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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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萧子奕按例又去探望皇帝,他以为经过昨天的事陈贵妃会给大殿增加人手,却没想到里面仍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太监。

    萧子奕问:“陛下今日的汤药可曾用过了?”

    “回王爷,  还未曾。”

    “如今已过午时,  为何还不给陛下用药?”萧子奕声音低沉,听起来有些微怒。

    那太监看起来年龄不大,  像是刚进宫不久的样子有些瑟缩地回答:“奴才也不清楚,往日都是御药局将熬好的汤药送来,  今日许是有事耽误了。”

    萧子奕沉下脸,厉声道:“还不快去催。”

    “是。”太监被萧子奕吓得这个人都抖了一下,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过了许久才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心翼翼地走进来。

    萧子奕揭开盖碗,  看见里面不止药汤,还有些许的药渣心下狂喜,但面上还是继续不悦的问:“为何会有渣滓。”

    那太监一愣,  没有接话。

    “!”萧子奕怒斥。

    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回王爷,  刚刚我去御药局时,  见药已经熬好,只是御药局的人今日都在忙,  一时没人将药倒出来送到大殿,  所以....所以我就自己动手...我没倒过药汤....”

    “御药局在忙什么,连陛下的药都刚耽误?”

    “回王爷,听....听是贵妃娘娘闹头风,  御药局的人都去伺候了。”

    萧子奕听完一皱眉,道:“行了,你去吧,我来给陛下喂药。”

    那太监应声离开了大殿,  萧子奕将药碗放在一旁,从衣襟里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瓷瓶,将药汤倒进去一些后又装了一点药渣滓进去。

    收拾好之后,才拿起勺,象征性的喂了皇帝一些,皇帝病的重,牙关紧咬实在喝不下去,萧子奕就索性把碗放下准备离开,在殿外看见正在门口守着的太监,还不忘装模作样的嘱咐不可再如此懈怠给皇帝喂药。

    那太监唯唯诺诺的应了。

    回府后正巧谢卿在家,萧子奕就叫他跟自己一起见薛家父子。

    薛正翻看了萧子奕带回来的药渣后,又闻了闻药剂,就转手将这些递给了薛阜城,对萧子奕:“老夫心下有了一些判断,不过王爷还容老夫回去再核验一番,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萧子奕见薛家父子似乎已有结论,只是那年纪大的人更为谨慎,硬是要再核验一次。只不过萧子奕有点等不及了,待薛正走后又单独将薛阜城叫了回来,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结果?”

    “这....”薛阜城有些犹豫吗,但是见萧子奕和谢卿都极其郑重的看着自己,又想起二人对自己的恩情,只能开口道:“确实,陛下的症状和脉象再结合这些药渣来看,应该是中毒。”

    “中毒?!”谢卿大惊。随即左右看了看,对萧子奕道:“我去外面守着。”

    萧子奕点头,待谢卿出了暖阁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之后又对薛阜城道:“你继续。”

    “看王爷的神情,想必已有此猜想。”

    萧子奕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薛阜城。

    “此毒应是‘无常’,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标准,虽然用的都是极普通的药材,但当每一味药的剂量,治药时投放的先后顺利不同,所产生的毒性也不同,自然解药也不同,所以才叫无常。以陛下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先服用微的剂量有一段时间,后来又突然加大的剂量,药力过猛才会如此突然的倒下。”

    “如果一直以微的剂量,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七八年都是有的。服用者先是出现偶尔头晕,情绪起伏极大,后面还会气力不济,甚至会发生晕厥。因为都是些症状,最开始都不会为人发觉,往往病发时已经是沉疴难起。”

    薛阜城这些症状时,萧子奕越听越心惊,这症状跟自己当年的一摸一样!起先他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才会头晕,情绪起伏过大,后来又因为谢卿的死,他以为是自己伤心过度才会晕厥,如今看来,自己当年也被人投毒了。

    给自己下毒的是谁?跟毒害谢卿的是不是一个人?会不会是萧子陵?长年累月用药,是谁能这么久一直给自己下毒却不被发现?难道是李瑞?不会,他从跟着自己.....

