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见机此时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大氅。

    白色的绒毛围在他的肩膀上, 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苍白。

    好在此时他的唇已经恢复了颜色，才不至于让他看起来满面病容、太过憔悴。

    云忘川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以及阅见机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 投向来者的目光几乎是“凶狠”的。

    不过此时她年纪尚, 就算再有天赋，却还没有成长起来, 并不会对阅见机造成什么实际的威胁。

    于是瞪着他的云忘川, 比起让人恐惧的发威猛兽, 更像是一只尖牙还没有长齐、却已经开始冲着敌方哈气的某种猛兽幼崽。

    “敌方”自然不可能如此便被吓退。

    阅见机垂眸，别开云忘川气势汹汹的眼神, 继续向她走近。

    自己的剑灵在靠近, 云忘川却开始剧烈而警惕地挣扎起来。

    把她的手锁在墙壁上的特制锁链，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叮叮啷啷”的响动。

    剧烈。刺耳。

    像是在极力渲染着一种紧急的绝境气氛。

    阅见机的气息靠近。

    下一秒,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将链子解开。

    云忘川一愣。

    ……他为何一上来便解她的锁？

    “对。就这样。”阅见机抬眸对上云忘川亮晶晶的眼睛，“不要乱动。”

    完，他的身子又靠近了一些，伸出手去解云忘川另一边的锁。

    云忘川警惕地把身子向后躲, 声音也很冷, “你要干什么？”

    闻言，阅见机再一次与她对视, 随即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把你放开。”

    云忘川：“……”

    锁链掉下来的声音压着阅见机的尾音响起。

    将云忘川的锁都解开之后，阅见机便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拉开, 恢复了人正常交流时的距离，不远不近，会让人觉得很安全。

    阅见机漆黑的眼珠却还紧紧锁着云忘川, 道：“方才锁着你，是怕你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闻言，云忘川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

    “我不可能会伤害我自己，只可能伤害你！”

    她几乎是与此同时站了起来，直接从袖中抽出一把木剑。

    剑刃并不锋利，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劲风，快得离谱，一下便架在了阅见机脖子上。

    方才，在皇宫之外，云忘川与太平军大战了一场，消耗了大部分灵力，自己也受了伤。

    而且在天下大比上的消耗也并没有痊愈。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云忘川都绝对奈何不了阅见机。

    更何况是此时。

    所以云忘川拔剑之前，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成功。

    没想到阅见机根本没有躲，直接站在原地接了她这一剑。

    云忘川一出剑，便用了全力。

    这么短的距离里，又哪里来得及收力？

    木剑的剑侧便直接撞在了阅见机的脖子上。

    顷刻间便见了血。

    云忘川：“！”

    鲜红的血流出，落在木剑上。

    又顺着肌肤流下，染红了大氅的绒毛。

    阅见机脖颈上有一道缝合的疤，本来被大氅的绒毛挡着。

    此时，劲风将绒毛吹开，将那个疤痕也露了出来。

    便让眼前的情景更加触目惊心了。

    云忘川下意识便把剑收了回来。

    握着剑，向后踉跄了两步。

    她还是对阅见机怒目而视。

    内心却已经颤抖……他怎么不躲？！

    阅见机伸出手，抹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

    灵气氤氲，伤口马上便被一层寒冰封住，勉强止住了血。

    不灭之火从他的指尖燃起，将蹭在上面的血烧得干净。

    做完这些，阅见机才抬眸，与云忘川对视。

    他心道：这下剑仙总能暂且猜到，我方才那些都是无奈之举了吧？至少，也应该能做到暂时听我话、解释。

    直接谈论正事，多少有些僵硬。

    于是阅见机先是道：“我现在还是剑灵之身。理论上来，除了灵印是没有其他要害的。剑仙不应该向我的喉咙上刺。”

    他准备用这个话题，先开云忘川的话匣。

    然而，云忘川却没有回答。

    目光委屈又愤恨。

    阅见机：“？”

    ……好像不太对。

    他任由她，不躲也不还手，非但没有取得暂时的原谅或解释机会，反而把云忘川气得浑身发抖。

    云忘川咬牙道：“你看不起我？”

    阅见机：“……？！”

    ……云忘川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不是，剑仙，你听我……”

    然而，云忘川根本不给他话的机会，再次挥着木剑上来，锋利的劲风毫不留情地向阅见机来。

    ……阅川！他竟然认为她的攻击不值得躲！

    就算让她自由发挥、使出全力，都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否则，阅川为什么就站在原地任她攻击？！

    还她攻击的地方不对！

    她是少年天才，从到大都赢得非常轻松，一路走来一帆风顺，从来没有遇到过方才那般无能为力的情况。

    云忘川本来就在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愤懑。

    方才阅见机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后来补的那句话，便让她轻易理解成了“轻蔑”的意思，情绪瞬间失控起来！

    她眉心的雪花灵印亮到最大，永封之冰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地压过来。

    刺向阅见机的剑刃，次次不留情面，锋利的劲风直把阅见机逼退数步。

    阅见机本来不算还手。

    但云忘川的攻击实在让她吃不消了。

    她虽然年纪，修为还不够高，但对剑法的领悟比阅见机都要强上数倍。

    这一剑剑挥过来，阅见机很快就躲不过去了。

    他只好不再一味躲避，动手接住云忘川的剑。

    眉心的蝴蝶羽翼亮起，苍白的光芒瞬间将两人裹了进去，飞舞的纸蝴蝶随之出现，用强大的灵力气息制衡住云忘川的速度。

    阅见机将木剑强行横了过来，按在云忘川的肩膀上。

    将她一点点向墙壁逼去。

    在云忘川撞到墙之前，阅见机修长的手按住她的后颈，没有让她撞到头。

    “剑仙，你听我……”

