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栎, 你在里面吗?”
属于方余甜的绵软声音在远处响起,破了巷子里的沉寂。
听见这个声音,封栎的心突然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心底逐渐发寒, 封栎第一次体会到窒息的紧张感。
夏夜的风本应清凉,此刻吹到封栎脸上, 却让她觉得格外寒冷。握着刀的手有些发颤, 封栎无法维持自己手上的力度。
察觉到封栎变化的封奇志立刻对着对面那群匪徒大喊道:“快去!把那个女孩抓住!”
“你敢!”封栎听他要对方余甜出手, 眼底一寒,像是威胁一般用锋利的刀口划了一下他的脖子,力度不重, 但是足以让封奇志感到生命受到胁迫。
血液缓缓流出,封奇志现在却格外冷静,甚至还有些诡异的得意。
因为他抓到了封栎的弱点, 有软肋的人好对付很多。
“你那么在乎她,那就应该听话。”封奇志现在话有了底气, 像一个温柔慈祥的老父亲, 对封栎循循善诱。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需要把你藏起来, 藏到封老找不到的地方。”
“你会拥有比现在好一万倍的生活,甚至你的朋友也能获得更好的人生。”
“考虑一下吧,封栎。”
在封奇志缓慢而有节奏的话语中, 封栎陷入沉默。她当然不信对方的鬼话, 只是……她不得不妥协。
为了方余甜。
另一头的方余甜站在巷口,看着里面黑压压一群人, 断定封栎在里面。呼唤了一声之后,没有得到封栎的回应,方余甜顿时急了, 怒气染上她晶莹的眼眸,愤怒到了极致,她的脑子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看着戴着面罩的一群男人朝自己走来,方余甜目光灼灼,悄悄攥紧了手中的木棍,脑中飞快计划着最好的进攻路线。
她近乎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中,不是没有面对过那么多人围攻的情况,甚至那群人经过专业训练远比面前的这群能,只是现在她状态不如从前,需要更加谨慎地设计。
趁着对面还没有近身,方余甜腿半弓,脚掌踩地发力,像支箭矢般飞出去,一蹦而起踩在墙边,借着力,方余甜一跃而起,飞到最近那人的头上方。
方余甜动作奇快,那人甚至没有反应时间,他才刚刚抬起头,才触及方余甜嘴角的深深梨涡,下一秒,他的头顶就被一记猛击,震碎脑门的骨痛感传来,那人当即感觉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捂着头跪坐在地。
做出一记攻击后,方余甜落在此人身上,踩着他的肩膀,继续朝最近的人攻击。
这群人现在反应过来了,将方余甜团团围住,而方余甜只是以极快的速度用木棍精准击着痛点,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到要害,痛苦地倒下,方余甜脸上挂上张扬的笑容。
方余甜拥有丰富的斗经验和精妙的战斗技巧,配上一身怪力,哪怕是一对多的局面,她仍旧能处于不败之地。
对手痛苦倒地的声音、台下观众欢呼的声音、热烈的掌声、裁判员吹哨的声音,此刻再度钻入方余甜的耳中,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心脏因为兴奋激烈地跳动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状态有些奇怪。
“她生来就是猛兽,就是为擂台而生的。”这是方余甜曾经的养父对她的评价。
他在孤儿院一眼就相中了方余甜,于是他带她回家,逼她训练,将她推入那个会吃人的擂台,碎了她对世界的期待。
方余甜在十六岁前,甚至不知道世界有多大,那时的她完全无法想象,地面上的绝大部分人都不需要为了一顿饭和别人厮杀架。
在很长一段混沌的时期,方余甜其实是爱那个擂台的,她喜欢赢,喜欢观众为她欢呼,喜欢赢得比赛后的晚饭。
她被迫爱着擂台。
而现在,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支配了她大半人生的地方,周围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她的对手。再度化身为擂台上的猛兽,方余甜逐渐开始享受倒对手的快感。
木棍在方余甜的大力甩过程中宣告退休,从中间断开,分为两半,看着手中木棍因为断裂产生的尖刺,方余甜一把将木棍刺入脚下人的腿里,随后转头看向对面还能站起来的几个人,露出一个称得上甜美的笑容。
她眯眼笑着,脸上的梨涡显得格外活泼,但是这份可爱在现在这个局面下,显得诡异且渗人。
那几个匪徒看了看彼此,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怯意。
对面那个女孩实在是过于邪性,她不太正常,他们只是拿了钱来控制封栎,没必要惹上一个疯子把自己搭在这里。
于是在方余甜朝他们缓缓走来的时候,他们一咬牙,用尽全力朝外跑去。
看着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方余甜歪了歪头,这才转头看向巷子最深处,与封栎对视。
封栎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沉稳而坚定,她注视着方余甜,仿佛一道和煦的微风,轻轻安抚着方余甜狂躁的内心。
“甜甜,没事了。”