    “王爷?王爷?”薛阜城唤醒沉浸在自己思维的萧子奕。

    萧子奕回神后,问薛阜“你能否做出解药?”

    薛阜城皱眉沉吟了片刻,道:“我不行,我父亲或许可以,今日他把药渣拿走一是要核对一番,二可能也是要自己试一试做解药。”

    萧子奕道:“如果可以的话,越快越好。”

    薛阜城刚离开,谢卿就从外面进来。一进暖阁就看见,萧子奕正靠坐在梨木鸾凤椅上,低头垂视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谢卿轻声唤他。

    萧子奕抬头看向谢卿迟疑了半晌,他从来没有如此失落过,前世的阴谋自己没有识破,今生的谜团也越来越大,他想告诉谢卿自己的担忧,可又怕谢卿害怕不愿接受自己。

    与不,两个想法来回的拉扯着萧子奕,但他看见谢卿满是关心的深情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用极轻的声音道:“阿卿,我有些事要对你。”

    “嗯”谢卿应声,他以为是皇帝中毒之事。

    萧子奕叹了一口气  ,眼里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问道:“阿卿你相信前世嘛?”

    “前世?”谢卿微微笑了一下,摇着头道:“行伍之人,一生杀人无数,最是信不得菩萨地狱轮回报应。”

    萧子奕听完又将头低了下去,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

    谢卿皱眉似有疑惑,却没再追问,只是静静的陪萧子奕坐着,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结论。

    许久,萧子奕再度开口道:“我前世也是三皇子,最后还登基了,只是你没了....”最后几个字萧子奕地很轻,仿佛风一吹就听不见了。

    但谢卿还是听见了,“我?你的前世有我?”

    “嗯,不仅有你,我能登上皇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你,只是....”萧子奕的鼻息声有些重,他吐了口气,继续道:“只是我很对不起你。”

    谢卿听的一头雾水,起先他以为萧子奕所谓的‘前世’是一个泛指,就像佛教里的无量劫一样,是一个虚无的比喻,但现在看萧子奕的神情又像是确有其事。

    “现在我发现前世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不仅失去了你,还被人耍的团团转,最后连自己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完这些话萧子奕没再开口。整个屋内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真的嘛。”须臾间谢卿先开了口,声音平缓又温柔,听不出一丝的不悦。

    萧子奕继续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萧子奕后悔了,他不想告诉谢卿前世的种种,他怕谢卿对他失望,怕他厌烦自己。可萧子奕也不想骗谢卿,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谢卿见萧子奕不开口就换了一种问法,道:“你是怎么死的。”

    萧子奕道:“应该被人下毒。”

    谢卿疑惑:“应该?”

    “嗯,刚刚薛阜城父皇被人下了一种叫‘无常’的毒药,他所的症状,跟我前世的症状一摸一样,我想应该是一种毒。”

    谢卿问:“前世你已经是皇帝了,还有谁能毒死你。”

    萧子奕道:“这是慢毒。”

    谢卿问:“登基前?”

    萧子奕道:“嗯,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段时间开始的。”

    谢卿思虑了片刻:“王府的人要彻底清查了,明日我会将我父亲私养的府兵调来,把王府里重要的位置都换一换。”

    “你不问问自己是怎么死的嘛?”萧子奕有些惊讶,谢卿居然只字不提自己的死因。

    谢卿没有回答萧子奕的问题,转而问他道:“前世我们成亲了嘛?”

    萧子奕道:“没有。”

    谢卿点头似乎早有预料,道:“如今我在王府,府里清净了我自然安全,至于前世....既然已经改变,我又何必纠结。”

    “既然已经改变,又何必纠结?”萧子奕出神地重复着谢卿刚才的话,随即如释重负一般,笑着看向谢卿,道:“阿卿的对,何必纠结过去,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卿没有接话,反而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喝着茶。这茶还是去年萧子奕从太后那拿来的贡眉,全府上下只有他一个人喝,就连萧子奕平时也不会碰上一两。

    谢卿想前世自己一定也有这样的待遇,不然萧子奕夺嫡自己干嘛出这一份力。

    谢卿递出消息后,没几日谢家的府兵就全部到齐了,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精明能干,不出两日就将晋王府整个接手过来。

    谢卿捧着王府的花名册,一一核查确保重要位置都换上了新人后,问萧子奕:“风翊和李瑞还要换嘛?”

