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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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鱼夫妇二人还为灵雨算着,朝廷却念连怀衍此次赈灾有功,又检举了王相等人的勾当,一纸调令下来将他调回了东京,除开封府少尹,职龙图阁侍制。

    阿鱼拿着公文还不敢相信,惊喜道:“表哥,龙图阁侍制!”

    不怪她这样,差遣官职由知府调为开封府少尹虽是降了一品,但是龙图阁侍制为从四品,朝廷里论起来,这才是政治地位的象征。

    连怀衍也没料到,却比阿鱼冷静些,“这倒是突然,但是长久留在京中难免消磨志气,过几年还是得求外放。”

    阿鱼也点头,“这是自然,进士不在外多看看民情,直入中枢哪里这样简单。”她才完,就想起了安秉舟来。“王相倒了,还不知秉舟哥哥现下如何,他是王家的女婿,又在太常院里,恐也受了些非议。”

    连怀衍也叹了一声,“自去年我上报了旱情他来信劝告,之后来信皆谈得浅淡,从上回去岁你生辰他送来一方印石我便明白他跟我们似是离心了。”

    阿鱼先前的喜悦这下都被冲淡了,将公文合了放下,“那方印石我也欢喜的,平素我跟扬波通信也不敢提到秉舟哥哥,她是妾室,是好是坏都由王芠掌着,扬波信里只报喜不报忧,如今也不知他们如何。”

    连怀衍也坐着她身边,拉上她手道:“那年我们在应天书院,你及笄之时他他记得你幼时爱玩他那个九连环,后来他偶尔看到一个九连环,就想着买下来给你,你及笄也是扬波记得日子,他却当即能拿出那九连环来,便也明他一直记得你们儿时情谊。”

    阿鱼也道:“我时候调皮,姐姐太懂事了从不出门玩,我跟扬波就常去安家找两个哥哥,自我记事起我们便总是混在一处,安家富庶,两个哥哥有什么新鲜的都要带给我们,去外祖家包了荷叶猪蹄回来也要跟我们躲在书塾里一起吃。”

    连怀衍也感慨,“我在成都府那三年,秉舟回回信里都不忘调侃你我,你也记着他跟扬波的,忘了给我送礼也不忘他们的,我见着那方印石,比起那九连环来,只觉他轻贱了你们之间的友谊。”

    阿鱼却沉默无言,偎在他怀里半响才道:“揭穿王相,扳倒他,在我们这立场上来看怎么也挑不出错来,若要为秉舟哥哥少了个靠山而愧疚我也万万不能,便当是我狠心罢了。”

    连怀衍忙将她拉起来,“他是上科最年轻的进士,本该前途无量,却去了太常院里待着,劝他骂他都做了,京中一年便消磨了他的志气,我跟简夷还有顾大、顾二都担忧他前程,他信里谈及的却只是琐碎。”

    夫妻二人皆沉默了许久,还是雪柳进来破了沉默,“四爷、奶奶,素荣求见。”

    阿鱼收敛好神色,“叫她进来。”

    不多时便见素荣进来,她却比从贾府回来时圆润了些,方行了礼便道:“奶奶,眼下既是事定,奴婢便想来向您求个恩典。”

    阿鱼微微一笑:“你且。”

    素荣便又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纸契书撕毁了,“奶奶,先前你的黄金百两奴婢不愿要,只求能去雁影姐姐手底下帮衬着她。”

    阿鱼有些错额,“雁影如今的月钱也才十两银,黄金百两,她不吃不喝也得挣上几年,虽朝廷也赐了你百两银,但是你若去了铺子里也得早出晚归,何不拿了这些钱自己去经营?”

    “奴婢想好了的,奶奶曾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奴婢并不会经营,如今残花败柳之身也不愿再嫁人,去了雁影姐姐手底下也能有个长远生计。”

    阿鱼听得她自己残花败柳便动气站了起来,“这样轻贱自己做什么?你是立了功的,朝廷都有嘉奖,往后你嫁人便是给你夫家带去了荣耀,谁敢你闲话我带人上门去,寡妇再嫁都比比皆是,何况你如今正是大好年纪。”

    素荣感激她这一番话,“蒙奶奶庇佑,只是奴婢此时并无嫁人之念,雁影姐姐的风光奴婢不敢奢求,只盼能跟着她学学,求奶奶允了奴婢。”

    阿鱼看她神情不似作伪,便也点头应了下来,却还道:“我答应你的黄金百两也不能不给,如今你奴籍已销,是自由之身,我们不日就要回东京去,这些日子你也想清楚,等到了东京你是要去雁影那里还是离开连家都由你。”

    素荣闻言激动地给她磕了个头,“谢奶奶成全。”

    雪柳忙上来拉住她,“好了好了,奶奶已经应了,这是做什么,咱们先出去,别扰了奶奶跟四爷话。”

    连怀衍自他们进门便未曾话,等人都出去了才道:“你看,方才你还自己狠心,如今对个丫鬟也这么上心,可见你这狠心也没几分。”

    阿鱼被他一趣也笑了起来,嗔道:“算了,安家的事我们也管不着,横竖他家两个进士,总不会过得差,我信秉舟哥哥不是那等没志气的人,没了王相辖制,他或许还能走得更远。”

    “这样才对,这十年里头出的进士就数他最年少,他不出头老天都看不下去。”

    屋里气氛又融洽了起来,阿鱼道:“不知朝廷派来接任的官员何时才道,我们也该准备准备。”

    她话音刚落娴嫂子就喜气洋洋地走进来道:“奶奶,郎君会翻身了。”

    阿鱼一喜,急忙跟着出门去,“当真?”

