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的江南水乡, 空气中泛着湿意,阳光透过薄薄一层云雾洒在湖面,波光粼粼。
湖岸边, 站了一群白衣配剑的仙门弟子。
“直接御剑飞过去不成吗, 还得坐船, 这桃花坞规矩可?真多。”魏璟抱着剑,望着远远涉水而来的乌篷船, 颇为不悦道。
“五, 慎言。”贺行之温声?道, “到?了人家的地界, 就要守人家的规矩。”
为了促进众仙门间的友好交流, 共同进步,如今的修真界每隔三年便会举办一次仙门大会。
今年的仙门大会,便在这江南水乡的桃花坞举办。
算起来, 这还是昆仑剑派第一次派弟子参加这种?聚会。
不过,由于昆仑剑派刚换了新?掌门, 又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纳新?收徒刚结束,派内长老都忙得脚不沾地, 只能?派出贺行之和?魏璟带领十来名弟子前往。
桃花坞坐落于一片广袤的湖水中央,方圆百里内不得御剑, 只能?坐乘坐渡船前往。
二人话的功夫,桃花坞派来的乌篷船悠悠驶了湖岸边。
魏璟一挥手, 正想?命身后的弟子登船,却见贺行之神情沉下来。
“何人在里面?”贺行之沉声?问?。
这船无人掌舵, 是以仙法驱使,里面不该有生人气息。
没人回答。
魏璟与贺行之对视一眼,右手悄无声?息落到?了腰间的配剑上。
湖岸边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持。
忽然, 船身微微动了,挡在船头的围帘被人掀开。
魏璟想?也不想?,提剑上前,却在看清从船内走出的那个身影后猝然收剑。
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在甲板上。
“五,何故行此大礼啊?”来人倚在船头,眉眼带笑。
片刻后,昆仑剑派弟子顺利坐上了前往桃花坞的渡船。
“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不来桃花坞吗?”魏璟问?坐在对面的人。
祁殊听言挂起一个和?善的笑容:“还不是因为不放心你们?,来给你们?撑撑场子。咱们?昆仑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可?不能?叫别人看了。”
魏璟“哦”了一声?,又忍不住上下量他:“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要来参加仙门大会的。”
祁殊穿了件淡青长衫,还不知为何在外头裹了件墨色的袍子,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不像是来参加仙门大会,反倒像是……随时准备赶路的。
“咳。”祁殊清了清嗓子,“出门太急,没带弟子服。”
这借口连魏璟恐怕都不会信。
贺行之从上船时起就一直默默听着,直到?此时才悠悠插话:“那敢问?师兄,此番下山,凌霄仙尊同意了吗?”
祁殊:“……”
青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却看得祁殊心里阵阵发毛。他别开视线,含糊道:“师尊如今在派内已经不再担任任何职务,我去哪里,凭什么告诉他?”
魏璟惊呼:“你是瞒着凌霄仙尊出来的?”
“嘘。”祁殊白他一眼,“声?点,嚷什么。”
“未经请示,私自下山,那可?是重罪。”魏璟压低声?音,“你胆子也太大了。”
祁殊:“我请示过了,只不过……”
只不过请示的法子是趁师尊被掌门叫去商议事情的时候,在屋里留了个字条,然后带着行李连夜跑了。
坐在对面那两人还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祁殊与他们?对视半晌,捂脸叹气:“别告诉他我在这儿,求你们?了。”
祁殊是离家出走的。
与师尊在一起的这两年,祁殊过得很不错。凌霄仙尊口中着不会爱人,可?真喜欢上一个人,那是全身心地待他好。修为高,长得美,还百依百顺,处处呵护,就是放眼整个中原,都找不出比顾寒江更?好的恋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师尊在双修一事上实在太严厉了。
若早知道有这样一天,祁殊就是死也不会像师尊提什么双修,可?惜没有如果。双修,毕竟是一种?修炼功法,既然是修炼功法,就要有修行成果。
而当修行成果没有达到?预期怎么办?