    “先等等吧,外面换了新人,贴身的再换,我怕引起非议,再,他们俩伺候我时间不短,应该不会害我。”萧子奕摆弄着手里的玉石,他准备给谢卿雕一块印章出来。

    谢卿是武将本身有帅印,不过处理府中诸多事物总不能动用帅印,所以就以签名代替,但府中杂事颇多,一天下来也要也要签上不少。

    以前萧子奕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这些天府中各个位置大换血,恰巧他又都在,看着谢卿一遍又一遍的签名,让他心疼。

    不过萧子奕没,他算给谢卿一个惊喜。

    谢卿注意到萧子奕手里来回倒腾的几块玉石,料子都不错,就是个头都不大,不知道要做什么用,道:“今日是朝会的日子,你不上朝,在家玩石头?”

    “这可不是普通的玉,都是这几年我攒下来的,你瞧瞧,觉得哪块好?”萧子奕将几块玉料摆在谢卿面前,让他挑选。

    谢卿随手拿起一块,道:“怎么都是些软玉?你要做什么用。”

    萧子奕道:“雕东西。”

    “雕东西?”谢卿狐疑的看向萧子奕又瞧了瞧桌上的几块玉料,道:“这个。”谢卿拿起了摆在一边的黄玉,摆在萧子奕面前,继续开口:“黄玉石质细腻,软硬适中,雕刻最合适不过了。”

    萧子奕接过这块玉料,捉摸着雕一个什么形状的印章才不辜负这块玉料,随口了一句:“一两黄玉十两金,阿卿真是会选。”

    谢卿瞥了萧子奕一眼,扔下一句“花如解语应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就转身离开了暖阁。

    谢卿走后许久,萧子奕才反应过来,谢卿这是嫌他错话了.....

    萧子奕虽少年时期跟宫里的画师们学过雕刻的手艺,但毕竟年头久远,手艺有些生疏,为了不毁了那块黄玉,只好先用其他材质差不多的软玉先熟悉熟悉。

    这一来二去萧子奕每日的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度过的,起先谢卿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花如解语应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惹的萧子奕生气。就亲自带着糕点去找萧子奕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没想到刚进书房的门,就被萧子奕一个起跳连哄带带骗地推出了书房。

    后来谢卿索性也不管萧子奕了,命人把萧子奕的铺盖直接丢到书房,不许他进暖阁睡了。

    萧子奕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了能多些时间将印章赶制出来竟也没申辩,安安稳稳的在书房住了下来。

    一住就是好几日。

    这日,深夜时分下人来报,有人求见萧子奕,还要他不要声张。

    “吴保!”那人进到书房的第一刻萧子奕就愣住了,是他早些年派去瓦拉的探子吴保,上一世吴保去瓦拉没多久就没了音讯,一直到萧子奕去世都没再出现,今日突然回来着实吓了萧子奕一跳。

    “王爷。”吴保跪下就要行礼,被萧子奕一把拖住手肘拉起来。

    “不必多礼了,这些日子你一直没有消息,我以为.....”