    然而，云忘川丝毫没有注意到阅见机的温情。

    反而趁着他伸手护住她，钳制的力量减弱，一举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两人的位置颠倒。

    她把木剑按到了阅见机胸膛之前，借力把他直接按在了墙上。

    围绕在两人周身的纸蝴蝶翅膀剧烈地煽动着，“簌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扩大数倍。

    云忘川对着这个“疯子”没这么好心。

    阅见机的头直接撞在了墙上。

    他蹙眉，闷哼了一声。

    “好疼。”

    云忘川没有管他，利落地扯过方才阅见机为她解开的锁链。

    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拴到了上面。

    阅见机：“……”

    此时，他的大氅早已经掉落在地。

    露出一件满是血污的白衣。

    因为这一场斗，他苍白的肤色泛起一点红晕，呼吸也很急促。

    一只手被紧紧锁在链子上，被迫举高，稍稍一动，便要“叮叮啷啷”地响动。

    阅见机抬眸，看向云忘川。

    面无表情，只有漆黑的眼睛深处似乎压抑着惊涛骇浪般的某种情绪。

    他开口，语气很无奈，“……剑仙。你要做什么？”

    云忘川紧紧握着剑，向后退了两步，“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

    手上的锁链并非挣脱不开。

    可是只怕一旦挣脱，剑仙又会一言不发和他扭在一起。

    如果想和她心平气和地谈几句，就只能这样被锁着。

    于是阅见机索性不再挣扎。

    甚至伸出另一只手，看着云忘川问道：“是不是这只手也锁了，你才能放心？”

    云忘川十分警惕，闻言又快速向后躲了好几步，道：“你休想把我再引过去！”

    阅见机叹气，“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就不会只身前来。”

    云忘川：“……”

    “剑仙。”他轻轻地唤她，身子向前倾了倾，“别怕我。”

    云忘川蹙眉，怒道：“别这么叫我！”

    “我师父呢？！”

    阅见机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道：“他在另一个房间里。伤已经都好了。”

    “怎么可能？”云忘川蹙眉，“我师父他明明伤得那么重？！”

    阅见机：“只是流得血多一些。其实都是很浅的皮肉伤。”

    云忘川：“我不相信！”

    阅见机：“……”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阅见机有些无奈地开口，“为什么不信呢？”

    “难道一定要我他伤得半死，云少阁主才能满意么？”

    闻言，云忘川抿了抿唇。

    她都已经把阅见机锁在那里这么久了，太平军并没有赶到。而且阅川他并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如此耐心地与她话。

    ……或许方才真的有什么误会。

    她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我师父分开关押？”

    “因为……”阅见机垂眸，“我想要和他清楚上一本天书的事情。”

    “那里面都是我们的……家事。听来让人心情不好，没必要让你知道。”

    云忘川：“……”

    云忘川：“你方才在皇宫之外所的天书一事，都是真的？”

    阅见机点了点头。

    “但我没有把这些怪在闻思源头上的意思。我方才那么做，是为了迷惑正看着皇宫的天机宫信徒们，为日后报仇雪恨做准备。”

    闻言，云忘川将指着阅见机的木剑放了下来，“我暂且相信你的话，但是你现在要马上带我去见我师父！”

    阅见机勾唇，露出两个而圆的梨窝，道：“好啊。”

    等了一会儿，云忘川蹙眉。

    “你怎么还不动？”

    “叮叮啷啷”的声音响了起来。

    阅见机晃了晃自己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云忘川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迈到他身前。

    她一手拿着木剑，一手去解拴住阅见机的锁。

    很快，他的手重新获得了自由。

    却一下把没来得收手的云忘川抓住。

    云忘川：“！”

    尚不等她开口询问，阅见机的手指轻便轻抚过她手腕上的红痕。

    那是方才她被锁在这里时留下的。

    一层晶莹的冰结在云忘川被勒出的血印上。

    阅见机垂眼，看着云忘川。

    眼神不出的认真。

    她听见阅见机对她。

    “这样就不疼了。”

    ……那种奇怪的羞愧感又来了。

    脸变烫，头变晕，非常想躲避。

    云忘川觉得这种情绪很奇怪很不舒服，把手抽出来，向后退了两大步。

    把自己的距离和阅见机拉得非常远。

    “本来也不疼。就不劳前辈费心了。”

    阅见机：“……好。”

    他站在云忘川身后。

    无声地叹气。

    微微低垂下头。

    整个人像是大雪之中落寞的树。

    “我希望前辈你以后可以离我远一点！”

    云忘川根本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有些烦躁地直接把感受了出来，“每次你一靠近，我的心跳就会加快，好像要眩晕了一样。”

    阅见机：“……？”

    “好烦。”云忘川把剑插回自己的衣袖里，“我不想要这样感觉。”

    云忘川完第一句话的时候，阅见机原本觉得更难受了。

    下一句话出来之后，他却是一愣。

    ……剑仙她为什么会心跳加快、觉得眩晕呢？

    他上前两步，捡起地面上的大氅，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默默走到云忘川身前，带着她向闻思源的房间中走去。

    很快，阅见机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对上云忘川的眼睛。

    “云少阁主。”

    他勾唇微微笑了一下，本就狭长的眼睛因此弯成一道月牙，“我们其实已经很相熟了。你没必要害羞。”

    云忘川：“……”

    救命。

    她不要再和阅川话了！

    就算此时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云忘川都被这句话砸得想要钻进地缝里躲掉！

    天书里的大大反派！

    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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