清亮冷冽的声音落在方余甜耳边,让她回神,原本被雾气蒙上一般的眼眸逐渐清明,像是被风轻轻吹开。
陷入战斗状态的方余甜十分难控制,地下擂台为控制全盛时期的她,花了大价钱给工作人员配了高等防护工具。
而这个难以控制的方余甜,现在却会因为封栎轻飘飘三个字恢复清醒。
抬起脚,方余甜朝封栎走去。从莫名其妙的状态里出来后,方余甜才注意到自己的复发的腰伤,每走一步,腰上就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果然架还是很难为自己的腰。
除了走姿有些许奇怪,方余甜面上神色半分不改,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比刚刚少了很多戾气,看着只是一个纯善的少女。
见方余甜没事,封栎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封奇志,甩了甩僵硬发麻的手臂。
“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看见方余甜朝自己缓缓走来,封奇志心里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甚至比封栎拿刀威胁的时候,更惊悚。
方余甜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仿佛死亡的气息在向封奇志接近,他很害怕,但他请来的那些人,倒的倒,跑的跑,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封奇志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拼命往后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还……是人吗?
“大叔,如果我偏要多管闲事,你能拿我怎么办?”方余甜凑到封奇志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衬衫衣领。
刚刚封奇志威胁她,让她很生气。
“没……”
人到眼前,封奇志也没办法,只能苦笑着解释:“叔叔跟你开玩笑呢……”
方余甜笑笑:“那我也跟你开个玩笑吧。”
两分钟后,鼻青脸肿的封奇志跪坐在地上。
教训完封奇志,方余甜心情畅快了不少,她对着封栎伸出手:“栎,我们回家吧。”
封栎伸出手,正欲搭上去的时候,看见自己手心的血迹,随即换了一只手握住方余甜。
“嗯,回家。”封栎轻声回答。
方余甜和封栎,都从未拥有过家,这个概念对她们来太过遥远,她们孤独地在世界上挣扎着。
还好她们遇见了对方,在握住彼此的瞬间,她们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信念。
成为了对方的家。
封奇志看着两人牵着手离开,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凑近屏幕,勉强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管家来得很快,把他搀扶起来后,看见封奇志的惨状,管家十分惊诧:“先生,你这是……”
封奇志摇摇头,伸手断了管家的问询:“没什么,送我回去吧。”
他总不能自己被一个姑娘揍了一顿,这太丢人。
“这……”管家犹豫了片刻,引起了本就心情糟糕的封奇志强烈不满。
“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听到封奇志语气中明显的怒意,管家也没有办法,只能扶着他回到了附近停着的轿车上。
希望待会儿封奇志不会怪他。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呐,封蔓越,你爸爸这是让谁了呀?怎么这么惨?”
封奇志一坐上车,就听见了震天的嘲笑声,这道声音婉转动听,就是话里内容不是很优美。
瞬间,尴尬和怒气混杂着,剥夺了封奇志的理智,他大吼道:“是谁?!”
“封蔓越,你又交了什么狐朋狗友!”
他眼镜被碎看不清是谁笑他,待他问清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是谁家的,直接一个电话过去教训她家,让她知道什么叫人生的残酷。
封奇志的心眼向来很,就刚刚在方余甜和封栎那里受到的屈辱,他已经设计了数十种报复方案。
“封蔓越,你爸骂我。”那道声音中带着浓浓调笑,丝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气息。
封奇志听见这个语气,越发生气:“骂你怎么……”
“爸!”封蔓越连忙出声断了封奇志,伸出手抓住了封奇志的手,声提醒道:“是祝棋星……”
听见这个名字,封奇志突然陷入沉默,升起的怒气被一盆冷水浇灭,这个祝棋星确实是个他无法教训的人,甚至他平日里碰见她,都还要恭恭敬敬地招呼。
枫省原本最大豪门世家有两个,祝家和封家,但是因为封家封奇志和封正两方势力闹矛盾几乎分家,所以现在祝家在枫省独大。
祝家的当家人是祝栾,而祝棋星是祝栾的妹妹,备受祝家宠爱的公主。
封奇志还真的惹不起。
“怎么?封叔叔你要教训我吗?”祝棋星抱着手,艳丽动人的脸上满是张狂。
封奇志尴尬地笑笑:“没有的事。”
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封奇志突然体会到了人生的残酷。
“祝姐今天怎么坐了我家的车?”