    “本来是要死的,但是托王爷的福,现在没事了。”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道:“也算是幸不辱命,这个是时汀托我交给王爷的。”

    “时汀?”萧子奕接过书信,展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封密密麻麻的长信,字体俊秀又不失风骨,实难现象是出自一位外族人。

    萧兄谨启,弟乃瓦拉大王的第十六子,因兄弟众多又不受重视,只能只身来到兴国,受难之时又经谢将军所救,故留在军营,暗杀耶都失败后和石头被迫离开兴国,因缘际会当上了瓦拉首领。

    吴保当日为金戈所抓,金戈逃走后由我的部下监审,我从他随身的匕首中认出应是萧兄部下,才有的现在这封信。

    萧兄想必已经知道,贵国内部有人私通金戈,如今金戈逃走可能会潜入兴国,届时还请萧兄助我抓他,当然我会确保金戈供出与他联系之人。

    还望萧兄考虑。时汀。

    时汀就是六?!那个瘦瘦的孩子?石头也跟六一起去了瓦拉。

    吴保原来是被金戈抓住,怪不得一直没有消息。

    金戈有可能已经潜入到兴国。

    这封信的信息量太大,让萧子奕一时间难以消化,不过好在自己跟时汀现在也算是熟人,以后行事也多有方便,再加上吴保现在回来了,自己也多了一个可用之人。

    萧子奕让吴保先找个客栈休息,三日后再启程去瓦拉,告诉时汀,自己同意他的建议。还是跟以往一样,没有书信,没有信物,只有活人传的口信。萧子奕的精明就在于任何实体的东西一旦落入有心人的手里都是实实的证据,只有口供易改,也易消失...

    思虑间萧子奕将吴保带回来的信,凑到烛火之上,让上面翻腾的火苗把它吞噬掉。

    萧子奕没理掉下的灰烬,转头继续研究起自己的玉石了。

    幸好萧子奕还算灵光没用多久就把印章雕刻完成,不然以他潜心钻研的劲头,谢卿恐怕要一直独守空房下去。

    “成了!”萧子奕喜滋滋的端详着手里的印章,确认每一处都几近完美之后将印章悄悄收好,迈步走出书房,迎面正遇见手端铜盆的海生从他面前经过。

    “海生!”萧子奕叫住他,问道:“王妃醒了?”

    “王爷”海生低头回话,心想王爷连续几日都住在书房,今天是终于要‘回心转意’了?虽然他不知道王爷和自家公子之间到底怎么了,但他们总归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海生也是有意撮合,声道:“公子还没醒。”又将手里的铜盆往前举了举,示意萧子奕接过去。

    萧子奕也明白海生的意思,将铜盆接过,挥手让海生退下,自己轻迈步子悄悄的进到暖阁里。

    来到内室,发现谢卿果然还没醒来,隔着纱帐都能看到谢卿的一头乌发洒落在床榻外沿上。萧子奕缓缓走到床边,用极轻的动作将纱帐收在床柱的铜钩内,因谢卿睡的靠外,萧子奕唯恐吵醒他,不敢坐在床沿周围,只能就势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床沿跟谢卿的鞋呆在一起。

    谢卿多年从军让他的五感异常灵敏,感觉身旁有动静一张开眼,就看见自己王爷委委屈屈的半坐半蹲的在床脚,背对自己摆弄着什么,于是他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萧子奕听声知道是谢卿醒了,一脸讨好的转过身来,趴在床沿边上道:“印章,看看喜不喜欢。”

    谢卿没有起身,斜靠着床壁从萧子奕手里接过印章。那是一枚黄玉制的钮式印章,玉质细腻雕工不是上乘,却也处处透着仔细。

    内里刻着谢卿之印四个字,外头的造型是一只羊,一般人雕羊不是注重细节逼真就是注重羊不屈不挠的风骨,总之大多都是气势凌人。反倒是这上面雕的羊,不仅没有尖利的羊角和昂扬的姿态,甚至有几分憨态可掬。活像一只圆滚滚的羊羔。

    谢卿道:“给我的?”

    “嗯!”萧子奕连连点头。

    谢卿:“是哪位师傅雕的?竟....如此与众不同。”

    萧子奕一脸骄傲,道:“萧师傅。”

    “你雕的?!”谢卿惊讶,萧子奕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萧子奕问:“手艺怎么样?”

