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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寒依旧闭着眼。

    她感觉,似乎有另一双眼睛，在她看不到、摸不清的地方打开了。

    或许是不是眼睛。

    是门。

    直觉上是门，所以她的感觉是打开而不是睁开。

    她慢慢接近那扇门。

    穿透推她向后的强风伸向门外。

    由指尖到整个掌,再到臂,触及到、陷入一片柔润冰凉。

    耳边狂风大作,半片竹林的竹子开始疯长。

    根系更加深入地扎向地下的声音，竹子节节攀升新生枝叶抽条发芽与夜风相摩擦的声音。

    各种细的动静,响成了不扰人却又热闹的一片。

    那些声音沐寒却一点都听不到。

    此时她的耳中，也或许是心中，充斥了另一种奇异而奥妙无限的声音。

    这声音乍听像是草木在细雨中生长，可后续却接上了丝竹牙板与钟鼓齐奏的乐声。

    带着若有似无的,悠远绵长的回响。

    细听，似又有歌者在呢喃低语、缠绵浅唱。

    忽远忽近,不可名状。

    所有的声音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它们来时突兀,去时亦没有过程。

    沐寒张开眼便觉不对,但四下里似乎又没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她左顾右盼来来回回转了半天脑袋,才忽然一拍脑门——

    所有竹子，入眼可见的所有，都粗了一倍、拔高了半丈！

    颜色也变了！

    原先是青色中隐隐泛着金色。

    现在所有的竹子,青和金几乎完全融为一体,成了看上去金属质感很强但通体碧青的颜色。

    她伸出指在最近的一棵竹子上轻轻敲了敲,便听见了清脆爽利却又带着一点点低沉的颤动回响的嗡鸣声。

    东边晨光渐起,却是新的一天到了。

    “秀阳峰的新峰主近日在研究肥料类的炼丹造物,据刚出了点成果；打青虎宿后面远些的那一块儿地方，直到秀阳峰主殿附近,一大片竹子,一夜之间,全都变异了。”

    沐寒一进宗务殿，听见的便是这样的话题。

    她面皮紧了紧，这样的误解似乎也不是很，很让人不能接受。

    只是，当初她悟通无归剑意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阵仗。

    怎么轮到青虎剑意的时候，就闹了这么一出？

    沐寒不解得很。

    ——她昨夜确实悟通了一种新的剑意。

    便是木金相克相生相辅相成的那一种。

    该剑意起初来源于青虎宿的竹林，如今也于那片竹林大成，不得不是种奇异的巧合——堪称天意使然，或也是必然。

    命名之时，沐寒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剑派山门上，那铭镌数万载的“向死寻生”四个大字。

    但这又分明不合适。

    这想法灵光一现，似是跳脱走神之下意外产生的一种冲动。

    而这冲动，让沐寒觉得不妥、不合适，但又莫名觉得不用这个名字属实可惜。

    没了那灵光一现的冲动，这新剑意叫什么，沐寒便有些抓瞎了。

    金木？木金？青金？

    ——青虎？

    欸，青虎不错，还有秀阳。

    直接拿地名往上怼，却是省时省力，又不沦于俗套，又让外人觉得莫名其妙。

    两个名字，沐寒犹豫了一下，拿了青虎。

    青虎、秀阳二字，抛开是地名不谈，本身其实和这剑意都有些相合之处，选谁都有些贴合的道理。

    沐寒选青虎，是想，若是有缘，或许日后她可以弄个木火或者木雷的剑意出来——这想法可不能叫别人知道，免得平白被人评作大言不惭引人发笑——那或许和秀阳二字更加相合？

    ——若再疯狂一点，水火呢？

    总之，这些都是沐寒心中的一些杂念，犹带着些青年人的跳脱，不足与外人道。

    有了大的收获，沐寒心里喜悦，虽不至于喜形于色让人看在眼里暗暗议论、诟病，但也是走路都轻快得带风。

    她跑去宗务殿，原想着是把炼好的那一炉丹交了，结果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两个闲下来的弟子在秀阳峰——也就是她住的那一片地方的事情。

    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吧。

    宗门这些弟子，传起话来，这效率也是有些恐怖了。

    以及，这准头实在有些离谱。

    这是不知道真相自己创造真相的路子啊。

    沐寒很怀疑这些弟子到底有没有现在正在打仗的觉悟。

    这怎么一个个闲着没事干，为了传话逗闷子都开始自己捏造事实了？

    ——或许事实反而是，越是紧张的局势，这些没有足够自保能力的弟子，就越是需要给自己找些打法时间平缓心情的乐子。

    而剑派在一定程度上也放纵类似的行为——

    如果他们现在传的是秀阳峰峰主在研究邪道的长生法门，把一林子的竹子养变异了，那相信在沐寒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执法堂了。

    哦，沐寒大概也会被传到执法堂或者宗务殿去询问一下，她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好让剑派高层能确定这种传言实属捏造的谣言，而非无风不起浪。

    现在倒是省心了，剑派也没人太在意她昨晚对那些竹子做了什么。

    沐寒保持微笑，只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抬步往楼上走。

    跟着，耳边就传来了那聚在一起的三个弟子继续道消息的声音：

    “传功长老今天心情好像十分不错。”

    “傻了？这不正常？肯定是研究灵植变异肥料有好结果了，所以高兴啊！”

    “啊？”

    伴随着那弟子的疑问声，沐寒脚底下步子错了一下，差点踢台阶上。

    其实这谣言还有有点麻烦——

    “那么一大片竹子，少七八千支吧，全变异了，你这结果好不好？”

    “那傻子是忘了秀阳峰峰主就是万法殿传功长老吧。”

