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南皇突召楚潇禾入宫,中途不可扰,密谈三个时辰后,国公府兵权被分割一半,五千精兵只留两千,这预示着,从今天起,国公府再也没有昔日的恢宏。
国公府没落,还带了一道圣旨,容妃被彻底剥夺封号,入冷宫!
众人心照不宣,刺杀皇嗣的罪名都可砍容妃三次脑袋了,可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不去主动提及。一时间宫里就像没有这么个人一样。
夜深人静,一道身影出现在冷宫当中。女子一身黑色斗篷,面上带着纱布,只留下一双挑起的丹凤眼。
冷宫周围静谧,唯有风吹草地沙沙声,幽静的走廊时不时传来女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听又像是尖锐的笑声,让本就凄凉的冷宫更显诡异。
“嬷嬷,本宫冷…”容妃披着布衾,蜷缩在脏乱的宫内一角。窗户上的木梁已经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纱布透风,夏日刮过的风还带着寒意。
“娘娘先喝碗热水,等奴婢把这里收拾妥当…”
嬷嬷跟着容妃二十年载,也是唯一一个容妃被废跟来冷宫的女婢。偌大的宫殿只有两根蜡烛亮着,还不如天边的月光照亮得多。
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
“嬷嬷,嬷嬷!”容妃害怕,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用棉被紧紧包裹住自己,“过来,快过来!”
嬷嬷一愣,疑惑的走到容妃身旁,将她环入怀中,像安慰女儿一般安慰她,“娘娘别害怕,没事奴婢在呢!”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容妃突然呆住,冰冷的手指握着嬷嬷的大掌,索取着这最后一点温暖。
脚步声越来越快,昏黄的烛火明明暗暗,主仆二人蜷缩在角落,死死地盯着黑暗的门口。
“是不是……是不是她回来了…”容妃的声音带着哭腔,紧张的看着嬷嬷,她的脸色惨白,头发散落,一点也看不出当初华贵的模样。
“她的鬼魂回来了,因为本宫动了她的女儿…”容妃喃喃,眼眶泛着血红,抓着嬷嬷的手愈发的用力,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一条血痕。她近乎发狂,整个人又哭又笑,“是她!她回来了!”
“她那么在乎她的女儿,她为她的女儿回来报仇了…”容妃哭出了声,无力的靠在冰冷的灰墙上面。
呼呼的狂风将屋内唯一的光源熄灭,只留下了泛白的月光幽幽的照射进来。
“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斜,本宫的母妃,您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火红的灯光缓缓向这片黑暗靠近,微弱的光芒将楚潇禾的脸照的半明半暗,影影约约能看到她勾起的红唇和冷漠的眼眸。
*
“殿下,您这大晚上是去哪里了?”守着宫门的侍卫皱眉看着只穿了一件外袍的楚凌风皱眉疑问道。
只见他随意的把三千青丝束成马尾,松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袍,面色红晕,一出口,便知道定是喝了不少酒。
侍卫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四殿下风流无拘,经常醉醺醺的半夜回来,他们也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了句“需要送殿下回宫吗?”,楚凌风摆摆手,摇摇晃晃的朝宫殿的方向走去。
侍卫没有注意,随后转身不在看着四殿下。
谁都没有注意到,楚凌风走得方向并不是回皇子寝宫的方向,而是……冷宫。
*
“公……公主…!”嬷嬷惊喜的抬头,长公主殿下竟然来冷宫看她们了,是准备把她们接走吗?
“潇禾……潇禾你是来带母妃走的吗?”容妃的眼神中流露出期翼,跌跌撞撞的起身向面前的女子走去,欣喜的看向她。
待等她靠近,楚潇禾眸中的寒意彻底的熄灭了容妃心中的火花。
“母妃怎会如此想?本宫已将国公府一半的殊荣抵了母妃的性命,难道这还不够吗?”楚潇禾睁着眼睛问道,大眼中的无辜仿佛真的尽了自己的全力才保全了容妃的性命。
“不够……不够!”容妃向她扑了过去,面色狰狞:“本宫不要住在这里,潇禾…你带本宫回国公府吧……你把剩下的两千都交给南皇,换母妃出去吧,求求你了本宫的好女儿。”
楚潇禾红唇一勾,黑色斗篷的阴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她的话确如十月寒冰般,成为了压死容妃最后的一根稻草,“母妃,你的自由,不值这两千精兵,正如母妃的性命,不值我国公府付出全部实力。”
容妃面色一僵,只觉得周身像被推入冰窖一般还冷,冰锥根根刺入她的骨髓。勉强维持镇定,脸上的笑比哭还难堪,“你……潇禾怎么会如此想母妃呢?我是你的母妃,你是最注重孝道的不是吗?”
孝道?!
可笑!
“母慈子善,什么因结什么果。你觉得你做到了吗?”楚潇禾面上的笑容瞬时消失,容妃陌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容妃茫然的看着楚潇禾,只觉得面前的人冷血无情,白白浪费了她对她二十多年的抚养!
