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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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玉想要捂住齐啤酒的嘴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克劳斯问:“换人?”

    景玉试图吹彩虹屁:“先生,您抓关键词汇的能力真好。”

    可惜,彩虹屁失败。

    克劳斯先生并没有因她的恭维而露出笑容。

    克劳斯还没有回答,齐啤酒已经惊呆了,他转脸问景玉:“这个老外会中国话吗?”

    克劳斯对叽叽喳喳、闹闹腾腾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如今的注意力集中在景玉身上:“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柔和,而景玉却不由得龙臀一痛。

    三言两语将齐啤酒送走,景玉重新坐回来,调整一下呼吸,才严肃地告诉克劳斯:“您知道,我一直遵守着规则。”

    克劳斯轻轻应一声:“是那种’只要脱离视线、就立刻先玩了再学习的事’这种遵守吗?”

    景玉:“……”

    “你知道,我不喜欢强迫人,”克劳斯告诉她,“龙宝贝,如果你现在坦白的话,或许会稍微舒服一些。”

    景玉不再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把自己最近几天的视频对象都上报。一口气完之后,她眼巴巴地看着克劳斯:“您可以随时进行检验。”

    她在解释这些的时候,克劳斯的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等景玉完之后,他才稍稍倾身,注视着景玉,问:“你为什么要让刚才那个孩子称呼我为’叔叔’?你不喜欢’哥哥’这个称呼吗?”

    “嗯?”景玉犹豫了,“可是平时在床上,您不是最喜欢听Daddy——”

    “不一样,”克劳斯,微微抬起脸,他想了想,“我想我还是有点介意被误认为是你的长辈。”

    年龄和外观的确会让人介意,景玉回想到自己还在读高中时候,晚上在广场散步,被一个孩子叫过“阿姨”。

    的确很不舒服。

    景玉真情实感地点头:“没错,如果有人叫你’哥哥’、却叫我’阿姨’的话,我会把他到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

    克劳斯被她故作凶狠的话逗笑了。

    他并没有纠正景玉的话,只是提醒景玉,家里购买了新的面霜,克劳斯很乐意听她分享面霜的使用感受。

    克劳斯也做了些可爱的玩具和新礼物,只等她回来。

    景玉有一个老外男友的事情很快被齐啤酒了出去,邻居阿姨有些遗憾寒假时没有下手,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对景玉的怜爱,仍旧笑吟吟地给她送些饺子过来。

    至于王及,他当天晚上喝了杯酒,什么都没有。第二天,仍旧像往前一样,帮景玉将订来的一些桶装水送上楼。

    与德国比起来,景玉更喜欢自己充满人情味和烟火气息的故乡,现在是夏天,街上有的店会售卖一种叫做“甜甜稍”的东西,是一种绿色的、茎秆甜甜的高粱,吃法和甘蔗类似,但并没有那么甜,反而多了丝草木的清香。

    景玉在水果店买了一些,后来发现夜市上有更便宜的,于是买了好几根扛回来。

    她在德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售卖。

    在国内的这几天,景玉疯狂地“搜刮”各式各样的家乡美食。

    下一次回来……大概是毕业后,也可能是两年后。

    谁也不准。

    克劳斯先生显然并不认识景玉喜欢的这种甜高粱,当视频的时候,他盯着景玉身后,出声问她:“你后面、倚靠在墙上的绿色植物是做什么用的?”

    “什么?”景玉回头看了眼,看到那几根“甜甜稍”,顿时明白了,“啊,这个呀。”

    她笑眯眯地告诉克劳斯先生:“是可以吃的喔。”

    正巧手边有一截,她本来算咬一口给克劳斯先生示范一下,但这种东西就像酸菜猪肉炖粉皮子一样,很难吃出来优雅感。

    景玉只能停顿下来,简略地用语言向克劳斯先生介绍食用方法:“用牙齿咬开,然后咀嚼,能尝到甜甜的汁水。”

    克劳斯看着景玉手中的植物。

    绿色的,直筒的,边缘泛白。

    她身后白墙上,还倚着几棵,摄像头只能让克劳斯看到植物中间绿油油、一节一节的一段。

    克劳斯:“甜心,我知道中国的熊猫很珍贵、可爱,只是没想到你们的食物也一样可爱。”

    景玉:“啊?”

    她原本有些疑惑克劳斯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熊猫,但略加一想就明白了。

    6月24日,有两只来自中国的大熊猫,“梦梦”和“娇庆”刚刚抵达柏林舍内费尔德机场,被安置在柏林动物园中。

    德国民众都很喜欢它们,德国之声也为此做了专门的报道。

    或许,克劳斯先生也喜爱熊猫。

    景玉并不介意被先生用国宝来做形容,这比爱称“耗子”“鼠鼠”更加容易被人接受。

    “我承认,中国的菜系颇为丰富,饮食文化也很优秀。不过,”克劳斯微微皱着眉:“我不理解,甜心,为什么中国有这么多考验牙齿和消化能力的食物呢?”