    “手艺不错,这其他工法也与其他人不同,倒是有几分可爱。”谢卿捧着这枚印章左左右右的仔细端详,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羊是因为你的生肖属羊,不过这样子我是按照你来雕的。”萧子奕的得意。

    谢卿暗自红了脸,因为他前一刻还在这羊,憨态可掬,肥肥的像只羊羔。难道在萧子奕眼里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谢卿想问,可有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只能作罢,继续端详这枚印章。

    他瞧见,羊的耳朵上有个孔,想来应该是留作穿绳所用,开口道:“回头让海生找个绳带跟玉佩一起挂在腰带上。”

    萧子奕闻言,在脑海里现象了一下要带上两个玉器相邻,走动时摇晃起来的样子。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一个词‘环佩叮当’。不由得笑了出来。

    谢卿问萧子奕:“你笑什么。”

    萧子奕可不敢把刚刚脑子里出现的词告诉谢卿,只能借口道:“没什么,我为了这枚印章,可是独守了好几日空房。”萧子奕张着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谢卿,继续道:“阿卿,我可以回暖阁来住了吧。”

    谢卿看到印章的一刻就已经知道萧子奕是为了给自己惊喜才连日来闷在书房,气也就消了一多半,但还是没给他好脸色,只是睇了他一眼,翻身背对萧子奕,挪到床榻靠里一点的位置去了,留出外面的空间。

    萧子奕一笑,脱掉靴子外袍就躺了上去,可能是连日来没日没夜的刻章太过劳累,一下子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谢卿已经不在床上。

    随便披了件外袍走出暖阁来到会客厅,看见薛阜城正拿着一张单子站在谢卿旁边,两人均眉头紧锁。

    “怎么了?”萧子奕问道。

    “你醒了,这是薛阜城刚拿来的。”着将那张单子递给萧子奕。

    萧子奕接来一看,是当年薛父从宫里带出来的,宫人偷运药材的单子,上面被人用朱笔圈圈点点标注了许多。

    “这是?”萧子奕问薛阜城。

    “昨日我整理药典无意翻出这张单子,细看之下有许多疑点。”薛阜城指着上面的几味药材和剂量:“殿下看这几味药,其剂量比例与殿下给我的药渣完全相同。于是我和父亲就根据这张单子,试着配了几次,果然跟殿下回来的药汤,效果一样。”

    “那这几个是怎么回事。”萧子奕指着上面被朱笔圈住的药材。

    “这几味是没有出现在毒药里的,想来应该是给收药之人作掩护。”

    萧子奕点头。

    这样就得通了,堂堂大兴皇宫就算再怎么腐朽,藏污纳垢也不会容许毒药随意进出,原来是被人化整为零,一点一点运进去的。怪不得那些人要置薛父于死地。

    “有了这些,是不是就能配出解药了?”萧子奕现在最关心的是解药,只要皇帝活着老二就蹦跶不了多久。

    薛阜城道:“我和父亲已经在研究了。”

    “好!”萧子奕双手握住薛阜的肩膀,有些兴奋的:“只要能制出解药就是大功一件。”萧子奕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又重重的派拍了拍薛阜城的肩膀:“你们是本王的恩人,也是大兴的功臣。”

    薛阜城本就是文弱书生,哪里禁得住萧子奕的‘重击’整个人都微微有些摇晃,但还是开口道:“是王爷和王妃救了阜城和家父又让我们有落脚之处一日三餐不愁,应是阜城报恩,还请王爷莫要再功臣,羞臊阜城了。”

    萧子奕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还是谢卿过来,将萧子奕的手从薛阜城肩头拿下来,道:“王爷高兴的昏了头,薛兄哪里禁得起你如此摇晃,还不松手。”

    “是是是,是本王疏忽了。”萧子奕赶紧顺着谢卿给的台阶下来,连忙改口:“研制解药大概要多久。”

    薛阜城回:“最多五日。”

    萧子奕算了算,五日时间京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便也放心让薛家父子研制。

    待到薛阜城走后,萧子奕对谢卿道:“这薛阜城,为人正直做事仔细,就是太书生气了。太文弱、太文弱。还是我们阿卿好,能文能武,上马可征战沙场,握笔可谈论国家大事。”作势要去揽谢卿的腰。

    “没正形。”谢卿嗔声着轻拍萧子奕的手臂。坐回原位后又道:“这毒你算怎么办?”