只有一个法子,继续练。
问?题就出在这“继续练”上。
自双修之后,祁殊的修为提升极快。可?不知为何,最近分明已经临近境界突破,却怎么也无法提升。
对此,凌霄仙尊充分发扬身为师尊的责任感,将祁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最终得出结论,祁殊的修行方式不对。
祁殊如今的修行方式,是依靠吸收炼化对方精元,从而提升修为。
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泄出精元。而且通常一晚上都要泄好几次,白白耗费了许多精元。
长此以往,自然折损双修效力。
解决方法也容易,要么忍住,要么堵住。
随便哪个都能?要了祁殊的命。
前日,祁殊刚结束新?入门弟子的安排,回到?百丈峰就被师尊拉进卧房,尝试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新?型修行方式。
整个过程漫长而难熬,祁殊断片都断了好几次。
要不是掌门忽然有要事要和?凌霄仙尊商议,祁殊现?在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总之,凌霄仙尊前脚离开百丈峰,祁殊后脚就收拾包袱,溜下了山。
他没地儿去,想?起这即将召开的仙门大会,便过来凑凑热闹。
乌篷船将昆仑弟子载到?了湖心一座岛之上。
众人下船,湖岸边早有弟子等候,领他们?穿过岛外围的桃花林。
岛上种?满了桃树,这时节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放眼望去,举目皆是淡粉的颜色,行走在桃林间,桃花如同落雨般,纷纷扬扬撒了满地。
这便是桃花坞之名的由来。
桃花坞派来的弟子十分热情,很快与贺行之攀谈起来。祁殊最晚被折腾得太厉害,下面被衣物?磨着都还一阵酸麻,没一会儿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魏璟见了,故意放缓脚步,到?了他的身边。
“……祁师兄,马上就要进桃花坞了,你真要与我们?一道进去?”
祁殊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问?:“怎么,不行?”
“我哪儿敢不行啊,只是……”魏璟满脸的欲言又止。
“你是怕我师尊知道后,会迁怒于你们?吧?”祁殊冷笑,“魏五,师兄以前算是白疼你了。”
魏璟缩了缩脖子:“可?凌霄仙尊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啊……”
“出息。”
祁殊瞥他一眼,轻笑。
不远处便是玉石雕砌的桃花坞大门,此刻已经有不少?修真人士围聚在那里,互相行礼问?候,好不热闹。
祁殊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安抚道:“放心吧,我走的时候师尊还被清澜仙尊缠着呢,最近派内这么多事,他哪有功夫管我去了哪里。就算事后当真被他知道我曾经出现?在桃花坞,我自己担着就是,不会——”
他话音未落,远处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一条道路。
“见过容华真人,见过凌霄仙尊。”
祁殊:“?”
谁?
容华真人,也就是这桃花坞的主人从门派里走出来,正与旁边的人交谈甚欢。而他旁边那位,一袭素白仙袍,容貌极美,却神色淡淡,就连对方与他话时也只是略微点头示意。
似乎是察觉到?前方传来的目光,顾寒江抬起头,视线落到?祁殊身上。
“阿殊,怎么这么晚才来?”
祁殊:“……”
桃花坞在修真界的地位还排不上号,此番头一次举办仙门大会,便请来了凌霄仙尊这样的人物?,是蓬荜生辉也不为过。
容华真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不仅将顾寒江邀去与他同坐主位,还不停敬茶寒暄。
顾寒江面对这种?场面似乎也没什么不自在,又或者,他待人常年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
相比起来,祁殊就表现?得十分坐立难安。
当然,不仅仅是看见自家师尊怂,主要还是屁股疼。
这桃花坞瞧着也不缺钱,不知怎的连个软垫都买不起,仙门大会零零散散来了百来个人,全都盘膝坐在石台上,一人面前一张案,是放茶水之用?。
祁殊坐得难受,有心想?起身活动活动,可?顾寒江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他刚一动,后者的目光便追随过来。
被他一看,祁殊就不敢动了。
正烦闷着,忽然有人走到?他面前:“阁下可?是昆仑剑派祁殊,祁师兄?”
眼前的青年穿了身蓝色道袍,祁殊并?不认识,倒是他身上的道袍有些眼熟。
“我是。”祁殊道,“有何指教??”
青年朝他行了一礼,道:“在下天玄宗弟子,想?与祁师兄切磋一二,不知师兄可?否赏脸?”
