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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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前,他也并叫君司睿,他出生在荒凉的冷宫,陪他艰难度日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

    人。

    女人是被那座破败的冷宫生生逼疯的,那里曾经死过很多女人,阴森森的井里埋葬着枯骨 ,还有永远被禁锢在此的幽怨魂魄。

    他总见到那个女人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然后疯了一般大喊着“鬼,有鬼”,一点风吹草 动就能让女人不安。

    女人不疯的时候,她会从井里S出水来梳洗扮,露出逢头垢面下清丽的容颜,连破烂布 衣都掩不住的曼妙身姿,几朵从墙角摘来簪在发上的茉莉花洁白可爱,带来一缕别样的清香。

    女人抖抖衣袖,仿佛身穿价值千金的美丽舞衣,她在空无一人的破败殿内跳舞,一直跳啊 跳,跟不会疲倦一样。

    年幼的他不爱看那个女人跳舞,他需要自己去找吃的,每每年老的宫人施舍一般丢进来的 剩菜剩饭都被女人吃掉了,他却只能饿着肚子去喝井水去啃食苦涩的野草。

    后来,他稍微长大了一些,明了些事情,他才知道自己身处冷宫,那个疯癫的女人是他的 娘,他的娘没被入冷宫之前是个颇为受宠的妃子。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不幸遗落冷宫的皇子,他不是皇子。

    或许,连女人也不知道他的爹是谁,冷宫偏僻破败,被入冷宫的女人只能在这里凄苦的 了此残生,可女人似乎并不甘心,仗着几分可入目的姿容勾搭了无意接近冷宫的某个禁军,在 宫里当差的禁军里不乏高官子弟,女人跟抓住一根救命的蜘蛛丝一样,她迫切的想要从冷宫里 出去。

    她勾搭了那个禁军,俩人甚至三番两次的月下幽会,那个禁军也是个胆大的,为了一晌贪 欢自然嘴里跟抹了蜜一样,许诺想办法偷偷带女人出冷宫。

    女人很高兴,只不过,待她怀有身孕那个禁军却再没有来找过她了。

    女人这才大梦初醒,人也变得疯癫了,她没有药掉孩子,只能待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异常 孱弱的孩子。

    疯癫后的女人时而像慈母一样喂孩子,毕竟这是她唯一聊以慰藉的,时而又对孩子不管不 问,那孩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他知道自己的出生,也厌恶自己的出生,丑陋而又充满谎言欺骗,他本不该出生,这般见 不得光的身份跟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但是,他还是选择活了下去。

    女人在一个寒冬时节没有熬过去,大病一场后死了,身体骨瘦如柴,他冷漠无情的将女人 的尸身抛下那口尸骨累累的古井。

    他依然活着,他栖息在无人的冷宫,偶尔偷偷出去,他偷宫人的衣物,也偷宫人的食物, 甚至期间差点被人抓住了。

    他以为自己将永远如老鼠一般活着,但是,命运硬生生将他的一切颠覆了,就算重来一千 次一万次,他知道自己也会选择另一条布满荆棘和鲜血的路,因为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比最初 更糟糕了。

    他永远记得,那次他偷东西被人察觉,惊慌的宫人引来了禁军,禁军的重重围捕下他惊慌 恐惧下跌下了水池,他以为自己要溺死了,他如今还记得水淹没头顶的那种窒息的感觉,他在 水中无力的挣扎,比起恐惧,没有人会来救他的那种绝望更甚。

    可能,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死去,如同他的出生一般,他不被任何人所知。

    只不过,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张笑脸,面前跪着很多的宫人,这一切让他恍然 身在梦中。

    他不明白眼前的一切,眼神却戒备,那个有一张笑脸的十来岁孩童凑到他耳边低语。

    “收敛一下,懦弱无能的三皇子可不能有狼一样的眼神啊!”

    那个孩童在他耳边轻声道。

    ……三皇子?

    他不明所以,或许是因溺水身子太虚弱了,也或许是因身下干净柔软的被褥是他从未感受 过的舒服,他算是顺从了,躺在床上没开口,他也缓缓闭上了那双如狼一样狠戾的眼眸。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很多人,听宫人下跪行礼,来的居然是圣上和几位妃嫔。

    那个先前跟他话的孩童撒娇一般扑向了那个男人,着一些他不是很懂的话,但是大抵 就是三皇子落水了,然后被救起来了。

    那个孩童用稚嫩的语气在邀功,称是自己救了三皇子。

    他闭着眼睛,脑子却转得快,他并不傻,很快明白应该就是那个孩童为了某个目的让他李 代桃僵顶替了三皇子的身份。

    他还活着,那么三皇子呢?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可能真正的三皇子已经葬身水底了。

