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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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晚芳率众一到澄心馆,就立刻将里里外外给围住了,然后当场令人把守在那里的当值禁军侍卫们给拿下,连当时正要迎上来给她行礼的职事官也被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所有人,包括在澄心馆里侍候的那些侍女宫人,眼见此情此景都不禁瞬间脸色大变。

    “大将军这是何意?!”那职事官一愣之后当即冲着谢晚芳辩道,“属下不知何错之有?”

    一副硬头硬骨不肯为人所屈的样子。

    谢晚芳看了一眼内院里亮起的灯火,还有那些伸头探脑往这边张望的宫人,面不改色地冷声一笑,高声道:“你竟还好意思问我。本将军奉圣上亲谕传问彻查今夜宿卫当值将官之事,找了袁子领已是许久,先前竟听闻他在这澄心馆里——你身为澄心馆侍卫值官,该当何罪难道不知?!”

    那职事官一听,以为她是来追究自己知情不报之责,心念电转,立刻反驳道:“事发突然,公主与驸马也早已安寝,属下不敢相扰。”

    谢晚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上去就狠狠一脚踹在了对方身上。

    “狗胆包天,竟还拿公主和驸马来做挡箭牌!”她厉声喝道,“既然你不知自己何罪之有,那本将军就来告诉你——你身为澄心馆侍卫值官,明知今夜宫中有事必定人言纷杂,却居然让此等流言传出,你若非无能,就是不安好心!怎么,是想毁了公主清誉,还是对驸马多有不满,又或是眼见你的上司将要被我传问追责,便索性踩上一脚?”

    职事官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辩解道:“我没有!”

    “没有?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传言竟是真的了?”谢晚芳冷笑道,“你莫当我好欺,袁子领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他向来同你们这些寻常武夫不同,身有儒气,为人克己复礼,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怎可能做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大半夜往公主屋子里钻的事情来?莫非他眼中没有驸马,连圣上也没有了么?你分明就是在言指他寡廉鲜耻,自轻自贱,无君无圣!”

    以那职事官为首的澄心馆当值众人顷刻间脸色已是苍白,职事官本人更是只能“我……我”地半天不出话来。

    谢晚芳也没算等着他再,当下已径自道:“好,本将军反正是今晚还有些时间,为免你们我冤枉人,也不妨就亲自在这里陪你们守到天亮——若到时袁子领没有从这院子里走出来,你们必死。”

    众人一震。

    “你们想必也是知道我的,沙场上刀光血影惯了,没有什么女儿家的柔软心肠。”她淡淡道,“在我这里,遵军法,遵圣意,旁的一概不受。”

    那职事官嘴唇微动,正要什么,身后却已有按捺不住的侍卫抢先一步跪了下来。

    “大将军明鉴!”那侍卫惶惶道,“我们真的没有诬陷袁子领,他、他确实在公主房里啊!”

    其他侍卫也纷纷跪下。

    职事官垂下了头。

    谢晚芳平静的目光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过,语气无波无澜:“是么?那我也不能凭你们一面之词就去扰了公主安歇,再你们都是男人,这也于礼不合。”

    言罢,她轻一抬手,招了旁边人提着马扎过来摆下,一撩披风坐了下来。

    “还是等等吧,反正也不急。”她,“人没出来,你们立死。若出来了么,唔,明知本将军四处寻人却知情不报,你们既不知军令为何物,那也就不必留在禁军府了。”

    众侍瑟瑟不敢抬头。

    谢晚芳却很是随意地又招呼其他随行将官摆上马扎来陪自己坐着等,还准备再让人来生个火盆给大家取暖,就忽听院里传来了声难掩紧张的及时通报:“公主到——”

    谢晚芳不紧不慢地领着其他人站了起来,看着在院中灯火和禁

    军手持火把的映照下款款走来的同昌公主和伴在她身边的袁彦卿,眼中划过了一抹凉凉笑意。

    同昌公主的脸色不怎么好,袁彦卿的神情更是绷地相当难看。

    “末将见过公主。”谢晚芳当先已是一礼。

    “大将军客气了,”同昌公主勉强牵了下唇角,“若论品阶,我这个公主倒是受不起你的礼。”

    她话虽这么,但却仍挺挺地站着,并没有还礼。

    “公主笑了,”谢晚芳语气谦逊地道,“臣子是臣子,金枝到底是金枝。”

    同昌公主看了她一眼,这才目光微转,缓了口气,道:“袁子领是我传来的,驸马也在,因赏画聊诗词投契了些,所以未曾注意到时间,倒并非是他有意回避你。”

    “是,”谢晚芳道,“公主的末将自然相信,那末将就不耽误公主休息了,还有些事要带袁子领回去询问。”

    她话音一落,宋承就已两步上去一胳膊搭在了袁彦卿的肩上,满脸哥俩好的笑容道:“袁子领你也是的,早派人回来跟咱们一声,大将军也就不让人四处寻你了,走走走,想必这会儿康子领也到了,我们回去再。”

    袁彦卿一听,不由下意识望向了身旁的同昌公主。

    同昌公主也被宋承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旋即看到袁彦卿朝自己投来的目光,立刻心生警惕,想也不想地便道:“我与袁子领一道去吧,既然他的事多少与澄心馆扯上了些关系,若有什么需要明的,我也好及时向大将军解释一下。”

