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时辰之后，老丑停下了马车，一脸憨笑地撩开车帘布，却见凌江月面色苍白地倚在窗口，不由得一惊：“老爷！你这是怎么啦啊你？你可千万别吓我啊……”

    “我没事。”就是胃难受。

    凌江月艰难地开口，阻止了老丑的鬼哭狼嚎，随后慢慢挪下车。

    望着巍峨的宫殿，朱门大门前两派笔挺直立，手持长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侍卫，凌江月暗暗吞了口唾沫，目光移向四周，只见一堆的豪华马车，八抬大轿，衬得凌府那马车格外寒碜。

    老丑依旧呵呵地笑着，他这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兴奋得心肝噗噗乱窜。

    “老爷，你快进去啊。洛了，叫你跟着人群走就是，等会到了殿上，你看哪个家伙穿了跟你一样颜色的官服，你就站在他对面。”

    “嗯，我知道了。”凌江月闻声应道，随着人流走向殿门。

    实话，他有些心虚，那一只只长矛冰冷锋利，那一个个侍卫像停尸一样，怪吓人的。

    从殿门到大殿，走了足足十五分钟，中间路过两座跨桥，一路铺着青石板，两侧……空荡荡的。这个空，指的是人，没人敢跟他并肩同行，所有的人都十分默契，不是特地加快脚步，赶在他前面十步之外，就是刻意放慢了步子，躲在他身后，他走一步，人家走一步。

    凌江月上辈子从来没被人这样排挤过，当初在T大当教授时，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喜欢跟他交道，如今这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还真陌生。

    “凌太傅。”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温温软软的男低音。

    凌江月诧异地回头，看向来人，很英俊的一个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九爪龙纹白色锦袍，身材颀长高挑，精瘦却不失健壮，比例完美，五官深邃，笑容温和，看上去彬彬有礼，这让凌江月想起了他二十来岁的光景，不由得，莞尔一笑。

    玄天昊一怔，漆黑瞳孔微微一缩，很快恢复平静，这是他第一次跟这个朝野上下人人望而生畏恨之入骨的毒舌太傅交道，没想到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笑起来竟然这样的……诱人。

    “听闻你大病初愈，怎就不多休息几日？”

    “唉？”凌江月错愕地不知该作为反应，顿了顿，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多谢关心，凌某的身体已无碍。”

    玄天昊略一挑眉，却不再多言。若是以往，凌江月大抵会斜眼冷笑，不予理会，即便自己是五皇子又如何？那人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高傲地让人作呕。

    如今……玄天昊兴味十足地量着凌江月，转瞬间，换上一副从容神情，与他并肩同行，道：“凌太傅若是不介意的话，下朝之后，是否愿意与我酌一杯？”

    这个…算是勾搭？凌江月心中不定，他连对方是谁都分不清楚，贸然答应，恐怕没有什么好事，若是让洛知道了，就更麻烦了！

    见凌江月皱着眉头，白皙光滑的脸颊上满是迟疑，玄天昊十分善解人意地替他结了难题：“凌太傅若是不方便的话，咱们改日再约便是。”

    闻言，凌江月终于松了口气，感激地朝对方笑笑，殊不知这一笑，印在那人眼里，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凌太傅今日，十分爱笑。”

    玄天昊漫不经心地一句戏言，让凌江月如坐针毡，吓得连忙收起了笑容，一路抿着嘴，直至踏入大殿，换了官靴。

    他四下一扫，终于看到了满朝文武百官之中，另一个身穿紫色官府的男人，那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头发花白，身形臃肿，行动甚至有些不便。与凌江月修长纤细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那老者扫了他一眼，却十分谄媚地笑了笑，凌江月诧异地紧，结果什么表情也没回给对方，后来他才知道，这老头乃是三朝元老，如今的辅国公。

    “凌太傅，你站错位置了。”

    凌江月迟疑了下，回眸一看，是方才跟他招呼的玄天昊。他还未来得及什么，对面的辅国公老头已经开口道：“五皇子真会开玩笑。”

    开玩笑？凌江月一怔，见玄天昊一脸狡黠笑容，静静地凝视着他，霎时，白皙无暇的脸颊掠过一丝狼狈。

    玄天昊不动声色将他的每一个神情看在眼里，目光愈发幽深，声音愈发柔和，淡淡地飘入了凌江月的耳膜：“凌太傅今天，真是太可爱了。”

    噗！凌江月差点失态，这分明是调戏啊！玄月王朝堂堂五皇子，居然会调戏一个年纪比他大了差不多十岁的老男人！？

    真是天方夜谭。

    “皇上驾到——”一个尖锐的男高音破了两人的僵局，一声伴着一声的男高音想起，虽然肚皮圆滚滚，长得像个白面包一样的老皇帝在一个瘦巴巴的老太监的搀扶下，走到了王座前。

    凌江月随着众人，高呼三声万岁，这才注意到，五皇子玄天昊就站在他前面，而他，从前往后排，除了老皇帝和一干太监宫女，就排在右侧第二个。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尖锐的男高音再度响起。

    凌江月却有些睡意朦胧，眼皮子开始架。

    这一大堆的之乎者也，他听得懂，但是他实在受不了这连番轰炸，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被人套上一堆废话，变得冗长而拗口，来去，其实就一个意思：太子玄天烬目前就一个太子妃，应该让他多娶点老婆，多开枝散叶，如此云云。

    忽然，一道异样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凌江月了个激灵，抬眼望去，正好瞥到辅国公前面的人，那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与玄天烬有些神似，五官深邃俊美，却面无表情，不露一丝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严与魄力。

    “凌太傅，对我三哥有意思？不过，可惜了他是太子。”

    玄天昊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着，嘴角含笑，仿佛不曾话，但凌江月刚才听到的声音，确是他发出的。

    “凌太傅，江湖中有一门秘术，叫做千里传音，不知你听过没？”

    凌江月默，原来五皇子还是个绝顶高手？

    这世道，果然任何人都不能瞧了去。

    早朝一直持续到了两个时辰，关于太子玄天烬是否该继续纳妃一事，依旧没有结论。

    凌江月原本昏昏欲睡，却在玄天昊不停的叨扰下，慢慢地起了精神。

    临到下朝之际，凌江月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这每天的早朝，简直就是酷刑！一想到之后每一天，还要继续遭受酷刑，他不由得再度叹息。

    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老丑去哪了？马车怎样也不见了？他，不认识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