    萧子奕收回笑脸,沉声道:“等解药出来,找个机会喂给父皇,至于下药的人....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贸然的捅出来反倒是叫他们收敛狐狸尾巴,不如隐忍不发,在适当的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

    “幸好我们府上的人已经换过了。”谢卿似想到什么,又道:“你以后见二皇子也多加些心,下毒害人的人最是阴险,保不齐还有别的招数。”

    萧子奕看向一旁的谢卿,见他眉头微蹙,一双凤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神色颇为紧张,言语间也全都是为自己担忧,萧子奕觉得自己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隔着茶桌轻握住谢卿的指尖道:“自然...”

    初春的京城依然寒冷,夜里尤甚。起先晋王府的门头老马听见有人砸角门还以为是哪个叫花子冻得受不了,但那声音很轻又有节奏,老马觉得可能是官员的随从,不得已还是开了门。

    敲门的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子,虽然穿了粗布衣裳,但他瞧着像个太监。宫里的事都事大事,老马一刻都不敢耽误,飞奔着进去报信。

    萧子奕接到报信时满是疑惑,自己跟宫里的总管们一向没有联系,不过还是起身算迎接,一旁的谢卿也被吵醒,朦胧着双眼问:“要我一起去嘛?"

    “不用,既然不是来传旨的就不紧,天还早你再睡会。”萧子奕俯身吻了吻谢卿的发顶,又提他拉好被子,让他继续睡。

    谢卿也觉得,只要不是来传旨就没事,左不过是有些大太监们一时遇见些难事,来敲竹杠罢了,他在谢家也见过。

    但谢卿没想到的是,谢家再鼎盛也是臣子,而萧子奕是王爷是皇帝本家,哪个太监会不开眼的来王爷家里敲竹杠。

    萧子奕见到那个太监时,只觉得眼熟,没料到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我是福祥。”

    “福祥?”萧子奕上下扫了几眼道:“是福祥,长个了,不像我见你时,还是个孩子模样。”

    “王爷救我时我才12岁,如今我17了。”福祥拍着自己的胸口,看起来有些激动。

    “你这是.....”萧子奕指了指福祥身上那件带帽兜的披风。

    “今日是有大事来通知王爷。”福祥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二皇子要抓谢将军为质,逼迫武英侯交出军权。”

    “什么!”萧子奕大惊,问福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如今在御书房伺候,自从.....”福祥犹豫了一下,“自从陛下重病后,二皇子一面离不开朱内官一面又有意提防他。但朱内官入宫多年,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都是他的徒弟,后来二皇子就提拔了我。今日我照例在御书房扫纸篓,在上面看见二皇子写废的密信,上面写着明日天亮他们就会动手来王府抓将军。王爷你快跟将军逃吧,去了西北二皇子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萧子奕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到寅时。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好。”萧子奕将福祥的帽兜拉起,道:“谢谢的消息,但我不能连累你,趁着天还没亮,你赶快回宫,别让人发现。”

    福祥用力点头,“那王爷和将军呢?”

    “我们会走的,你别担心,保护好你自己,日后我们还会再见。”完萧子奕就安排一位从谢家来的府兵,带着福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萧子奕又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书信,揣在怀里才回到暖阁,站在门外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深呼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谢卿一直没睡,靠在床边等萧子奕,见他回来,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

    萧子奕什么也没,坐在床沿上,捞起谢卿抱进怀里。

    “到底怎么了?”谢卿着急知道发生了什么,算推开萧子奕,反倒被他抱得更紧了。

    萧子奕抵在谢卿脖颈见,柔声道:“别动,让我抱会儿。”

    谢卿不再着急,反手也环住萧子奕,正当他有些放松时,被萧子奕一掌晕。

    “抱歉”萧子奕缓缓地将谢卿放回床上,从屋内找出一个包裹,装了些换洗的衣服和银两,又将自己在书房写的信,放在最上面确保谢卿第一时间能够看到。然后安排了一辆马车连夜带着谢卿离开了京城。

    谢卿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衣服穿的整齐,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被。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谢卿掀开车帘,看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问车夫:“这是在哪?”