“母妃你记得,你第一次动手我吗?”楚潇禾放下手中的灯笼,将斗篷褪下,露出了她的样貌。她和她一样,未施粉黛,头发披散。她没有本宫,声讨的并不是楚南的长公主,而是她——楚潇禾。
容妃木纳,嘴中不是在喃喃什么,只是看着楚潇禾,眼神空洞暗淡。
“我有时在想,做楚伶嫣有什么不好的,她至少有荆氏宠着,荆家做后盾……”楚潇禾面上流露伤心,失望的看着面前的容妃,“但我呢?”她什么都没有,父皇不疼,母妃不爱,利益阴谋充斥在她周围,稍有不慎便挫骨扬灰!
“母妃没有,潇禾你还有我,你救救母妃,母妃还是爱你……”容妃突然跪在地上,扯着楚潇禾的衣袖,泪痕遍布在面容上,哭的撕心裂肺。
嬷嬷也同容妃跪在地上,她面色绝望,似乎认了殿下不是来救她们的事实…
“爱我…”楚潇禾细细咀嚼这两个字,随后冷笑,“你更爱你的荣华富贵,更爱你自己!”她摔开她抓着她的手,掐上了她的脖颈,一双眸子带着毒辣,似是能看透人心:“当年伶妃害死你的那个子嗣,不是南皇的吧…”
容妃一怔,她……她怎会知道!
“处心积虑的想保住这个秘密,但却被伶妃知道,这是你不得不杀她的理由!”楚潇禾压低了声音,但仍旧让容妃和跪下的嬷嬷感觉到震耳欲聋。
“殿下…老奴错了,要怪就怪老奴吧,娘娘她是无辜的…”嬷嬷这会儿才爬到楚潇禾,老泪纵横:“是老奴没有保护好娘娘,是老奴的错…”
“不……不是,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容妃跌倒在地,蜷缩着身子,哭的像个孩。
她想留一个他的孩子,就算是不能长长久久在一起,至少也想要个挂念。
窗外人影一闪,半醉半醒的楚凌风皱着眉头,紧了紧手中拿着的白绫…他只是过来完成任务的,却不想听到这么一个大秘密…
索性待会儿人都没了,陈年旧事他也没必要过多计较。
“但您不怕吗?您为了一己私欲,拉皇后下水,拉静妃下水,就为了当年那个不耻秘密?”楚潇禾现在她面前,仿佛是正义的使者。
“不!不是!”容妃眼珠慌乱的转着,“皇后本就痛恨伶妃,恨不得她早早就死了,怎能怪我?!”
“那静妃呢?!”楚潇禾冷笑,“静妃那么温良心善的人,硬生生的被你们拉水,心怀愧疚了十几年!”
窗外的楚凌风一怔,静妃…他的母妃?当年伶妃的死不是难产?而是她们共同害死的她?!
风吹树叶,楚凌风的醉意荡然无存。
“那是她太懦弱,若是她……”
啪——
一时间鸦雀无声…
容妃吃惊的看着楚潇禾,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给她摔巴掌!
“你还不知错!还把错误归结给别人!”楚潇禾看着容妃,失望久了,当初那种伤心便成了愤怒,她对她的恨,不比伶嫣少。
楚潇禾从袖口中拿出两瓶药,放在了地上,“屈辱的活,不如痛快的死。”这是她对她最后的一点母女情谊。
她又重新带上斗篷,一眼都不留念的转过身,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容妃看着她的背影大笑,没有想到,南皇没有处死她,竟然被自己的女儿逼死…
真是可笑!
“这还给娘娘多了种选择…”半响,楚凌风才慢慢的从墙后走出,他拿着白绫,视线落在了容妃身边的药瓶上,“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容妃娘娘了,对吗容氏?”
“你来做什么?”无视了他的无理,容妃警惕的看着他,少年的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来此,好像她和他没有任何牵扯。
楚凌风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是来替人办事的。”他举了举手中的白绫,“选一个吧,反正结果都一样。”不过相比于毒,白绫是会更痛苦而已。
“替谁办事?”容妃看着面前的少年,随后自嘲一声:“算了,本宫知道了。”
她的脸上没有了刚刚疯狂,仿佛一下子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红着眼看向一旁的嬷嬷,终于多了些愧疚:“嬷嬷,对不起。”许多都是因为她,但她却甘心替她做事。
“没事的娘娘,没事的…”嬷嬷走到她身边,看着地上的药瓶,心一横,直接将药吞去口中,直至嘴角露出鲜血,躺在了地上。
她选择了轻松的死法,至少有的时候是没有痛苦的…
容妃看着倒下的嬷嬷,泪也流干,语气异常的平静:“我选白绫。”
楚凌风微愣,“你确定?”
“嗯。”
楚凌风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妃倒下了,在入冷宫的第一天,旁边还放着一瓶白色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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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容妃选择白绫是因为她从来也没有爱过楚潇禾,就算死也不想用她送来的东西。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之前放在容妃这里没有,她只是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