“在外面玩正好遇见封蔓越,让她送我一程。”祝棋星靠在后座上,狐狸眼微微眯起,像是在看笑话一般地看着封奇志。
果然封家人很有意思。
“这个门,好像撑不住了。”
两人回到家,方余甜看着靠在墙边的木门,有点可惜的试图把它扶起来,最终只能堪堪靠在门槛上。
“没事,改天换一个。”
封栎回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上沾着的封奇志的血迹洗去,洗完之后封栎心里才稍微舒服些,坐在椅子上思考以后怎么办。
今晚跟封奇志撕破脸皮,以后生活可能会变得很艰难。
那人心眼向来很,这点封蔓越有完美地遗传到他。
“栎,我揍了他……没问题吗?”方余甜给封栎端了杯热水,坐到床边,脸上挂着忧愁。
虽然揍了一顿十分解气,但是她没考虑后果。
“没事。”封栎伸手拍拍方余甜的头顶,转移了话题,“不过,我真没想到甜甜这么厉害。”
方余甜的架水平确实让封栎很惊讶,鉴于之前的事,她知道方余甜能,但是没想到居然那么能,简直像个人形兵器。
“嘿嘿,从学的,我以前还是跆拳道教练呢。”方余甜摸摸后脑勺,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着,但是刻意隐瞒了最重要的信息。
“甜甜好厉害。”封栎夸奖道,刻意略过了方余甜脸上的那抹不自然。
方余甜突然有些忧愁:“栎,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今夜她们能应付封奇志,那是因为对方压根没有想到方余甜的存在,如果下次他准备充分,那么她们又该怎么办。
封栎陷入沉默,最终只是轻轻叹气。
“再等等吧。”
封家暂时不敢对她做出什么大动作,主要是怕惊扰封正那边,封栎觉得还可以观望一阵子。
实在不行可以尝试投奔封正,原本因为剧情的限制,封栎没办法与她的爷爷取得联系,现在由于方余甜的存在,剧情的力量似乎在减弱。
见封栎没有再讨论的意愿,方余甜跟着叹叹气,走进浴室洗澡。冷水洒下,使得方余甜疲惫的大脑稍微得到了放松,她刚刚才意识到,原来平静安稳地活着,对于封栎来是那么的困难。
她身边布满了阴谋和不怀好意。
一切和她书中的描写都差异巨大,但是又似乎隐隐能对上。
毕竟她的只是记录了属于封蔓越人生一个恋爱片段,还是以封蔓越为主要视角,而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出入很正常。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封栎过上正常的生活呢?
过于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方余甜猛地睁开眼。
如果到时候实在走投无路了,那就用这个计划吧。
方余甜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封栎手里拿着药坐在床边等她。
“甜甜,你腰疼了吧。”
封栎能看出方余甜走姿不对劲,很快就猜测到对方应该是腰伤复发。
“我给你抹药。”
方余甜本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封栎看了出来,嘿嘿一笑,乖巧地躺在床上掀开衣服等着封栎帮她上药。
看着方余甜纤细白嫩的腰肢,封栎脸逐渐发烫,方余甜疼痛的部位呈现出紫黑色,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封栎对准方余甜的腰,喷了几下跌喷雾,凉凉的喷雾让方余甜了个寒颤。
强制自己挪开视线,封栎伸出白皙的手指按住方余甜紫黑的部位,轻轻揉压。
轻微的痛感传来,有点痒的酸疼感顺着脊柱往上爬,方余甜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连忙转头拿起封栎手中的喷雾,指着上面的使用明。
【使用明】:用力按摩跌损伤部位,以达到活血化瘀的功效。
封栎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于是当场下了狠手。
“嘶。”
结果方余甜疼到倒吸凉气。封栎听她疼又不敢用力按摩,然后方余甜又指着使用明给她看。
反反复复几次,花了十多分钟,方余甜感觉揉得差不多了。于是封栎给她贴了块药膏,帮她拉下衣服,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
给方余甜揉腰绝对是封栎经历过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实在是很煎熬。
各个方面都很煎熬。
因为今天遇见的一系列事,方余甜和封栎很晚才吃上晚饭,等到方余甜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凌。
腰间传来不容忽视的刺痛感,方余甜艰难地调整出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缓缓进入睡眠。
起来,今天的梦里,应该能见到时候的自己吧。
进入梦境,封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被塞了一个手机,她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怀着喜悦的心情选择了拨通号码。
号码拨出去后无人接通,封栎执着地拨了第二次,还是没有人接,思索片刻,她换了个座机号码拨。
“您好。”这回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一道较为温和的男声,封栎很快就认出是自家的管家。
“管家叔叔,我是封栎。” 封栎刚刚喝了些水,现在喉咙要润很多,声音也没有那么沙哑,是清脆的童音。
但是电话那边,管家听完这话,没有像封栎想的那样认出她,对她嘘寒问暖,反而是语气强硬地回了一句:“哪来的孩胡闹?”