    沐寒觉得，如果这个谣言一直往下传，得不到澄清，保不齐以后就有长老或者剑派的核心层，在有需要的时候向她寻求这方面的意见、帮助。

    ——让我知道是谁先开始胡咧咧的。

    可真能给我找事儿啊。

    沐寒牙痒痒的，也痒痒的。

    开物司掌司的那间屋子里，陈掌司人不在，屋里坐着的是另一位开物司长老，沐寒和她不熟悉，两个人也没聊什么，干巴巴了几句客套话，把任务量平了，此事便算是结了。

    沐寒走前，她身都转过去、一只脚都跨出去了，那女长老忽然支支吾吾道：“须、须长老。”

    “怎么？”沐寒听出她的不自在——很可能是紧张——故作无事地转回脸，“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那女长老看着她，两三息才出话：“那个，我师父——陈掌司，你要是过来了，就问问你，全部的丹药，就是之前——嗯，嗯——”

    这女长老没有话结巴的毛病。

    但不知道是在沐寒跟前才这样，还是她和谁都这样，话很紧张，词不达意，偶尔还前言不搭后语。

    如果不是针对沐寒的话。

    感觉很像是格外惧怕和人交流。

    ——沐寒忽然想到刚从商会离开时的她自己。

    一句话前要考虑半天。

    ——她很怀疑，要是没有伯赏，她是不是已经丧失话的能力了。

    当然，要没有伯赏，她也犯不上跑几十万里外被人卖了

    这女长老要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就是陈掌司之前差不多是和沐寒商量好了，要她把余下的丹材也炼成药；他如今让这女长老在碰见沐寒的时候催一催。

    这种话题换别人来，或许也会紧张。

    因为一个不好，就会整得好像不是陈掌司求她做事而是她仗着规章有意多要材料，并且还不考虑宗门情况一般。

    但也不至于乱到她这地步。

    沐寒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总之是没打断，转回身走回来，硬是听着她吭吭哧哧，几个字一断地把话完了。

    “我当初领的是两种丹药的任务。”沐寒用指节磕了磕桌面，跟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张若愚思考时的习惯——她推测是这样——又赶紧把收回来：

    “现在还有一种没有交。

    “下个月中旬前，我会把另一种的任务量交了。”

    “至于更多的那些，”她在心里算一下，另一种丹药交完就是六月中旬了，“看你们要多少了，两种丹药，我领的药材全都炼完，怎么得五个月。六月中旬开始，往后数五个月。

    “你们急用？”

    她一个月是七十炉丹材下去，出丹数略超过宗务殿造物殿定下的标准数目下的一百炉。

    ——而这个丹材数目没到宗务殿支给她的总数的三分之一。

    那整体来看，她可不是还需要少五倍、多六七倍的时间来忙这些。

    当然，她上个月有段时间算是在溜号的，也不是次次都两炉丹同开。

    但她后面几个月也不可能什么自己的事情都不做。

    算来，最快也还是再给她半年。

    “今年年底前，能出来就很好。”那女长老完，又赶忙补了下一句，“若是繁忙，一年之内出来，也不着急。”

    一年？

    “到底是不是急着用的？”一年听着宽限，但还是有种催促在里面；沐寒觉得这怕不是陈掌司的原话。

    陈掌司之前一口气给她压了这么多的炼丹任务，虽然言明了收丹的时候正常走价没亏待她，但是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有些，亏心。

    所以不好意思传讯催促她，非要面对面告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年的时限，对正常的金丹级筑基期修为丹师来，总共开四百六十次炉，这是个工作量堪称恐怖了。

    ——金丹修士都不一定乐意干，炼丹的时间长度和丹师的修为关系不大，如果金丹修士的能力不足以支持双炉同开，四百六十炉丹，都够人闭关将近半年了。

    还是日夜不停、一刻不歇地赶任务的那种炼法。

    ——要是急着用的，有些事情就

    “其实，尚且，嗯，实话，挺着急的。”女长老稍稍皱起了脸，话多了些，那股无所适从的劲儿好像淡去了许多。

    “巽丘那边，备的毒-物，药量太大了——这是我们半个多月前刚收到的消息。”消息的来源，应该就是蓬煌安插在外的内线了。

    就比如巽丘赤帝古城的闻静松这种。

    “这样？敢问葛长老，这具体消息方便吗？”

    葛长老皱眉，看着为难。

    但却不是因为不方便而为难。

    她嗯的一声拖了很长，之后，才不上是着急还是慢吞吞，磕巴地完了一大串。

    这一串消息，还真不是什么好探到、好分析出来的消息。

    剑派这边，把金石门三月大战里用在剑派和勘选地宫本部的那些新毒-物的大致材料给破解出来了。

    炼制法没那么好破，但丹材方面的内容，在剑派的几位丹、医大师和高阶老牌丹师眼前，是很容易就能破出来个七八的。

    巽丘那边的暗线，传来的不寻常处，是他们有几种比较常用的丹药不在市面上流通了，相关丹材也见得少了。

    明面上的原因是他们有了同功用更容易配制炼制的丹方。

    但当初蓬煌的内线就觉得这情况不太一般，更新换代太快了，丹方外流得太顺利了，即便看着是在给一位本来是中流砥柱地位的丹师造势向上，其间过程与最终结果也有些过于顺利，过于理想化。

    真实结果——自然是那些丹药的主材，和金石门那天晚上用在剑派的毒-物的主材一致。

    那些材料勉强算得上是稀贵。

    但要是巽丘好几个势力联省材料、供材料——

    再稀也稀不到哪去。

    确实是件需要严阵以待、多做打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