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

    风，萧瑟。

    午夜，寂寥，空气微凉，肃杀之气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不安静的夜。

    当空气被飘渺的血腥味浸染，当生命因贪婪而付出代价，漫天星火之下，杀伐声渐起……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

    凌江月独立城墙之上，身边跟着同样安静的巫鲑和云蚝。

    除了凌江月，其他人都上了战场。

    “老爷，你是压轴的哦。”

    离开之前，洛笑得那般英姿飒爽，仿佛即将面临的不是数以千计的敌人，而是一堆……萝卜？

    “杀人不过头点地，砍头就像拔萝卜，来一个拔一个，来两个拔一双！”

    他站在城墙上，风吹过面颊，刺骨的痛。

    “主人，等我回来。”

    是谁“大难临头各自飞”、“树倒猢狲散”？

    凌江月垂目微笑，好歹这一回，谁也没有逃跑，相反，青城一役反倒让他们放下敌视和分歧，难得地上下一心。

    只是这种永远只能躲在众人身后，看着在乎的人拼搏流血，自己却什么也干不了的心情，是如此的……沮丧。

    凌江月无奈地叹了口气，眺目远望，黑暗中，不断有人倒下，焦躁不安随影随行，但他比较冷静……

    血腥味渐浓……

    他等不及了。

    “巫鲑，轮到我们了。”

    与此同时……

    “近四千人攻入青城，对上一百余人，你猜……结局会如何？”

    凌祁月漠然回首，淡淡地望着轩辕墨，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喜怒难辨。

    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只需向这人妥协，他便能挽回全局……

    如果……

    忽然，凌祁月嘲弄地撇撇嘴，转身继续看向结界外。

    未眠之夜，他的心一点点下沉，有不断地试图服自己：八大护法已重聚，加上娄青、玄天烬、慕江雪和玄天昊四人……胜算亦不。

    还有……巫鲑和云耗，当然前提是有人能使唤得了这两只上古凶兽。

    “我听，那个璎珞不但医术了得，精通兵法，擅长破阵，还……拥有跟灵兽交流的异能。”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了？”

    轩辕墨……你到底想怎样！？

    凌祁月不悦地皱着眉头，冷声反问。

    “我记得以前，师父经常夸奖你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

    “师父一直很疼你。”

    凌祁月微微叹息。

    他们的师父——云岫天人，乃是世间少有的三系灵术师，却隐世多年，至死也没有离开霰山，这一生唯一教授过的两个徒弟，便是凌祁月和轩辕墨。

    云岫天人的修为，若要羽化登仙，指日可待，可他偏偏固执地留恋红尘，一直到最后，都没人能堪破他心中所想。

    和轩辕墨不同，凌祁月很的时候，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便跟在了云岫天人身边。

    对于凌祁月而言，云岫天人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师父，更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轩辕墨此时忽然提起这个已经逝去三十年的老者，到底是何寓意？

    凌祁月无心思考，因为他的一颗心都留在了三百里之外的青城……

    “祁月……”

    “你！”

    剩下的话语，尽数消失在唇舌之间……

    凌祁月愤怒地拧着眉头，手肘狠狠地撞向对方的腹部，轩辕墨轻笑着移开唇瓣，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嘴角。

    “我们回霰山吧。”

    “你……到底有何居心？！”

    青城，城门前。

    巫鲑高吼一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地间，身体迅速长大，眨眼间，已恢复了原形。

    正如初见时，气势凶猛，威风凛凛！

    “咚——”

    前肢踏地，地面一阵轻颤。

    凌江月无奈扶额：没有好好沟通的后果就是，巫鲑完全得意忘形了！

    所幸，体型庞大的某只没有往后退，这偌大的青城也禁不止它的践踏……

    “嗷嗷……”巫，你好帅哦！

    云蚝开心地蹦跳着，嗖地一声，扑了过去，正好落在对方长长的尾巴上，被一层坚甲覆盖着的尾巴，末梢一团淡紫色火焰灼灼其华。

    凌江月轻咳一声，将那亢奋的两只唤了回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

    “嗷嗷……”大叔，来啊，快跳过来，我接着你哦！

    “……云。”

    凌江月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却见巫鲑体贴地伸长脖子，凑到了自己面前。

    而前一刻还在尾巴末梢徘徊的云蚝，也已经利索地奔向了龟壳。

    凌江月犹豫了下，跳到了巫鲑的脑袋上，踩着对方冰冷的坚甲，走向龟壳。

    事实证明：这是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

    按照正常速度行走，凌江月起码得走上一刻钟，而刚刚滑到巫鲑后脑勺的位置时，云蚝已经嚣张地扑了上来。

    “嗷嗷……”大叔，你好墨迹哦。

    “……嗯，谢谢夸奖。”

