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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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时, 楚玄去敲了花朝的门。

    他自己刚入天界还不习惯天界的昼夜变化,希望能跟她一起睡。

    花朝没有应他也没有开门。

    等他敲第二次门,才听到花朝从被子里露出头来, 朝着门口喊:“储物房里有丹药,你吃药再睡会好一些。”

    听她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楚玄才勉强离开,去储物房中看了一圈, 什么东西都没动,回了自己房间。

    花朝窝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在床上来回滚。

    她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会对楚玄“喜欢”,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修为低, 人品还浅薄的废物上仙啊……

    虽然楚玄明明白白的问她喜不喜欢他长得好看, 但是她的回答过于直白, 还间接暴露了自己的肤浅。

    难怪她修炼总是差那么一点, 要是一开始跟师尊和大师兄一样修无情道就好了, 断绝七情六欲一心向道求知,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其实她也不只是喜欢楚玄的俊美,他的沉着冷静、细心周到、还有他坚定又专注的心, 都足以让花朝为之欣赏。虽然有的时候他也会心眼爱吃醋, 不过在她眼里,倒是身为狼妖的楚玄独特的可爱之处。

    想着想着,被窝里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啊——我在想什么啊?”

    楚玄可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花朝一直都将他当做自己人声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宠物到“姐弟”, 再到朋友,就应该这样心无旁骛的相处下去。

    可是她却发觉,自己看待楚玄的目光渐渐的改变了。

    就在白日里,二师兄与三师兄走后, 她与楚玄在他房间独处的时候。她直视着他的脸,那时仿佛忘记了他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将他看做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龌龊!”

    花朝忍不住唾骂自己。

    这都是什么诡异的想法?她怎么可能会对楚玄有别的心思,他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忠诚的伙伴。

    “对,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我爬天门山爬累了,都累出错觉了。”骂了自己两句,又赶紧自我迎合,给自己奇怪的感觉找个合理的台阶下。

    房间中安静下来,被滚得凌乱的被子皱成一团,床边挂着的青纱帐慢悠悠地垂下来,遮住了少女混乱又难以看清的心情。

    床边散落着木屑金属屑,长长的木桌上摆着几件没有完成的木头傀儡,几块不明的晶石泛着微弱的光。八方罗盘悬在桌角,装着纸人的盒子没有关紧,有三张纸人悄摸摸的从盒子缝隙中爬出来,见主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便从窗子飘出去,四处去耍耍。

    花域依托于浮岛,上面住着的都是花仙,大多数都保持着夜晚入眠的习惯。当然也有一些花仙习性独特,白日入睡,晚上才醒。

    几张纸人漫无目的的在花域飘荡,感受到天界轻盈的灵气,纸人们行动也更活跃。

    暖暖的风吹过来,如同凡间温暖的春风,人们在风中滚旋转,互相玩闹着,等飘够了、飞累了才道回府。

    接近夜半,司夜的星君们将星宿的位置挪到穹顶正中。漫天的星光将百花宫照的亮堂,纸人原路返回,快到窗边时,却听到客房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被花朝制造出来的纸人拥有着部分自主意识,但也仅限于三岁孩童的智力,爱玩爱睡,花朝命令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它们看到了什么就复述什么,意识非常单纯。

    听到闷响,纸人们好奇的飞过去想要一探究竟,透过客房的窗户缝隙却看见少年紧咬牙关趴跪在地上,身形慢慢变化,隐约显现狼形,最明显的狼耳朵和狼尾巴都冒了出来。

    他表情痛苦,一头黑发散落下来,额头布满了汗珠,仿佛忍受着巨大的折磨,倔强的不叫出声但是身上的青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纸人们只知道看热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就这样窥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慢慢的,少年脸上的痛苦神情收敛起来,眼神凌厉如刀,看向窗边。

    被眼神警告的纸人们顿时瑟瑟发抖,它们虽然智力低,但能分清好意和恶意,更知道再看下去就没命了。危机感促使它们纷纷逃离,飘回花朝的房间,躺在盒子里,才重新获得了安全感。

    ——

    快到中午,花朝才头发凌乱着从床上坐起来,梳妆扮,眯着眼睛拍拍自己略微水肿的脸。昨夜乱七八糟做了一些梦,光怪陆离,扰得她一夜都没睡安稳。

    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杂乱的房间在镜中仿佛更加混乱,身后桌子上的盒子里爬出来两只纸人,花朝昏昏沉沉的迷糊着,没去在意,两只纸人就从桌子上飘过来,贴在她手臂上引她注意。

    轻薄的纸人天在手臂上挥舞着两只尖尖的手,花朝感觉胳膊上痒痒的,低头去看,原来是纸人贴在上面,它们仿佛有话要跟她。

    “刚回来就这么活跃,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又跑出去玩儿了?”