完,管家迅速挂断了电话,等封栎再过去,就怎么也不通了,把手机还给来看自己的警察,封栎垂下头思考为什么管家要这样。
没等封栎思考出一个结果,一个负责调查的警察进来,跟守着的警察了些什么,两人看向封栎的目光有些复杂。
封栎没能明白两人眼神中的意思,只是迷茫地看着警察,只希望能再一个电话。
可惜封栎没等到再电话的机会,警察温声告诉她,他们去询问了封家,封家那边声称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封蔓越。
“他们是这么的吗?”封栎追问道,眼里隐隐闪着泪光,警察有些不忍,转头不看她,然后轻轻点点头。
而且根据他们这几天的调查来,根本不存在封栎的身份信息。
于是封栎就被送到了一家孤儿院。
她身上穿着警察给她买的新衣服,抱着宋警官老婆送的兔子玩偶,无措地站在孤儿院门口,绝望又迷茫地被孤儿院院长拉进去。
方余甜觉得负责调查的警察和封家之间可能有些什么猫腻,能把栎一个活生生的人编成来历不明的孤儿。
她明天醒来之后如果有机会,要去找宋警官听听当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查的。
这间孤儿院很,但是好在院长风评不错,据她对每个孩子都十分用心,封栎刚来,她把所有的孩叫了出来跟封栎招呼。
方余甜此刻起了精神,她借着封栎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些孩,但是一个长得像自己的都找不到。
这没道理呀,她时候长得挺好认的。
“大家好,我叫封栎。”在院长温柔的催促中,封栎局促地做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苹果果,我喜欢画画。”
“你好,我叫怡玥。”
“……”
听完二十多个朋友的自我介绍,方余甜这才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她!没有一个人年龄声音外貌能和自己对上。
难道自己是在栎后面进孤儿院的?
方余甜琢磨着,她记得封栎过,来到孤儿院之后就遇见了自己,也可能自己是晚来一些的吧。
鉴于自己时候在孤儿院有比较悲惨的经历,方余甜其实对孤儿院这个地方提不起兴趣,多看两眼她就会想到自己的童年,每天跟三十多个孩像豺狼一样抢为数不多的食物。
不过封栎这个孤儿院比较正规,里面每天都有三餐供应的健康套餐,还有软乎的床,甚至还有彩笔可以画画。
这是方余甜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不过封栎并不想享受这些,她大多数时间都站在窗边,看着孤儿院的大门,她的脑瓜想不通,为什么封家突然就不要她了。
这次的梦格外漫长,方余甜陪着封栎站在窗前看大门,封栎在等待注定不会到来的封家人,而她在等时候的自己。
封栎在孤儿院一言不发,孤僻且安静,一些不懂事的朋友一开始还会欺负她,久了觉得没趣也就不再找她麻烦。
一天又一天,耐心在消失,希望也被磨灭。封栎终于想通了,原来她就是被抛弃了,她的努力没有用,哪怕爬到了封家大门前,她也依旧回不去。
就这样,梦中的时间过去了一年,到了封栎需要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刻,她和方余甜都没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
一年的梦境时间,足够让方余甜想通,根本就没有时候的自己,封栎在孤儿院的岁月里,根本没有方余甜。
那么,是梦境在造假……
还是封栎在骗她。
作者有话要: ps:今天万字章产出困难QAQ,所以先更六千,剩下一章半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