    凌江月“厚颜无耻”地答道，于是某只不厚道地笑了。

    “呜呜……”大叔，你好厉害。

    大巫鲑一笑，地面也是抖三抖……

    所谓蝴蝶效应，连锁反应……远在一百里之外的一行人，却是真实地感应到地面在颤抖了。

    于是，尚未交战中的一行人纷纷揣测不安。

    “地震？”

    “地面抖了两次了……”

    “听青城是个很诡异的地方，每年都要死不少人的……”

    “天这么黑，要不还是先撤退吧……”

    望着退缩的众人，领队的夏侯府侍女流莺不由得嗤笑：真是一群胆鬼！

    一行十二人，分了十二队人马，由璎珞带领的点苍派一马当先，一路下来，破阵、排除陷阱……

    后面的十一对人，才能毫无顾忌地前行。

    然而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遭遇了狙击，对方只是一股人马，却令这群以正义自居的江湖正道伤亡惨重……更有人，中途不顾劝阻，四处逃窜……

    “流莺姑娘……”

    身侧人模人样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浅褐色长袍，正是秋鹤门的门主邱迟，在江湖中，也算是名声响亮。

    “邱门主有何吩咐？”

    流莺微笑着回身，却见对方迟疑地提议道：“天色已晚，前途凶险未卜，不如……”

    不如？女子淡淡地笑道，心底满是鄙夷：夏侯府一向不过问江湖中事，偏偏这几年，家主一反常态……她们只是一群下人，自然没有权利过问家主的抉择，只是为了这样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她们从沧州火速赶来，一路马不停歇，着实叫人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也好。”女子微微颔首，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这秋鹤门不过是算原地歇息，却不料邱迟居然领着门众原路返回！？

    而另一边，由璎珞带领的点苍派众人，却是正式跟白、黑带领的暗袭队伍狭路相逢，一行人很快交上了手！

    后面紧跟着其他门派，迅速地加入了战局……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令人不由得感慨的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门派之间却依旧根深蒂固，对敌期间，还不忘暗算其他门派中人……

    璎珞安静地伫立在一旁，丝毫没有算插手，一身孑然，弥漫着几分清冷孤傲的味道……

    凌江月抱着云蚝，坐在巫鲑背上，一路风声呼啸而过。

    巫鲑风驰电掣得穿过丛林，悬空而行，也十分幸运地避开了洛和绯空先前费尽心思布下的陷阱。

    “嗷嗷……”巫好帅好帅哦……

    一路上，云蚝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凌江月万般无奈，时而回应几句：“对啊对啊，你家巫很帅，跟你一样，都能飞呢……”

    云蚝长得像恐龙，理论上能飞，但刚刚凌江月却得知：这只伪恐龙，水、路无敌，却惟独不能飞行。

    相反，体型笨重的巫鲑，却能浮在半空……

    这是多么神奇的世界啊。

    “呜呜……”大叔，我看到了他们了，现在怎么办？

    凌江月低头一看，修眉微蹙，他刚才倒是心急着来帮忙，可是现在……

    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分不清敌我，他甚至连娄青他们在哪里都找不到……

    “嗷嗷……”大叔，让我来，让云狠狠地喷死他们！

    “喷成兵马俑？”

    凌江月汗颜，想起岭双城外的那件事，不由得想笑，可是——

    云蚝这一口墨汁下去，不是连洛他们也得中招吗？

    “呜呜……”大叔，我记得你有带三日醉吧？

    “嗯！”

    凌江月眼前一亮，连忙从怀中掏出先前从炼药房偷拿的三日醉。

    因为娄青他们一致反对他凌江月上战场，于是那一群人离开青城的时候，几乎吧炼药房里所有的迷药、毒药都包走了……

    独留下凌江月一人，默默地站在城墙上，目送众人离开……

    他们只当是为了保护他，却不知他心底有多难受……

    “呜！”大叔，你这个好像是……

    “嗯……是未经改良过的三日醉。”药性彪悍到把所有人都放倒了的地步，甚至连闪电猎豹群都不能避免。

    “呜……”大叔，你从哪里偷来的？

    凌江月微怔，无辜地眨眨眼，反问道：“这是娄青的，不算偷的吧？”

    娄青曾：我的就是你的。

    于是，凌江月十分坦然地点点头，不算偷，因为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嘛！

    “嗷嗷……”大叔，这个三日醉很厉害吗？

    “应该吧……”除了不会武功的人，还有当日的巫鲑，其他都倒下了，所以算是很厉害的吧？

    凌江月笑盈盈地着，开药瓶，然后——

    “呜呜——”大叔，等我飞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你在撒药……

    “好。”

    凌江月刚刚应完，偏偏云蚝突然扑到了他手上，然后药瓶不心掉了下去……

    梦幻般的粉末随风那个飘摇……

    凌江月连同巫鲑和云蚝三双眼睛，幽幽地望着药瓶，额头刷下一滴冷汗……

    “额……娄青他们事先服了三日醉的解药。”改良版的三日醉。

    凌江月干巴巴地服自己。

    云蚝好奇地眨眨眼，问道：“嗷？”不是这个药没有解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