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修真者靠修行增长寿命, 以永葆青春。可当修行不再精进,长时间停滞不前,却会衰老得比寻常人更快。
即为?天人五衰。
师尊他……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祁殊望着端坐对面品茶的师尊, 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
难怪他这次下山, 种种表现与先前截然不同。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所以才……才想要在寿命将尽前,好好体验一番凡人的生活吗?
祁殊心疼得要命。
师尊因为?体质问题修为?无法继续精进, 这件事祁殊一直记在心里。可师尊不接受他, 他也不愿强逼。
他本想着循序渐进, 等到师尊对他敞开心扉, 等到师尊自愿接受他的帮助。
可他没想到, 从发现师尊修为?停滞至今,才过去了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事情便恶化到这样的地步。
他前段时间居然还故意和?师尊闹脾气!
祁殊心中后悔万分。
可同时, 又有些?庆幸。
天人五衰,师尊不可能没有感?觉到, 他必然是故意隐瞒于他。幸好他今日及时发现,一切还不算太晚。
只是, 他得抓紧时间了。
“不合胃口?”
因为?心中藏着心事,祁殊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食不下咽。直到听见?顾寒江开口,他才抬起头, 看见?了师尊微蹙的眉宇。
“没、没有!”祁殊连忙摆手。
师尊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就连寿数将近时, 都?只想着要与他一起共度最后的时光,他怎么能让师尊感?觉受到冷落。
祁殊忙给师尊夹菜,解释道:“弟子……我方才是在想, 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玩。”
顾寒江点点头,问:“去哪儿??”
“……”祁殊想了想,“师尊想去听曲儿?吗?”
民间特有的休闲活动无非就那几样,什?么饮酒赌钱,歌舞艺伎,都?不适合带师尊去。稍微文雅些?的场所,就只有戏楼了。
正巧知?府是个爱听戏的,和?祁殊起过这些?时日城中来了个新的戏班子,听很不错。
被祁殊用来借花献佛。
他们用过午饭,到达戏楼的时候稍晚了些?,戏楼里已经人满为?患。
这戏班如今在陵阳城中名气很旺,祁殊好歹,又搬出了知?府那层关系,才终于没让自己和?师尊的头一次正式约会,沦落到要坐大堂的地步。
“公子,其他雅间都?订满了,现在只有这间。”伙计将他们领到二楼最靠里的雅间,有些?为?难,“虽然位置不大好,但……您先将就着?”
这戏楼算是陵阳城中最好的,往日来的都?是富豪乡绅,而且通常好几日前就要预定,能分这么一间出来,还是看了知?府大人的面子。
何况雅间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差,只是靠近戏台侧面,视线稍偏了些?。
祁殊也不为?难他,道了声“多谢”,便将人发走了。
人刚走,他便瘫倒在雅间的坐榻上。
“好撑……”
为?了不让师尊误会自己兴致不高?,祁殊在午饭时表现得十分积极。不仅一直给师尊夹菜,自己也吃得格外卖力。师尊食量,那一大桌子菜,最后几乎都?被祁殊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辟谷多年,祁殊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多东西。
然后就……把自己给吃撑了。
顾寒江一回头就看见?他倒在坐榻上哼哼,无奈摇头:“怎的如此不知?节制?”
“我开心嘛。”祁殊揉着独肚子。
这话不是假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师尊愿意接受他,他真的很开心。这世上,多半没有比多年夙愿一朝得以实?现,更加令人高?兴的事。
至于其他的事……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寒江在祁殊身边坐下,掌心凝起一点灵力,便要落在他身上。祁殊拉住他:“师尊做什?么?”
“用仙力帮你疏导。”顾寒江道,“你不是难受吗?”
祁殊哪里敢让师尊再耗费仙力。
“别别别……不用了。”祁殊顿了顿,劝道,“师尊还要体验凡间生活,哪有凡人动不动就用仙术的?”