    纸人摇摇头,它们想的不是这个。

    然后两只纸人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咕噜的跟花朝了一大堆,将自己昨夜在那只妖房间里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描绘清楚。

    纸人的描述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带有主观情绪,但它们所已经足以让花朝吃惊。

    按照它们看到的景象来,楚玄那样痛苦,是身染恶疾的征兆啊。是诅咒、病痛,还是受了伤?

    为什么楚玄都不跟她呢?

    难道是因为她太没用了?楚玄是不是觉得就算让她知道,她也帮不上忙。

    换好衣服,花朝走出卧房去找楚玄,得把这事问清楚。

    穿过正殿的时候,透过开的窗户看见楚玄正一身黑衣背对着正殿大门站在院子里,花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未走到门边,看清了楚玄并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藤月。

    花朝缓缓停住了脚步。

    藤月是帮她掌管花域的帮手,花域的大事宜都是藤月在处理,只有涉及到一些难题或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才会来请教花朝。花朝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她只想专心研究器械,有藤月帮她便更省心。

    但是为什么,藤月会对楚玄笑的那么温柔呢?

    在花域同住,花朝了解藤月的秉性。藤月并不像其他的花仙一样爱玩爱笑,她气质清冷,人也谨慎,绝不会跟陌生人这样亲近。他们两个不过昨日见了一面,今天怎么就熟络起来了。

    若只是藤月笑的温柔也就罢了,可就连楚玄也言谈自若,耳朵尖都红了。

    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美的就像一幅画一样,而她站在正殿里,像个没人理会的孤家寡人,就隔着一道门,看他们言笑晏晏。

    藤月轻笑:“楚郎君过奖了,我不过是在上仙身边待的久一些,略微了解她的喜好罢了,楚郎君是上仙亲自许了带进百花宫的,您若还有什么想问我的,我定知无不言。”

    “多谢仙子,只是方才我们的话,就请仙子不要对花朝提起了……”楚玄难得在外人面前局促。

    “我懂,溪元上仙她对待感情比较单纯,只要你是真心待她,她也一定能察觉到你的心意。”藤月罢,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做完,便同楚玄告辞,先行离开。

    目送藤月离开,楚玄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一早起来就坐修炼,等着花朝起床。刚巧藤月送天亮前收集的露水过来,楚玄给她开门,帮忙将露水存放起来,期间不过客气的了两三句话,竟然被她察觉了自己对朝朝的心思。

    “楚郎君可是心许溪元上仙?”

    自己隐藏着的心思被外人察觉到,还这样直白、不加掩饰地了出来,楚玄脸色未变,耳朵却红了。

    就连一个刚刚相识的花仙都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为何朝朝却不懂呢。

    楚玄思索不出结果,突然嗅到了花朝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他转过身去,正对上了开大门鼓着脸气势汹汹朝他走过来的花朝。

    花朝上来就揪住楚玄的衣服,因为身高不够,只能攥住他的开衿,生气的:“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你们才认识多久啊,看人家的背影看的眼都直了!”

    她原本是想好声好气的问问楚玄究竟是怎么跟藤月拉近了关系,结果藤月都已经推门出去了,楚玄还站在原地,连头都不回一下。

    当初还修炼会耽误他找心上人,原来是早就有了凡心。

    他想跟别人在一起。

    那她呢。

    花朝暗暗攥紧了拳头,当初好的在一起,她也反省过自己的错误,承诺过不会再跟他分离。结果楚玄却已经想着要与别人花前月下,然后……离开她吗?