    那个叫君珞玉的孩童证实了他“三皇子”的这个身份,想来原本的三皇子应该也是不受宠 的,不然为何都换了一个人却无人认出。

    事实上,他还真的把真相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

    三皇子是继后的儿子,继后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妾室,因长得有几分像先皇后才被封为皇后 ,却又因冷落和被其他妃嫔陷害而死,三皇子的出生同样让人指点道,这才养成了阴郁不讨 喜的性子,很少有人正眼看过他。

    于是,他成了君司睿,成了不受宠的三皇子,也成了和君珞玉互相利用的盟友。

    那些年,俩人在宫中都过得艰难,宫里是吃人的地方,而他们不愿意用自己的血肉喂饱别 人,所以他们也磨利爪牙去吞噬别人。

    他们年纪相仿,性子也惊人的相似,都善于隐忍,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们一个是不 受宠的皇子另一个是势单力薄的世子,平日表面上也甚少往来。

    谁也不会知道,那两个少年私底下沆瀣一气,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图谋着什么,而只有 他们彼此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为了复仇,另一个为了皇位。

    君司睿没有对君珞玉掩饰过他的野心,他幼年过得孤寂凄惨,命比蝶蚁还要低贱,所以他 要成为世间最尊贵的那个人。

    很可笑是不是?

    仿佛只要得到那个皇位,只有被人顶礼叩拜,那么他就能忘记最初那个卑贱的自己。

    他的十几年来都在努力,努力摆脱幼年的影子,努力摆脱自己内心深处“恶”的阴影。

    所以,他野心勃勃他残酷无情,他能把他得不到的都毁掉,比如,曾经那个最最高贵的人

    “已经没有人可以违抗朕了,这是个秘密,根本没有人对朕的身份存疑,除了蓝晏你。” 换了他是蓝晏,定然也是会心生疑惑的,那个雪夜见到过的狼狈孩子,怎么也不该是一个 皇子。

    若是皇子,就算再不受宠,那也不会衣衫褴褛的为一口吃食被宫人追,那般狼狈的模样 ,怕是跟宫外无父无母的乞儿没什么两样。

    一个是高贵的皇子,一个是乞食的孩童,这俩人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

    哪怕仅有那日雪夜的一面之缘,蓝晏也还是认出了他。

    君司睿多疑,便借着这次机会找了蓝晏问话,却不想这人竟这样承认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是会让蓝家遭受灭顶之灾的?

    君司睿不是没有对蓝晏动过杀意,只不过生与死又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难得也会扣心自 问,蓝晏到底做错了什么?

    或许他做错了,他不该在那个雪夜低头去寻了灌木丛里的孩子,那孩子是狼,不会懂得知 恩图报。

    又或许,蓝晏并未做错什么,他不过是另一个可怜的孩子心生怜悯,他曾经那么坚持的想 在那个雪夜给那个孩子送一件雪白的兔毛披风。

    君司睿的心思变了又变,他望着蓝晏,道:“蓝晏,朕有点不懂,朕真的是想杀了你吗?

    ”

    蓝晏抬头,沉默了一下,道:“陛下是不想杀臣的。”

    若是真的想杀他,也许,他就连知晓这个秘密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从很久之前就认出了君司睿,这个三皇子有一双让他铭记在心的眼睛,如狼一样凶狠的 眼睛,却孤独得让人心疼。

    君司睿有君司睿的秘密,而君司睿的秘密同样也是他的秘密。

    蓝晏想,他当皇帝也很好呀,夏国国盛兵强无外族敢犯,百姓安居乐业,这有什么不好吗

    ?

    诚然他当初娶了妹妹蓝莹儿这件事有着算计,如今妹妹蓝莹儿被逼疯被废后也是和他有脱

    不了的干系,但是蓝晏从不否认他的确是一个有谋略的帝王。

    而听了话,君司睿意味不明的道:“你很怕死?”

    “回陛下,臣有祖父有爹娘有弟弟妹妹,亦有心悦之人,为了他们,臣不想死,若臣死了 只能让他们痛苦难过,那么臣就要拼命的活着,就像曾经的陛下一样,想活着并不是一件可耻 的事情。”

    是啊,想活着不过是一种本能,区别在于蓝晏不会为了活着而伤害别人,而他,却能为此 不择手段。

    蓝晏始终都没变,不管是那年雪夜给他送兔毛披风的孩童,还是如今的谦谦君子,蓝晏和 他始终都不是一类人。

    “朕该杀了你吗?”

    君司睿喃喃的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