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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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倏忽,尤是闲云日悠之岁,纵是星移物换也难得察觉,凤翔转眼已入夏,阿鱼也到了临产之期,这些时日府里诸人皆心翼翼,时刻都留了三两个人守在她身边。

    之前因雁影回京,素荣又去了贾府,她身边便只有骊月跟娴嫂子能贴身伺候,好在又买了些粗使丫头跟婆子来,雪柳也跟着林娘子来了凤翔,她身边人手才充足起来。

    这日,天还不算炎热,阿鱼却总觉得燥,才叫老太医把完了脉,喝了几盏清汤还不觉好,“大夫,我心里缘何如此慌张?”

    老太医宽慰道:“夫人心中不安是常事,不过不必担心,您怀相好,此胎定能平安顺利。”

    阿鱼却收不了那股子焦躁,欲起身走几步却觉得累,靠在雪柳臂弯上,神情有些委屈,“雪柳,四爷怎么还不回来,我都要生了。”

    老太医闻言立刻又道:“夫人不一定今日就生。”

    阿鱼立马横眉瞪了他一眼,娴嫂子看她如此便安慰道:“四爷已经往回赶了,想必不过一两刻的功夫就回来了。”

    老太医却还有些偏执,仍念叨着,“夫人,便是连知府在此也无济于事,妇人生产,男子也不得进去,夫人若是心中仍焦躁,再喝一盏……”

    “我不喝了。”阿鱼转头跟他对上了眼,“大夫,府里人都知道我是个温和性子,但是您也了,孕中妇人脾气燥,我若是动怒了,便克扣你银子。”

    雪柳跟娴嫂子都笑了起来,连怀衍之所以留老太医在阿鱼身边,就是因着他能激得阿鱼多几句话,不至于呆在家里烦闷,老太医却不将她威胁当真,“夫人玩笑了,老朽行医六十几年了,从未见过因着有孕就变得吝啬的。”

    阿鱼被他得无法,又喝了几盏清汤,由雪柳搀扶着走了一圈,老太医也跟着她步伐而动,“夫人近几日脾气越发不好了,这样恐积了气,伤了胎儿。”

    “大夫您近几日越发啰嗦了,这样我还不曾积气倒是被您给气着了。”

    他两人一来一回斗着嘴,阿鱼心中那股焦躁倒是渐渐被压了下去,娴嫂子在廊上做着儿衣衫,看到阿鱼神情渐渐愉悦起来就放心了,跟骊月笑道:“奶奶一场孕事,都将咱们四爷给逼成了半个大夫了,奶奶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每日里愁闷如何开解,都叫他猜中了。”

    “戏文里什么相公尚有家宅不宁,我看那些人是不想着家事,若是肯,哪怕不及四爷一半,也算是好男儿了。”

    正着就见连怀衍疾步走了进来,袍子上还有灰尘,他也不急着去看阿鱼,跟她隔了一丈远将外袍脱了,又净了手脸,周身嗅了嗅并无什么异味才走过去牵住她,“可是又不好了?”

    阿鱼委屈地点了点头,“就是难受。”才向他靠近又皱起眉来,“表哥身上怎么汗味这般重?”

    连怀衍跟老太医对视一眼,这是闻不得汗味了,他便立马离她远了几步,“方才只想着身上尘灰重,一路从城外驱马回来自是流了许多汗,我这便去冲洗。”

    阿鱼点头看着他走远,又见他乍然回头,“上次我们出去你闻着颇香的那味道,我今日找到了,是城门口卖的五香兔肉,骊月去卸下来给四奶奶尝尝,看看对不对味。”

    他一完阿鱼似乎便闻到了那味道,立马欢欣起来,“就是这个。”

    骊月立即放下手里针线跑出去取了进来,阿鱼几步走到桌前,眼巴巴盼着她开。

    连怀衍驻足看她欢喜,也心里暖成一片,停留了许久才去沐浴。

    老太医也跟着坐在桌前,闻到味道先赞了一句,“嗯,这味道正,樊楼里做的比这味道还要绝。”

    阿鱼往常并不爱吃兔肉,故不曾知道这还是一道开封名菜,眼见着骊月将食盒开来,就先看见浅淡的热气,再闻到一阵浓郁鲜香,兔肉色泽红亮,骊月也给老太医递了一双筷子,他尝了一口便道:“虽输樊楼,但是味道也甚美。”

    阿鱼便也夹了一筷子吃起来,“我原先不爱吃兔肉就是嫌它草腥味重,这一道却没有,吃起来还鲜香。”