    拳头软绵绵的捶在他身上,花朝因为情绪激动使不上力气,稍稍用力反而被他的胸膛把手给硌疼了,只能停下来。

    花朝虽然是上仙,却从来没端过上仙的架子,闲散自由,不受拘束。

    当下这场面,真是失态。

    他一定觉得她很无理取闹吧,她不端庄还没规矩,比不上藤月那样冷若冰霜的美人让人喜欢。花朝并不因此厌恶藤月,而是生气楚玄,他跟她话,在她面前红了耳尖,还看她的背影看呆了。

    “你要是觉得她好,那你就跟她去吧,反正我一个人住惯了,多一个人在这里我反而不自在。”花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虽然自己了违心话,但,总比强留他在这里要好。

    罢,花朝收回手要走。

    还没等迈出步子去,花朝就感觉腰上环上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等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楚玄抱起来了,像孩子一样被他托在手臂上,脚下没有重心,身子只能靠向他。

    “你,你干什么?”突然被抱起来,花朝吓了一跳。上次有人用这个姿势抱她,还是师兄们在她的时候。

    她生着气不想靠在他身上,但挂在楚玄腰间的长情就像是通了人性一样弯弯绕绕的缠了上来,围在她腰间,将她和楚玄绑在了一块。

    听了她的控诉,又得了她的放手,楚玄并没有失落,反而心生雀跃。

    “朝朝,你在为我吃醋吗?”

    “吃醋?!谁吃醋了?”花朝不认账,见他仰着头看着自己,眸若星辰,带着笑意,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今早藤月过来送露水,我帮她一起存放露水,顺道问她你的喜好,朝朝这样生气,是以为我在做什么?”

    只是在聊她的喜好?

    花朝的态度有所松动,但还故作严肃,问:“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关于我的事,你问别人算什么。”

    楚玄也有自己的理由,直言:“昨日我不过问了一句喜不喜欢,你便一整晚都没有搭理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的确是她的不对。

    花朝认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楚玄眼中是有点捉摸不透,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拍拍他的肩膀要他放自己下来。虽然她并不排斥与楚玄亲近,但这样的姿势抱着,被人看到误会就不好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不该不问清原由就你。”

    花朝从楚玄身上下来,诚心诚意的道歉,心底却因为楚玄对她的心意而窃喜:原来他不是跟藤月要好,而是在意她。

    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在楚玄心中所占的分量,花朝安稳了许多,也更加的想要对他好,才能对得起他这份看重。

    带着金色光泽的长情在两人之间藕断丝连,花朝稍稍向后退一步,长情便拉着楚玄向她的方向走一步,像是在故意逗弄两人。

    楚玄并没有训斥调皮的长情,只是静静的看着花朝,她被天光照亮的脸庞若姣姣银盘,身姿绰约,在他面前羞怯的低着头,抬起头来道歉的时候,目光对视,楚玄发觉她的眼睛好似会话,一撇一抬眸就有万千情意。

    “朝朝,你在我心中无人能比。”他并不介意花朝的“胡闹”,反而有满腔的心意想要同她诉。

    听了他的真情流露,花朝一时感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在我心中也很重要啊。”

    话音刚落,就见楚玄不自然的偏过头去,原本缠绕在两人腰上的长情晃晃悠悠的爬上了花朝的胳膊,顺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腕和楚玄的手腕绑在了一起,还花哨的了一个蝴蝶结挂在她的手镯上。

    花朝见楚玄对她的话不领情,探头过去追问:“你怎么不看我了?难道是不信我的话吗?”

    感受着从她身上投来的视线,楚玄微垂眼眸,低声道:“你看重我与我看待你,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花朝盯着他,一脸不解。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楚玄对她时而亲近时而疏离,为什么自己一会儿怕与他亲昵,一会又怕他不跟自己最要好。

    她是一枝花,没有爹娘,师尊没有教过她这些,师兄们也没有同她过这种事。她只能期待着楚玄会告诉她缘由。

    楚玄顿了许久都没有回答,花朝从他的侧脸看到他的耳朵,整个耳朵都红透了。她这才发觉,楚玄的体温好像有些高,被她握在手心里的他的手也热得发烫。

    不知道为什么,花朝觉得楚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不同于之前清冷的松香,更像是浓厚桃花酒,浅浅的吸入,竟然有种迷醉的错觉。

    似乎是被他身上的香气影响,花朝的脸也有些热,慌忙松开他的手。又扯弄了半天才将长情解开。

    “楚玄,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没有,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不用担心我。”楚玄压着声音,一手拽住漂浮在空中的长情转身回了房,留下花朝在原地。