    “可不?本在帐子里睡得好好的,他或是嫌热了,胳膊有劲的呦,一下子将帐子掀开了,掀开了奴婢跟奶娘就瞧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我儿真是出息!”

    连怀衍看着二人顾自离开有些哭笑不得,也跟了过去,顺着阿鱼的话接道:“会翻身也还谈不上出息,陶儿你有些溺爱之状了啊!”

    “这怎么叫溺爱!好多人家孩子三岁了还不会话,我儿才两个多月就会翻身了,这难道不出息?”

    “那还有刚出生就会笑的呢!”

    阿鱼顿下步子来,拿帕子扔他身上,“刚出生就会笑?真会编,等我回京我还编世清刚出身就会翻身呢!”

    连怀衍眼疾手快接住她帕子,又紧跟着她去,“哪有你这样编的,再这样往后他就得被你宠成个纨绔子弟。”

    娴嫂子慢下步子来,等阿鱼进了房才在外跟连怀衍道:“四爷别急,奶奶如今对着郎君正是新鲜,有句俗语道‘一岁爱两岁烦,三岁四岁狗都嫌’,等郎君大几岁、奶奶便不会这般了。”

    连怀衍闻言也赞同,“不过我看你四奶奶这新鲜劲一时间也下不来,世清大了还真得送去杜家鹿鸣院,免得往后我罚他四奶奶心疼包庇。”

    娴嫂子“哎呦”了一声,“这才几个月,四爷就想着罚他了,这话可不能在奶奶面前。”

    连怀衍也走进房去,坐在床前看世清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又看向一边眼冒慈爱的阿鱼,“出息?”

    阿鱼却睨他一眼,“刚刚翻身累了,歇着呢!”

    世清或是听到了声音,头歪了过来,对着母亲“咯咯”笑,手脚扑腾几下又翻了个身,阿鱼立时便欢呼起来,“看,这翻身多利落。”

    连怀衍头回看到虽也新奇,却不如阿鱼这样,提着墩子靠近了床,跟阿鱼并排坐着,“是有些好身手。”

    阿鱼便自豪起来,伸手摸摸儿子白嫩的脸蛋,“世清,再翻一个给你爹看看,他之前还看我们。”

    世清却似个车轱辘般在床上滚了一圈,阿鱼心里顿时暖成了一团轻云,将他抱起来亲了好几口,“世清真乖,知道娘想看你滚就滚给娘看了。”

    连怀衍也站起来将母子二人皆搂在怀中,先亲了儿子一口,又亲了妻子一口,“我儿这般出息,才几个月大就会哄娘亲高兴了。”

    娴嫂子跟奶娘早就忍着笑的,此时再忍不住,坐在一边笑得直拍大腿,奶娘道:“奶奶,奴家也奶过不少孩子,您跟四爷这样的父母还是头一次见得。”

    娴嫂子因是连家出来的,又常同长辈一般与他们言语,便不如奶娘这样客气,也调侃道:“只盼我们郎君能一直得爹娘这样的新鲜看顾,可别哪日掉了泥坑奶奶就不爱他了。”

    阿鱼终于才羞赧起来,将世清放在床上,自己则跟丈夫坐在床边陪他玩耍,一边道:“往后的事往后再,我们世清往后才不会调皮。”

    连怀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叫他三岁读诗五岁读史,七岁就去写文章,闲暇也练些功夫强身健体。”

    阿鱼眼睛一亮,“对,七岁就叫他去考应天书院,看看能不能比他安叔叔强。”

    娴嫂子跟奶娘又是一阵笑。

    终于等世清睡了阿鱼的爱儿之心才稍稍平静了些,想起来要回东京去还得早做准备,跟连怀衍携手走了几步道:“表哥,我差点忘了,这次回京不能赶路,世清这么,往日里十天的路咱们得分成二十天来走,还得叫大夫随行,可是人家凤翔的,怎么肯跟我们去东京?”

    连怀衍忙安慰道:“这个不急,多些银钱,定有肯去的。”

    “奶娘也是凤翔人,她家俱在这里,路上没有她在,我又……这又怎么办?”

    “照样叫她跟去东京就是,到时候使唤人送她回来,多备些金银。”

    阿鱼又还想什么就见到他戏谑神情,羞恼道:“我担忧世清罢了。”

    连怀衍却开怀道:“你从前便从不曾担心这些,在你眼中这都是问题,有了世清,似是痴了,这样才好,往后我来担心,你跟世清只管躲闲。”

    阿鱼这才笑出声来,夫妻二人慢慢叙着话穿过这回廊,院中池畔种了一株木槿,正等风来,簌簌落了满院的悠情。

    作者有话要:  北宋官职挺复杂的,尤其还有个元丰改制,前后对照起来更复杂了,本文虽是参考该时期,但是官职上做了比较大的简化,本章提到的差遣官职就是官员实际要承担的事务,就是做什么的;至于职,就是“职名”的简称,比如包拯的龙图阁直学士,就是一个官职。

    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某乎“朱武镐”关于北宋官职的回答,不感兴趣的只要知道我们表哥升官了,有了一定政治地位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