顾寒江动作?停下来,若有所思。
祁殊继续胡八道:“凡人食五谷,本就有饥有饱,这才是正常凡人该有的生活嘛。”
顾寒江看起来想要反驳什?么,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最终也没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只是轻叹一声,掌心的灵力散去,却依旧落到祁殊腹上。
轻轻帮他揉了揉。
“别动。”顾寒江低声道,“是你别用灵力,躲什?么?”
可他也没要这样啊。
祁殊抿了抿唇,强忍了挣扎的欲望。
这雅间的坐榻不算太宽,中间还放了张案,将两人的位置隔开。
可现在,顾寒江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另一半坐榻,与祁殊挤在一起。一只手搭在椅背后头,一只手在祁殊腹上着圈轻柔,看上去就像是将他完全搂进了怀里。
祁殊抬眼就是师尊专注温柔的神情,脑子阵阵有点发晕,腰都?被他揉软了。
“师、师尊……”
逼仄的空间使?某些?不该有的心思滋生得更快,祁殊感?觉自己身体的热度不断攀升,他稍往后缩了缩,低低唤了一声。
意味不明,祁殊也不知?自己是想抗拒,还是继续。
顾寒江抬起头。
两道视线撞到一处,祁殊从顾寒江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世人都?知?凌霄仙尊早年得道,年少?成名,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所见?所悟,是祁殊这一生都?赶不上的。
像他这样的人,眼中本该是人间正道,是天下苍生。
可现在,那双眼里只有他。
祁殊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其实?从昨日到现在,他心中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师尊忽然出现,不仅对他的态度一反常态,甚至向他表露心迹。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可真当这么轻易得到的时候,却叫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直到这一刻,那点不真实?感?才终于散去。
他的师尊,是真的接受他了。
祁殊仰起头,在顾寒江唇边落下一个亲吻。
浅浅的,一触及分,像是带着点羞赧。
祁殊耳根到脖子都?红了一片,他稍往后退了点,却没有躲避。顾寒江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吻上来,神情难得还有些?呆愣。
真可爱。
祁殊眼底噙着笑,正想点什?么,刚一开口,却又被吻住了。
这个吻比以往都?要重,祁殊几乎没有怎么反抗就被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
“唔——”祁殊很少?有这么被动的时候,可在师尊面前,他那点修为?和?力气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不自觉挣动一下,按在他腹上的手滑到腰间,紧紧扣住腰身。
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祁殊被吻得意乱情迷,恍惚间,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探入腰间的衣物。
祁殊睁开眼,身体猝然紧绷。
这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可当他清醒过来,他已经抓着师尊的手腕,浑身上下抖得不成样子。
顾寒江抬起头,眼中藏着惊人的黯色:“你不愿?”
当然不是,他想这一天不知?想了多久,甚至还为?这件事做了挺多准备。可想是一回事,真的到了实?践的那一步,又是另一回事。
白了,就是怂。
等事后祁殊清醒过来,大概能给自己的怂找出无数借口。
比如,他们如今还在戏楼,楼下的戏台已经搭好,名角马上就要上场,整个大堂都?是热火朝天的谈论声,氛围不合适。又比如,他刚在楼下叫伙计泡了茶,不知?什?么时候会送过来,容易被搅。
但现在,他刚被师尊吻得脑子晕晕乎乎,眼眶通红,话的声音都?是抖的:“我……我没准备好……”
顾寒江的神情沉了下去。
他沉沉看着祁殊,扣在对方腰间的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模样瞧着叫人不寒而栗。
祁殊抖得更厉害了。
门?外忽然传来话声:“客官,您的茶来啦!”
方才领路那个伙计端着茶壶走了进来,正巧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那……那个,茶……茶我给您放这儿?了。”伙计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撞破这种场面也只是悻悻一笑,目不斜视地把茶壶放在案上,“的就不扰了,您二位继续,继续。”
祁殊:“……”
顾寒江:“……”
那伙计完就想退出去,一转身,却见?方才还在坐榻上与另一位搂搂抱抱的玄衣男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你——”一声惊呼还没开口,顾寒江抬手在他眉心一点。
点点灵力微光自眉心没入,伙计脸上的神情变得茫然。接着,他好像慢慢清醒过来,挠了挠头:“咦……我怎么在这里?”
