗气风箱一样的声音呼哧呼哧的“阿卿来接我了”

    李瑞站在一边泪眼婆娑,最后还是耐不住萧子奕期颐的目光,含泪去开了门,殿门一开,一阵呼啸的北风迎面吹进来,在李瑞的脸上。

    李瑞任由寒风吹干眼中的泪水,回过头时看到龙床上的萧子奕已经闭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