    出乎她意料的,谢晚芳连个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那就辛苦公主了。”然后回过头吩咐道,“职事官领军棍三十,其余人尽皆二十,完了之后送去城门司。”

    宋承就立刻招呼着其他人该护送的护送,该押送的押送,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旁边,与错身走过的谢晚芳目光对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

    不出谢晚芳所料,袁彦卿和康胜一碰了面就开始互相言指是对方的责任,因换值乃是两人私下交接,可谓是各有各的法。康胜自己是和袁彦卿当面过的,而且袁彦卿也答应了;袁彦卿却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康胜,更不知道对方要和自己换值。

    两人都十分坚持自己的法。

    而康胜比袁彦卿弱势的地方则在于,他没有证据。即便谢晚芳可以为他证明自己事前是知道他算找袁彦卿换值的,但却不能代表他真地有将换值的事落到实处,更何况给袁彦卿作证的还是同昌公主。

    谢晚芳也没算让他们在禁军府台吵一夜,只让人把所有证词都记录在案后就下令把康胜和袁彦卿分别带下去看管,同昌公主本来还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算在后半夜背着自己又继续审问,竟留了个侍女在外头观察动向,结果这一观察就观察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发现谢晚芳直接带上人就去了天水金阙复命。

    同昌公主那边收到消息就急急赶了过去。

    谢晚芳到天水金阙的时候,是罗嘉的徒弟来迎了她。

    “大将军,”内侍边引她往内走,边低声道,“两位丞相片刻前已都来了。”

    谢晚芳低声道谢。

    待进了屋室,她果然见到云澄和上官博分左右相对坐于萧弘下首,三个人手里都端了盏茶,个个都是一副从容做派,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场君臣相约品茗的和谐佳话。

    她突然就想起了宋承狐狸猜狐狸的那些话,险些绷不住笑出来,连忙低头忍了忍。

    谢晚芳走过去站定,刚要抬手行礼,外面的宫人就又来禀报同昌公主来了。

    萧弘好像也不意外,随意点了下头:“让她进来。”

    同昌公主进来的时候正好就听到谢晚芳在话:“……因两位各

    执一词,袁子领又有公主作保,所以末将觉得此事还是当着圣上的面查实为好。”

    上官博笑了一下,道:“不过区区当值事,方统领也要有圣上出面才能处置,倘需圣上事必躬亲,还要你我这些臣子做什么?”

    这话便是明着在她无能了。

    谢晚芳正准备回话,就听云澄的声音从旁边悠悠飘了过来:“宏嘉公此言差矣,你我都知事无表面,看似区区事往往牵连甚广。此次作保之人身份非常,倘方大将军不当着圣上的面来查实孰是孰非,无论禁军府台先断了是谁的过错,都可能伤及皇家颜面,有圣上做个见证,也好平了那些是非。”

    云澄的话得含蓄但却犀利。昨夜她在澄心馆闹出的那一场戏此时早已传遍了行宫,谁人不知袁彦卿是被同昌公主大半夜护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事后还亲自在禁军府台给袁彦卿做了保。

    断康胜的过,恐是公主淫威;断袁彦卿的过,则意味公主撒谎。

    左右都是皇家人出丑。

    上官博神色微敛,没有话。

    袁彦卿和康胜都低头跪在地上,圣上不发话,这会儿他们谁也都没敢争抢着为自己辩解。

    同昌公主从进门来看见云澄也在这里时就已是面露了些许尴尬,此刻望着一眼都没朝自己这边看的他,更是目光复杂。

    谢晚芳则抬手一礼,向着萧弘道:“云丞相之言正是末将所想,请圣上明鉴末将拳拳之心。”

    萧弘免了她的礼,无甚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皇妹,道:“依你的意思,袁彦卿是连着两个晚上都在澄心馆与你秉烛夜谈了?”

    昨夜便不了,康胜找袁彦卿换值应该是前天的事,同昌公主要为此作保,自然就要证明她一整天都和袁彦卿在一起,且并没有看见康胜来找过他。

    “是……”同昌公主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鬼扯,但她那些事向来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她皇兄也不是不晓得,于是也就厚着脸皮继续这么扯了,还顺道拉了丈夫出场,“这两天驸马也都在的。”

    “是么?”萧弘道,“那就让驸马来回话吧,若有他能作保,你也就不必抛头露脸地来凑热闹了。”

    同昌公主听得出这是皇兄在敲她别为了个情人失了皇家体面,不由面皮一紧,好在她驸马平日里还算循规蹈矩,这事虽没有与他事先通过气,但自己的算都那么明显了,他也不可能不懂该如何行事。

    她就准备派自己的侍女去请驸马过来的时候顺便再叮嘱一番辞,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有内侍进来禀报,张驸马来了。

    谢晚芳当即便道:“回圣上,末将先前已经让宋郎将去请过驸马了。”

    同昌公主蓦地一愣。

    就连上官博也微微皱了皱眉。

    “传。”萧弘已吩咐道。

    谢晚芳收礼抬眸,下意识瞥向了云澄的方向,恰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唇角微扬,目光含笑。

    她一顿,然后眸露狡黠地飞快冲他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