天玄宗,算是修真界的老牌仙门。
只是听闻近来派中人才凋敝,已经不复当年的威名。
仙门大会,无外乎两件事,论道和?斗法。
对于一些声?望大减的仙门而言,这是个绝佳的展示机会。
但他挑错了人。
“我今日身体不适,你若真想?切磋,不如和?我师弟。”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指的自然是贺行之和?魏璟。
青年却连视线都没有动一下:“祁师兄是看不起我吗?”
“……”
其实这话也不算完全有错。
以祁殊现?在的修为,上去和?人切磋,那叫欺负人。
青年话音不大,可?他在祁殊面前站了太久,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就连坐在主位的凌霄仙尊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祁殊有点头疼,问?:“你当真想??”
青年:“求之不得。”
“行吧。”祁殊起身,整了整衣摆,“那便吧。”
一场毫无悬念的斗法。
祁殊的剑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出过鞘。
青年狼狈摔下比武台,在周遭潮水般的欢呼声?中,祁殊无声?舒一口气。
动得太厉害了,腿有点软。
他跳下台,借着众人手忙脚乱去扶那青年的档口,悄无声?息消失在人群之中。
桃花坞内热闹万分,外头的桃林相比起来就要冷清得多。
祁殊随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往树下一躺,闲适的舒展身体。
顾寒江寻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青年靠在一株桃树下,安安静静地阖着眼,头发和?衣袍上都落满了桃花。
顾寒江走路本没有声?音,可?仍不自觉将脚步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祁殊对来人似乎毫无察觉,顾寒江在他面前蹲下,静静看了片刻,抬手去取落在他发间的一枚桃花。
刚一碰到?,眼前人忽然睁开眼,猛地扑了上来,带着顾寒江一起摔进桃花里。
“抓、到?、啦。”祁殊趴在顾寒江身上,笑嘻嘻道,“师尊偷看我。”
顾寒江指尖还衔着那枚桃花,递到?祁殊面前:“没有偷看,你知道我在。”
祁殊没接,不置可?否。
他从顾寒江身上爬起来,起得猛了,脸上神情又是一阵扭曲。
顾寒江问?:“还难受?”
不提还好,提起祁殊就觉得委屈。他低哼一声?,转身欲走,却又被拉住了。
“我给你道歉,别生气了。”顾寒江道,“我那样做……是事出有因。”
“什么事出有因啊。”祁殊愤愤道,“你就是因为我前几日忙着照顾刚来的那批新?弟子,心里不乐意了。”
祁殊事先也没想?到?,会在今年新?入门的弟子里见到?岳云清和?宋安。
故人相见,他一时开心过了头,被那两人缠着,忙里忙外帮着处理新?入门的各种?事宜。
一个不留意,就冷落了他家师尊。
等把人安置好,回到?百丈峰的时候,等着他的就是师尊刚研制出来的新?型修炼方式。
凌霄仙尊吃起醋来,真的很要命。
“我错了。”顾寒江认真道,“你若不喜欢,以后便不再这样。”
他认错认得这么诚恳,反倒叫祁殊有点不知所措:“其……其实也没有不喜欢。”
而且,不得不承认,甚至比平日里更?加舒服。
反倒是因为舒服得太过头,那种?失控感,让祁殊事后都心有余悸。
想?起昨晚,祁殊耳根瞬间红透了:“总、总之,我不要再弄那个了!”
“好,不弄。”
“还有其他的,类似的那些用?具,也都不要了!”
顾寒江:“嗯,都听你的。”
一道剑影划破天际,扬起桃花纷飞。
祁殊被顾寒江圈在怀里,挡住迎面而来的凉风。
他望着自家师尊俊美的侧脸轮廓,忽然仰起头,在对方唇边亲了一下:“还有……我其实没有很生气。”
“我知道。”顾寒江搂紧了他,“你若真不想?被我找到?,不会来这里。”
祁殊低声?道:“我本来真的想?跑的,可?是……”
可?是……他刚一下山,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这些年,他和?师尊形影不离。
他们?同居昆仑,同行人间,祁殊忽然发现?,离了师尊,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又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不过是借故闹个别扭,等着师尊来哄他罢了。
师尊总是会来哄他的。
祁殊缩在顾寒江怀里,心里甜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