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奥文掐了视频回到客厅时,  电视上的圣诞特约节目已经拉开了序幕。

    主持人站在缤纷的舞台上插科诨，光影投射整个客厅的墙壁上。坐在沙发上的宋轩盘腿而坐，手里抱着一袋零食边看边吃,  看上去神情专注且模样乖巧。

    走到沙发边,  陈奥文垂眸看了眼他之前坐的位置，再次坐下时,  有意挨得离宋轩近了一些。

    宋轩对于他的亲近没有任何抗拒抵触的反应，还把手里的零食往陈奥文手边推了推,  道：“一起吃点吧。”

    陈奥文便从中取了两块饼干。

    挂了视频电话回来后，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话，这片空间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响，节目结束后的过渡时段喧闹散尽，反倒衬得这里格外安静。

    陈奥文的思绪还停留在父母刚刚给他的那通电话上,  身旁的宋轩突然抬手挠了挠眉心,  开口问道：“那个……之前没问过,  你寒假为什么不回家？”

    陈奥文转过头，只见到宋轩的侧脸，他依旧在看着电视上的节目,  好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原因，寒假短,  想留在这里就留下了。”陈奥文回答完,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而且我父母很久不见了,  让他们二人世界一起相处就好,  我不凑那个热闹，真要在他们身边，不定他们还会嫌我。”

    宋轩“哦”了一声,  顿了两分钟后却迟钝地感到有一丝奇怪：“你父母……还在一起？没有分开吗？就是……以前我见你给他们电话，每次都是分开拨通的。”

    在宋轩的印象里，他们从来没有同过框。

    陈奥文笑了笑：“你不用觉得冒犯想要解释，我父母的状况是很特殊，一直分居两地，但婚姻又确实存在于他们之间。我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我妈妈在我读高中那年，因为她自己的事业回了法国。”

    宋轩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陈奥文继续道：“她是学天文的，年轻时一路读到博士，在科研上具有相当的天赋和造诣，据她毕业的时候，巴黎和美国南加大都想留她，但我妈妈当时已经和我爸爸在一起，而我爸爸学的是航空航天，回国的心十分坚定，我妈妈觉得同一片星空下，在哪里研究都是一样的，就和我爸爸一起去了中国。”

    “我时候，她一直都没放弃过自己的事业，但是后来，她觉得有瓶颈——具体遇到了什么困难什么瓶颈我也不清楚，总之她和我爸爸商量了许久，最终的结果就是她算回法国做她的事业。但我父母仍然相爱，所以只是分居，没有离异，逢年过节时再聚首，这么多年感情倒是没有变过。”

    完，陈奥文问：“是不是很难理解？”

    宋轩却：“还好，其实我听了以后觉得，这其实很接近于我脑中所想的，一份感情最完美的状态。”

    陈奥文又一次侧过头，看到的是宋轩格外认真的目光。

    他问：“什么状态在你看来是最完美的？”

    宋轩：“纯粹、信任、忠诚。时间与空间都只是存在于世间的一种概念，对感情没有任何消磨与阻碍，爱对方的同时也爱自己，不盲目牺牲自我的追求，互相陪伴又各擅胜场。”

    陈奥文：“信任和忠诚，本来就是一份纯粹的感情首先要具备的东西。”

    宋轩：“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的父母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无形之中塑造了你对感情的态度，但其实现在很多人都把感情当儿戏。”

    陈奥文闻言，呼吸突然一顿：“为什么这么？你……遇到过什么人，把你的感情当做儿戏吗？”

    光是问出这句话，他的心口便莫名酸涩起来。

    宋轩否认得很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看到周围一些朋友恋爱时的状态，才有的这种感慨。”

    收回手，他又喃喃：“我都没谈过恋爱呢……”

    心尖上的酸胀感丝丝缕缕地褪去，陈奥文缓了缓才又试探着道：“那……你想象过未来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宋轩才意识，他此前从未想象过。

    没有预设过年龄、性格、样貌，甚至性别。

    就好像是混沌的一片灰雾，摸不着看不透，他一直在学业的道路上奋力奔跑，不曾涉足过这里。

    但是现在陈奥文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迷雾散去，他才发现早就有了答案。

    在宋轩沉思的这会儿。

    陈奥文却先退缩了：“算了，不问这个了，看节目吧。”

    着按下了遥控器的音量键，歌声透过蓝牙音响被放大多倍，萦绕耳畔。

    陈奥文余光能看到宋轩撑着头，目光往他所在的方向停留了许久，似乎话在嘴边，但终究什么都没有。

    指甲掐着掌心，陈奥文看不进任何一档节目，只是觉得宋轩有一句话得不错。

    父母确实影响了他对感情的态度。

    刚和妈妈到巴黎的时候，陈奥文不能理解父母分开的行为，在当时的他眼里，这与离婚没有什么两样。

    而当时，陈奥文的妈妈对他，人生并不只有爱这一样东西，有时候远距离的守望可能是对一份感情最好的维系。

    因此，他面对宋轩时心里总是很矛盾。

    会做所有的努力靠宋轩近一些，但是从来都是理智和克制更多。

    他害怕现状是一面镜子，破之后满地银碎，再也无法恢复，到时候，恐怕他们连室友都没法做。

    陈奥文不敢主动开，也不敢让宋轩去推自己内心的那扇门。

    -

    圣诞过后便是新年。

    十一月时，宋轩家里给他寄过几包火锅底料，他一早就通知了乐队三人要在寒假一起享用，后来又另外邀请了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这次聚餐共有八人，选了美国时间的大年三十晚上，地点就定在宋轩和陈奥文租的大房子里，餐桌够大，地方宽敞。

    傍晚的时候，其余六人陆陆续续抵达。

    这是集体聚会而非宴请，所以每个人都带了食物过来并在厨房重新加工加热，晚上一起享用。

    火锅热气腾腾，鱼丸、牛肉片还有洗净的生菜叶在红汤里来回涮过，蘸了调料后又落入口中，客厅墙壁和角落处的装饰早被宋轩替换了火红的颜色，烘出满室年味十足。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后，时间到了晚上八点。

    因为时差的存在，国内的时间其实早就是年初一了，宋轩中午时掐着点给父母发了新年快乐的消息，但对于他来，新的一年还没到来，守岁需与夜晚匹配，因此他又调出了中文国际台，回放春晚。

    春晚的节目没什么可看的，电视内传出的歌舞声只是烘托氛围而已，餐桌上的人主要聊的是寒假期间的见闻与玩乐。

    谭敏和江兮清比宋轩大一届，今年大三了，最近在抓紧时间做实习，不过两人去实习的地点并不相同，谭敏是就近找的，江兮清则去了距离较远的一家广告公司，吃饭时，她全程在讲广告公司里见到的有趣的人。

    江兮清：“同事都挺有意思的，氛围很好，对我这个实习生提的意见很尊重，也很愿意包容错误。就是……”

    她措了一下辞：“我在的那个组，除了我和大老板是直的，其他男的女的全是弯的，他们每次讨论起这种话题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怎么接话。”

    谭敏听了哈哈哈地笑：“你怎么又碰到这种情况。”

    江兮清第一次实习时也遇到全员都弯，唯她独直的部门，当时她就和乐队三人过，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宋轩也附和谭敏道：“就是，你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磁场。”

    江兮清撇嘴道：“要反思什么？我身边这不还有你们，你不弯不就行了？”

    谭敏和罗子阳在笑着应她。

    陈奥文坐在宋轩的身边，听到那句话下意识看向他，却发现，宋轩对江兮清的那句玩笑不言不语，兀自沉默。

    作者有话要：　　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