“你来送茶。”顾寒江侧身让开一道,平静道,“茶已送到,下去吧。”
伙计恍然大悟,他应了声“是”,快步离开雅间。
经过这番岔,祁殊也终于清醒过来。他还坐在原地,衣物在方才被折腾得微微凌乱,衣襟都?散开了些?,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师尊……”
顾寒江身上那股令人可怖的戾气好像也跟着消失了,他闭了闭眼,走到祁殊身边。
替他拢了拢衣襟。
“抱歉。”顾寒江低声道,“我本意并非如此。”
“不是的!”祁殊抓住顾寒江的衣袖,呼吸还有点急促,急切道,“我愿意的,师尊,我真的没有不愿意,师尊你别误会,我方才只是……我只是……”
他不出来。
在祁殊心里,师尊方才那样的行为?无非是因体质作?祟。
他在莫柒给他的书中读到过,炉鼎体质很难抑制自身的欲望,除非得到纾解,否则越到后期,那份欲望便会越强烈。
师尊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如此。
可他又做了什?么?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把师尊推开了。
他的师尊这一生都?因为?体质受尽了苦头,甚至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地步,好不容易,师尊终于不再坚持,而是愿意顺从自己的欲望,接受他的帮助。
他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怂了。
祁殊,你是真的不行。
祁殊心里又急又气,他想伸手去拉师尊,却被后者轻飘飘躲开了。顾寒江替他拉好衣服,便转身回到另一侧的坐榻前,正襟端坐。
祁殊:“师尊,我——”
“专心看吧。”顾寒江淡声道。
他话音刚落,戏台上金锣一敲,开演了。
那天那场戏祁殊最终什?么也没看进去,整场心不在焉,连装都?装不下去。
几次想和?师尊解释,但都?被后者岔开话题。
祁殊有心想解释清楚,但又怕自己口无遮拦,出什?么不该的话,反倒伤了师尊的自尊心。无奈,只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自从见?了那缕白发之后,在修真界纵横一世的凌霄仙尊,在祁殊眼里跟个瓷娃娃没两样,捧着怕摔,含着怕化。
祁殊没再提起,顾寒江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接下来几日,顾寒江依旧与祁殊见?面,二人就像这世间一对寻常的恋人一般,将陵阳城中以及附近郊外都?游玩了个遍。
只是顾寒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来了陵阳城,因此祁殊每日必须等到给岳家那少?爷教?完课,才能偷偷溜出府与顾寒江见?面。
硬生生把正大光明的交往,弄出一股子偷情感?。
不过祁殊偶尔觉得,他和?师尊这还不如偷情,至少?人家偷情都?是要上床的。
自从那天祁殊莫名其妙把师尊拒绝之后,师尊待他虽然还是很温柔,要亲就亲,要抱就抱,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哪怕祁殊主动吻上去,吻得两人呼吸急促,甚至有一次他感?觉到师尊都?已经起了反应。
可顾寒江依旧能面不改色推开他,再面不改色地整理衣物。
这自制力就离谱。
“你很紧张,阿殊。”面对祁殊的质问,顾寒江只是温柔道,“你不必为?此勉强。”
问这话时,已是夜幕将近。
二人刚结束一日的凡间体验,顾寒江送祁殊回知?府的府邸,却在离别前被祁殊拉进岳府旁边的巷子里,不由分吻上去。
一吻完毕,祁殊便用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望着自家师尊,吞吞吐吐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就得到了如上的回答。
“我没有——”祁殊又急又气。
急的是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没有和?师尊双修,不知?道师尊还能撑几天。
气的是,师尊的不完全有错。
祁殊自问,提出要做这档子事的时候的,确有点紧张。
他也是第?一次,心中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好,担心会不心弄伤师尊,担心这担心那,导致每次他想要引诱师尊更进一步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落到顾寒江眼里,看起来便更像是在勉强自己了。
“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送走祁殊时,顾寒江这么道。
来日方长,好轻描淡写一句话,可他师尊哪有这么多的来日。
祁殊不是傻子,和?师尊亲吻时他清清楚楚看见?,这几日师尊的白发又比前段时间多了一些?。
再不双修就来不及了。
祁殊气鼓鼓地回了岳府,却在回屋前被府上那侍从宋安叫住了。
“祁仙长,这里有你的信。”
祁殊脚步一顿。
修真界的传讯手段很多,有灵蝶能传递消息,有水光镜能实?时通讯,运送信件其实?很少?见?。
宋安给他递上一个信封。是信,但实?则是个不大不的包裹,拿起来还有点分量。
祁殊接过来,状似不经意问:“这信怎么来的?”