    车夫回:“葛庄。”

    “离京城多远?”

    “回王妃,快百里了。王爷让您醒了看看信就都明白了。”车夫回话时仍不停的挥动马鞭。

    谢卿重新坐回车内,看见一个包裹,开一看果然有一封信。

    信里面,二皇子要以自己为质要挟谢家交出军权,萧子奕怕他危险,又担心他不肯走,只能出此下策连夜送他出京。谢家夫人也被人从提前准备好的路线护送出京了,让谢卿放心。

    又时汀就是六,让谢卿去找他。另外萧子奕怀疑当时跟金戈勾结的人就是萧子陵。让谢卿和西北军尽力找出金戈,掌握萧子陵跟瓦拉勾结的证据才是致胜的关键。

    萧子奕在信的最后,老二一日没有将西北军攥在手里,他就得留着自己,不仅如此还得好好的养着我。一是图西北军权,二是想给身后留个好名声,免得人家他夺位。

    末了写了一句‘事成之后京城再见,任由王妃责罚。’

    谢卿将信甩在一旁悻悻地骂道:“这是怕我回去送死,给我找事干呢。”

    谢卿有些生气,又有些酸涩。生气萧子奕在临危关头把自己送走,独自面对二皇子,难道他谢卿就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嘛。但转念一想,一股暖流又涌上心头,顿觉酸涩,多少年来谢卿受到的教育都是男儿在家要做顶梁柱,从军要担起千万兄弟的性命。从没有人在危险来临的第一时间将自己护在身后,又将这样重要的事完全交给自己。

    左思右想间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谢卿的气也消了,捡起被无辜丢到角落里的信纸,心的折好收在怀里,从窗口探出头去,对车夫道:“再快些。”

    另一边的萧子奕自从谢卿走后就开始惴惴不安担心那封信并没有拦住谢卿,他会半路折返回来,直熬到了天光大亮,算着路程,估计谢卿不会回京了,才放下心来,嘱咐李瑞将他平日里不大爱穿的那套礼服找出来,今日他要端端正正的见老二。

    果然辰时一到,萧子奕就收到了通报,宫里来人了.

    "请进来。"

    “是。”

    萧子奕端坐在正厅的主座上,一个太监被下人引进厅内,来的是朱内官。

    “老奴给晋王行礼了。”朱内官嘴上着行礼,可身体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显然他已经不把萧子奕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

    “哎?朱内官日夜照顾父皇多有辛劳,本王怎敢受朱内官的礼。”萧子奕笑呵呵的抬手免了朱内官的礼。对方也毫不客气,只拱了拱手以示客气,没等萧子奕请他就自己坐在了次座,而不是客座上。

    “老奴深受陛下恩典,照顾陛下是应该的。老奴这次来王府是召王妃进宫的。”

    萧子奕心道,‘还真是直接。’但面上还是装作疑惑,问道:“召王妃进宫?内官可知何事啊?”

    朱内官似乎没预料到萧子奕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语塞支吾了一下,道:“呦,老奴就是个传话的,这宫里的旨意,老奴可不敢问那。”

    萧子奕装作惊喜,连忙问:“旨意?父皇醒了?”

    朱内官慌忙解释:“啊....啊.....二皇子监国,他的话自然也是旨意。”

