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敛拐进走廊时，听见有人叫他。

    那人从阴影处走出来，仍然穿着今天早那身旧衣，眉目阴沉，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考虑的怎么样？”林翡问。

    傅敛唇角微弯，挑起一个弧度：“你是这个么。”他手中拿着一个微型黑色传音器，损坏得十分严重，已经不能再用了。

    那只传音器被他轻巧地抛回给林翡，后者脸色难看地接过来，半天才：“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傅敛。

    林翡蓦地笑出声，带着些讥嘲：“你不愿意？”他慢慢走近，俊秀的面孔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犹如某些藏匿在黑暗中的生物，“你真的以为你能完整的得到他？”

    “还是，”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觉得你配得上他？”

    傅敛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这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林翡随手把传音器销毁，言笑晏晏，“你知道么，哥哥平生最恨欺骗和背叛。”

    他的嗓音融进寂静的深夜里，缓缓随风消散：“不管是曾经想做还是做过，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林翡饶有兴致地看向傅敛状似平静的脸，悠悠然道：“不过这应该也没什么吧，如果你没做过的话。”

    “你够了么。”傅敛淡淡道，“如果没有别的要，我就先走了。”

    “嗯，傅先生慢走。”他。

    傅敛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他是最亲密的人，我们的人生早早地绑在一起，一直都是。”林翡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和哥哥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傅敛脚步一顿，身侧的手紧了紧，大步离开了。

    *

    容因捧着蓝莹莹的人鱼蛋站在窗户前，对着日光看了半天，才疑惑地问一旁正在给他削水果的傅敛：“为什么我看不清里面？”他不信邪地换了好几个方向照，蛋里仍是一片蒙蒙，没有任何影子透出来。

    “可是明明护养直指南里了活的人鱼蛋在阳光下可以看出里面人鱼的轮廓啊。”容因心翼翼地把蛋放在绸缎上，又拿着准备好的营养液往上滴了两滴，不解地：“我在星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人家的蛋都可以看见的，怎么我的就不行？”

    傅敛用银叉插了一块苹果递过来：“过几天就能看见了。”

    “真的吗？”容因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很快一脸嫌弃地扭开，拒绝道：“我不要这个，你拿开，换一个吃。”

    本想趁他不注意喂进去的傅敛有些遗憾地把苹果换成葡萄，容因这才张嘴勉强吃了。

    咽下口中的东西，他立刻迫不及待地问：“你过几天能看见，是真的吗？”

    傅敛回想一下前几日刚刚送到，正在自己房里细心养着的人鱼蛋，觉得“偷龙转凤”的行为大概率不会被容因发现，就十分肯定地：“是真的。”

    “那好吧。”容因放弃继续研究他的蛋，想了想，很认真地加了一句威胁的话，“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把你扔去万兽园！”

    “嗯。”傅敛应他，又，“不骗你。”

    容因满意了，自己插了两块葡萄吃，含糊不清地问:“你还有没有别的要？”

    傅敛看他一眼。

    容因靠在扶手椅上，一下一下翘着脚，漂亮的大眼睛垂下来，杏黄色的灯光下，羽扇一样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他微微侧着头，很不在意的样子，抿紧的唇珠浅浅泛着白，看起来又很有些紧张。

    傅敛有点想笑，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就故意问他：“什么要？”他表情不解，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昨天明明——”容因鼓着双颊，不可置信地瞪他，了一半就闷闷地收了声。

    “不送就不送，我又没想要。”他声。

    容因其实很少会收到礼物，容泽每次要送他东西，都是直接问他想要什么再买给他，容因一向不认为这样叫“礼物”。

    他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其实只有顾灼会给他准备“礼物”——还是在容因百般暗示之下才理解了他的意思，没有专门来问他想要什么。

    理由当然很正当：我买的你不喜欢怎么办？

    容因其实想：礼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哪怕是他平时真的不喜欢的东西，可一旦被赋予了“礼物”这样一层含义，就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可真要让他明明白白地出来，他又不愿意了，总觉得这样来的礼物好像也没有那么特殊。

    他昨晚是真的认真期待了一下。

    谁知道……

    容因恨恨地想：我真的应该把他扔去万兽园，主角怎么这么讨厌？

    “殿下。”

    “干嘛。”容因没好气地。

    “不干嘛。”傅敛俯身靠近，呼吸交缠，声音酣沉，像浸透了海风一样轻而凉，手中的红绳一闪而逝，他捏住容因纤细的手腕，缓慢地将那抹红系了上去。

    “送给殿下的礼物。”傅敛着，顺手揉乱他的发丝。

    容因颊边的酒窝浅浅地晕开，他咳嗽两声，翘着唇稳稳地：“哦。”

    傅敛问：“殿下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了，很丑。”容因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指责他，“你为什么不送一个好看的？”

    傅敛看得想笑，忍住了，才：“抱歉，这个是不好看，我下次再给殿下做一个好看的。”

    “你自己做的？”容因惊讶道，“为什么要自己做？做这个要好久的吧。”

    “嗯，我想做给殿下。”傅敛。

    “哦……”容因又看了几眼，才矜持地，“好吧，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先带着吧。”

    傅敛含笑道：“那就谢谢殿下了。”

    容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红色很衬殿下。”傅敛看着他伶仃腕骨上的红绳，轻声。

    “嗯？你什么？”容因疑惑地问。

    “没什么。”傅敛顿了顿，微笑道：“殿下该去上课了。”

    *

    来接容因放学的傅敛拎着他的包跟在身后，路过皇宫西侧的花园时，容因习惯性地往里走，还招呼傅敛：“带你看看我的花园，这里面的花都是我自己选了种下的。”

    浓郁的花香满溢在空气中，阳光顺着一片片碧绿的树叶落在草丛间，而洁白的茉莉花一簇一簇地团在一起，外圈是各色的月季，开得正浓。

    人工湖用的是流动的水，并不会显得浑浊，乱石堆砌的假山后面，就是容因最喜欢一个人呆着的凉亭。

    他一边兴致勃勃地给傅敛介绍各种花一边领着他往那边走。才往里走了一点，就听隐隐约约传来两道人声，似乎是在争执。

    “……总之，我不会同意的。”那人。

    容因听出来这声音是谁，表情一下子雀跃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怀铮哥！”

    谢怀铮讶异地看向容因的方向：“因因？你怎么来这里了？”

    “什么叫我也来了？这里明明是我的地方。”容因不满地抱怨一句。

    谢怀铮这才想起这座花园是容泽特意送给容因的成年礼物，他当时还参与了设计来着，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过来看，以至于今天都没认出来。

    “对不起，是我不记得了。”谢怀铮抱歉地，“因因别生我的气。”

    “算啦算啦，谁让你每次都没时间陪我过来看。”容因很快就大度地原谅他，转到别的话题上：“怀铮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出了什么事要找哥哥吗？”

    “啊，这个。”谢怀铮突然想起似的，“是我和林翡在课堂上有些分歧没清楚，所以约到这里了。”

    容因奇怪地问：“林翡？”他扭头看，才发现林翡就站在上次他摔倒的地方，离他们很近，可容因跑过来的时候一心只有谢怀铮，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林翡狭长的凤眼黑沉沉的，嗓音如同裹着密不透风的蛛网，缠绵而森然，他轻声：“哥哥眼里，从来就看不见我，是吗？”

    作者有话要：

    好啊，原来用红绸对因因做一些过分的事情是压抑许久的早有预谋。

    你是吧，傅（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