    景玉:“嗯?”

    克劳斯提示:“比如,你之前送我的粽子。”

    那些粽叶很难咀嚼,也很难消化。

    景玉恍然大悟:“啊,这个啊,对不起,忘记了。”

    起来,豆子和糯米的确有些不太好消化。

    她想了想,提出建议:“这样吧,等我回去,再给你煮一锅赔罪,好不好?”

    “谢谢,不过不用了,”克劳斯礼貌性拒绝,“宝贝,虽然很想答应你,但我需要为身体着想。”

    “那好吧,”景玉遗憾地叹口气,她问,“啊,对了,先生,您之前没有吃过粽子吗?”

    她记得,克劳斯过,他的母亲在中国成长。

    怎么可能没吃过粽子呢?

    “或许吃过,”克劳斯面色如常,“抱歉,我记不清楚了。”

    “上次你还将冰糖葫芦认成了橙子炸鸡,”景玉兴致勃勃地提起这个文化而导致的误会,“嗯……您时候不喜欢吃中餐吗?”

    克劳斯:“也会吃,不过是一些味道不太好的面条、饺子。”

    ——其实并不是味道不太好,是放了太久太久,闷在盒子里面——馊掉了。

    ——也有一些混杂在一起的炒菜,各种剩掉的菜叶子和奇怪的肉,甜与咸、酸辣,各种不同的味道融合。

    不过,衣冠楚楚的克劳斯先生只会微笑着告诉景玉,不过是味道不太好。

    景玉不解:“味道不太好?您是认为饺子都不好吃吗?”

    “不是,”克劳斯,“你做的味道很不错。”

    景玉很想继续问克劳斯先生口中“味道不好”的饺子是什么馅料,这样她可以记下来。但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重新移到景玉的学习抽查上。

    景玉:“……”

    转移注意力这种方式,对克劳斯完全不起作用。

    景玉不仅没有成功,还白白地搭上了一个“叔叔”称谓导致的不悦。

    一想到回慕尼黑就要面临“惩罚”,景玉有点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

    这大概是景玉在毕业前最后一次回国。

    她去香烛店买了很多纸钱和香烛,烧给外公和母亲,将墓碑周围扫的干干净净。

    母亲遗照上用的照片,仍旧是未出嫁时候的。这桩糟糕的婚姻是母亲无法释怀的噩梦,她,包括外公和景玉,都真心地希望她不曾踏入这一场婚姻。

    一段良好的感情,应该是让人变得更优秀,而不是从云端跌落泥土。

    不知道为什么,到达慕尼黑的当天晚上,景玉就生病了。

    她流鼻涕,不住地喷嚏,体温升高,家庭医生检查过,鉴定是流感。

    对于克劳斯先生来,生病忌口这种事情显然可有可无。

    他只柔声问景玉,想吃些什么。

    生病的人,所提出的一切合理要求都能够得到满足。

    景玉刚刚吃完药,睡的迷迷糊糊,告诉他:“我想吃’甜甜稍’。”

    克劳斯先生并不理解她的方言:“什么’Tian tian shao’?”

    “嗯,就是绿色的,这么粗,很长很长,”景玉不知道这种东西在德语中叫做什么,她甚至不确定德国存不存在,认真给他描述,“从一头咬着吃——”

    克劳斯明白了:“是那天视频时候,你吃的东西吗?”

    景玉点头。

    “虽然你的饮食爱好有点奇怪,”克劳斯若有所思,“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景玉:“什么?”

    她挺起胸膛。

    “先生,”景玉严肃地告诉他,“请您尊重我们的饮食文化和风俗。”

    克劳斯从善如流:“对不起,甜心,明天我会给你带来你喜欢的食物。”

    沉默两秒,他想起了端午节食用的粽子。

    克劳斯对景玉:“宝贝,中国人真的拥有一副健康且强壮的牙齿,也有一副健康优秀的好肠胃,口腔也很棒。”

    景玉明白克劳斯并没有恶意,他并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

    所以,尽管觉着克劳斯的夸奖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景玉仍旧接受了。

    她猜测,自己那股奇妙的感觉,大概因为克劳斯还不能够恰当地使用某些中文词汇。

    毕竟他并不是在中国长大的,有些中文掌握的不够流畅。

    次日,流感还没有痊愈的景玉大清早,就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和她手臂差不多长短的、粗细均匀、叶片上还带着露水的绿色……竹子,干干净净,盛在瓷白的盘子中。

    被洗的一尘不染,摆在她的早餐桌上。

    送来竹子的人很有礼貌地告诉她。

    “姐,这是从荷兰培育的竹子,和柏林动物园的梦梦、娇庆食用的一模一样。”

    他:“克劳斯先生祝您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