    “王妃年少贪睡,还请内官稍等,本王这就去叫。”萧子奕不再纠缠刚才的话题,开始拖延时间。

    经过刚才的几番对话,朱内官已经不复刚来时的气焰。他想左右王府已经被围,谢卿今天横竖是要跟自己走的,索性就等一等,没必要跟亲王撕破面皮,也就欣然同意了。

    萧子奕转身离开正厅,一头钻进暖阁里,告诉守在外面的谢家府兵,一会朱内官如果来问就自己同王妃在补眠,不许人扰。

    自从昨夜福瑞来后,萧子奕被各种事缠身始终没睡,这会他估摸着谢卿已经走的远远的,神经一松懈下来,还真的在塌上和衣而睡着了。

    那边朱内官在正厅里,左等萧子奕不回来,右等谢卿不出现。正厅门前的庭院里,连个下人都不曾路过,他开始有些紧张,频频的用自己随身带的帕子擦汗。

    最后还是坐不住,一个人摸索着走到王府内院,揪着一个下人就问萧子奕在哪。奈何他抓的都是普通的杂役,历来只管粗活,哪里会知道王爷去哪。

    朱内官开始慌了,他跑出王府,对着街边的士兵们喊:“不见了!都不见了!”

    带队的将一听,知道坏事了,点了十几个兵士跟着朱内官风风火火的冲进王府,被李瑞拦了个正着。

    “干嘛呢!干嘛呢!私闯王府,都疯了吧?”

    “晋王呢?!”随朱内官进来的将是个直肠子,张口也毫不客气。

    “王爷补眠呢。你们谁啊?”

    将刚要话,被朱内官扯住甲胄的一角拉到身后去。

    “我们是奉宫里的意思召王妃进宫,刚才经见过王爷了。既然王爷在补眠,我们也不扰,劳烦,把王妃请来同我们一起入宫吧。”朱内官这话的滴水不露,换做一般人肯定已经乖乖的听话去叫谢卿了,但是李瑞不一样,他从进宫,宫里人的嘴脸可谓是一清二楚。

    李瑞斜了二人一眼,没好气的开口:“王爷补眠当然是跟王妃一起了,怎么?你敢去叫?你俩要是不想活了,可别带上我。”

    朱内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没想过会受一个年轻的气,一时也不好发作,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出来憋得老脸通红。

    一旁边那将,左右看了看,估计着敢这么对待朱内官的人,他可得罪不起,只能换了笑脸,试探的开口道:“我们是有要事,还请哥帮忙通报一声?”

    李瑞瞥了面前二人一样,留下一句,“等着吧”转身就进了内院。

    萧子奕被李瑞叫醒时,迷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李瑞回:“快隅中了。”

    萧子奕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会谢卿应该快到并州了,离京城之远就算老二现在派兵去追也追不上了。

    心里有了底,萧子奕晃晃悠悠的起身问李瑞:“朱内官怎么样了,可有什么?”

    李瑞噗哧一笑,连忙把刚才在院里发生的事给萧子奕听。

    “哈哈哈,想不到朱内官也有今天!李瑞你在宫里时是不是就对他怀恨在心?”

    “宫里的太监们没有不恨他的,大家在宫里没少被他欺负,如今我是出来了,其他兄弟还得被他欺负。”

    “等老二倒了,你家王爷给你报仇。”萧子奕得轻松,跟商量晚上吃什么一样。不过一旁的李瑞倒是听的挺感动。

    萧子奕整理好衣袍,慢慢悠悠的出了暖阁来到外院,看见朱内官和一名挎刀侍卫傻愣愣的正站在他家庭院里交头接耳。

    笑呵呵的走上前,:“二位在这做什么呢。”

    朱内官听见这话,老脸一僵,道:“老奴这不是等王爷请王妃起床,跟我们一起进宫嘛。”

    “奥....是本王疏忽了。”

    朱内官在一旁陪笑,等着萧子奕的下半句。

    “不过内官可能要白跑了,昨夜王妃前日就离开京城回西北去了。怎么,内官不知道嘛?”

    萧子奕贱兮兮的话一出口,朱内官只觉得眼前一黑,好悬没摔个倒仰,被旁边的将扶着哆嗦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道:“走....走...走了?”

    “嗯。”萧子奕用力点头,一脸惋惜。

    将晃神了片刻,大喊:“封了!快!把王府封了!给我围死!”

    二人走后,晋王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关的死死的,许多下人杂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交头接耳。

    倒是萧子奕又晃晃悠悠的回暖阁补眠去了。

    作者有话要:  今天正式入V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另外,万字大章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