“是被一只……一只黑鹰送来的。”宋安着,缩了缩脖子,显然被吓得不轻,“午后的在仙长院中扫,忽然听见?一声鹰啸,便看见?……看见?一只黑鹰落到了院子里,爪子上还抓着这封信。”
“的见?那信上写有仙长的名字,可仙长白天没在府上,便只能将其暂时收下,此时方才转交给仙长。”
祁殊“唔”了一声,了然:“应当是我师门?的师弟传了消息来,谢了。”
宋安没急着离开,低声问:“仙长……是不是要回师门?了?”
祁殊抬眼看他。
“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仙长每日除了教?授少?爷仙法,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的在想,仙长是不是另有要事在身……”
“要事啊……也可以这么吧。”
祁殊想起这几日做的事,唇角不自觉抿开一个浅浅笑意。
和?师尊谈恋爱,可不是这世间最最紧要的事吗?
宋安还想什?么,当祁殊现在可没有闲聊的心思。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开始赶人:“好了宋安,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是。”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却不敢不听命令,只能合上房门?离开。
房门?一关,祁殊立即抬手在门?上下了个法术禁锢,随后快步走到桌前,开了信封。
却取出一张空白信纸,一本书,以及一堆瓶瓶罐罐。
祁殊没管那些?杂物,率先展开信纸,口中默念咒诀。
片刻后,纸上浮现出文字。
是莫柒的笔迹。
这些?时日师尊不肯接受他的帮助,祁殊自然没有坐以待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博览群书的莫柒。
担心师尊会发现使?用仙术传信的痕迹,祁殊没有选择修真界惯用的传信方式,而是亲自写了一封信,幻化一只灵鸟,飞鸽传书送去昆仑山。
他在信里告诉莫柒,他那位炉鼎之体的心上人不仅修为?停滞,现在似乎还已经有天人五衰之相,询问莫柒是否有除了双修之外的解法。
字里行间,甚至隐晦地表露了他心上人不太愿意与他双修的情况。
不过因为?灵鸟传信需要时间,直到今日才终于收到了回信。
莫柒在信中是这么写的:
炉鼎之体无法依靠自身修炼,想要修为?精进,除了双修之外并无他法。若已出现天人五衰,更是需要尽早双修,否则放任灵力渐渐耗损,长此以往,恐怕回天乏术。
短短几行字,读得祁殊眼眶都?红了。
就连莫柒都?别无他法,多半是不会有错。
到了现在,除了双修之外,已经没有办法救得了师尊了。
莫柒行事妥帖,除了回答祁殊的问题外,还附上了一些?自己的主意。
——毕竟现在情况紧急,如果祁殊的心上人当真不愿答应双修,不妨用点手段。反正是两情相悦,等病治好之后,再哄回来就是。
祁殊明白了什?么,连忙去翻信件中附带的那些?东西。
那本书是先前被顾寒江没收过的《双修姿势一百零八式》,而那些?个瓶瓶罐罐,祁殊大致扫了一眼,有膏脂、伤药、甚至还有一瓶是……催情散。
周全得令祁殊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 本章掉落五十个红包
以及,了不虐就是不虐,怀疑我的出来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