    老太医看她吃得如此满足又道:“夫人自东京来,想必也吃过不少美味,我在长安荣养了十几年,如今越发怀念东京风味,最忆宫里的山洞梅花包子,外皮爽滑、内里流油,点上几滴陈醋,更是味道绝佳;我记得汴河边上有一家李家熝鸡店,他家的熝鸡外看色泽油润,食之脆嫩,肥而不腻;我有个老友是陈家开封套四宝的传人,他做菜,要先将鹌鹑肚里塞满海参丁、香菇跟玉兰片,再将这鹌鹑塞进鸽子里……”

    “大夫,等等,我肚子痛。”

    她本还听得津津有味,突然间腹部却一阵剧痛,老太医立马反应过来,“快,是要生了,快将夫人送到屋中去。”

    雪柳跟骊月忙扶着她挪进去,阿鱼却动不得,好在连怀衍及时冲了出来,周身还湿漉漉的,额前几丝碎发也还滴着水,迅速将她抱起来,“陶儿,陶儿,你别怕,我来了。”

    阿鱼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双筷子,已是疼得睁不开眼睛,听到他的声音便带了哭腔喊道:“表哥,好痛,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老太医跟在他们身后进去,闻言安慰道:“夫人莫慌,您身子康健,一会儿定能顺顺利利的。”

    阿鱼被连怀衍放在床上,不过几瞬汗就湿透了她周身,额上也汗涔涔一片,手里那筷子攥着似是能减去几分疼痛般,叫她挣扎间扎进了枕头。

    几个稳婆端着工具走了进来,看到此景忙过去掰开她手中的筷子,“夫人别伤着自己,这筷子尖锐,产床上怎拿得。”又顺势将半跪在床边的连怀衍拉开,“知府,产房之内需得人少安静,人多恐惊了产妇,此间只留我等便可。”

    连怀衍却看着阿鱼痛苦挣扎的样子心疼不已,“我就留在一边,不搅你们。”

    阿鱼早已痛得不知道外界言语,只觉似有一柄刀剑在她腹中翻搅,终于停歇了一阵,又迎来一阵痛,连怀衍顿时就红了眼,转头看向老太医,“大夫,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减去这痛?”

    不待老太医回答阿鱼便是一声痛呼,稳婆又来催他出去,“这疼痛是难解的,我们知晓知府跟夫人情意甚笃,但是您在此并不能叫夫人多安心几分,您在床前我们动作行走皆不便。”

    他还犹豫,又看阿鱼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去握了稳婆的手,稳婆又道:“知府别添乱了,若是顺利不到几刻夫人便能生产,要是不对还有的是时间等,稍后夫人若是要叫您您再进来。”

    他看阿鱼自进了产房便不曾看他一眼,知道稳婆得有理,便也再看了她几眼,跟老太医一道出了门,方出门又听里面一声痛呼,急得他立马就要推门进去,叫老太医给拦住了,“知府莫急,夫人这胎相好,定是顺利的。”

    连怀衍叫他按在了椅子上坐着,眼神却一直朝着产房,“若是顺利都这般痛苦,那些不顺利的,不知何等难言。”

    产房内湿热交加,阿鱼自进了产房便不曾有半分好过,疼了几刻钟才有些好受,床褥已经被汗湿透了,她终于才缓缓睁眼来,额上青筋刚收,便听稳婆在她耳边安慰道:“夫人,您歇上一会儿,将这参片含了,咱们还得熬上会儿。”

    “啊?熬多久?没生完吗?”

    “夫人不要笑话了,刚刚这一阵产道都还没开呢!”

    “啊?”阿鱼这才有些绝望了,渐渐又感到一整疼痛爬上来,从腹蔓延到了全身,哭喊道:“大夫您进来,稳婆我还没生,大夫,你进来呀!”

    外面连怀衍听她喊叫也跟着紧张,却只听她喊大夫进去,茫然道:“为何不叫我?”

    老太医哪里顾得上他,即刻走了进去,垂文跟封珧倒还能安慰他,“四爷,大夫毕竟医术在身,奶奶叫他也是常理。”

    产房中阿鱼又痛得没了力气,看见了老太医的身影,只吐了几口气出来,“大夫,我生了吗?”

    老太医哭笑不得,为她把脉看脉象还稳健,便道:“忍过这阵痛,您全听稳婆的,就快了。”

    完阿鱼便有了些安慰,老太医出去不久稳婆就指挥起来,“夫人,听我的,用力,呼,吸,呼……”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中才终于响起一阵啼哭,一个稳婆捧了个孩子出来,“恭喜夫人,是个郎君。”

    阿鱼早已脱力,苍白的脸上汗珠滚落下来,恍惚见着稳婆抱了个孩子过来,身上似有血迹的样子,又哭了起来,“怎么他浑身血乎乎的?”

    屋里几个稳婆都笑了起来,娴嫂子过来安慰道:“奶奶别怕,郎君康健得很,洗洗就好了。”

    阿鱼这才止了哭腔,“那就洗了,再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  最近新换了工作,适应期太过忙碌,余文基本都是存稿箱发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