    花朝脸上的热度还没散,呆呆的看向他的背影,直到楚玄将门关上,她都迟迟没收回视线。

    看他这副模样很不对劲,花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想跟过去看看,如果楚玄真的生病了,她便差人去药神君过来一趟。

    拿定了主意,花朝一步一步向楚玄的房间靠近。还没走到房门口,花朝再一次闻到了那醇厚的酒香,视线都变朦胧了,慌忙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奇怪的病,她可从来没见过。不清楚病症,可请不动百药神君。

    花朝定在了院子里,连正殿都不敢靠近,没听见楚玄房里传出一点声音,她不清楚状况,也不敢私自去扰他。

    时间过去了很久,花朝靠在储物间门外看着日光渐渐落下,她都快要睡着了。本想着今天带楚玄去花域逛逛,让众花仙也认识认识他,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连他不舒服,自己也帮不上忙。

    好孤单……

    明明他就在那里,花朝却感觉自己心很空,渐渐有些失落。

    天界不比凡间人多热闹,每一位仙官神君都有自己要掌管的事,互相之间更多的是事务上的往来。花朝在天界没有什么朋友,与师兄们是同门情义,与花仙们是同族同住,找不出一个知心知底的朋友。

    从前没有遇见楚玄的时候,她在天界便专著造法器,常常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

    那时候她没有朋友没有伙伴,一个人也能消磨孤独的时光。可是,她遇见了楚玄,知道了有一个全心全意只为她着想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便再忍不得这一时寂寥。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

    白光快要消失在苍穹尽头,一位仙子落在百花宫门外。听到敲门声,花朝去应门。

    来人是百药神君身边的仙子,替神君来传话,“叨扰上仙了,神君有件事希望能请上仙替他走一趟。”

    “仙子请。”

    “神君在海岛上种了一片灵芝,至今已经九百九十九年了。方才得到岛上地仙的禀报,是有海怪撞破了结界,趁着夜色上岛偷食灵芝,损失大半。”

    “竟然有这种事。”花朝愤愤不平,早听妖魔不甘臣服,蠢蠢欲动,竟然撞破结界闯入天界,连百药神君的灵芝都敢偷。

    “若只是偷食灵芝就罢了,神君是怕海怪背后有人操控,会将灵芝用做它物,危害生灵。”

    花朝接话道:“那神君是希望我去海岛上替他守着灵芝?”

    仙子:“若能一同将海怪肃清,再好不过。”

    花朝点点头,“还请仙子回禀神君,我当尽力去办。”

    送走仙子,花朝准备绕回自己屋里收拾法器,看见楚玄房间的门被开,楚玄撑着门框问:“你要出去吗?”

    他耳朵灵敏的很,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依旧清晰的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花朝点点头,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楚玄稳步向她走过来,“已经没事了,我陪你去。”

    那股桃花酒的味道的确闻不到了,花朝看他神情正常,便与他同行,虽帮百药神君做事为重,但在前去的路上,也能让楚玄看看天界的风景。

    ——

    无妄海是天界之底,海上有许多岛,生活着一些无品仙。无妄海的尽头向下坠落是万丈飞瀑,与凡间的海市蜃楼相连,偶尔会有海妖海怪逆流而上,但都会被无妄海边的结界回凡间。

    飞过蓝色的无妄海,花朝寻找到结界破裂处,将它们一一补好,随后前往仙芝岛。

    岛上树木葱郁,花朝刚落地,便有地仙婆婆前来迎接。

    “恭迎上仙。”地仙婆婆微微躬身,弯曲的脊背有些变形。她本是下界百年老树成仙,修成仙身时已经五百岁高龄,进入天界后便一直维持着苍老的体态。

    地仙婆婆简单了岛上的情况,海怪会在入夜后上岛,还会伴着浓雾遮掩耳目,有时还会听到不明的吼声,和巨大的黑影,但那妖兽并不会靠近岛屿,像是在海怪背后指挥。

    无妄海很大,海中住着鲛人族、海龙族等仙兽神兽,却并没听他们发现有海怪入侵。想来妖物就是冲着仙芝岛来的。

    花朝安抚了地仙婆婆,与楚玄一同去海边查看。

    一路走来都是绿树,偶尔可见零散在树林中的灵芝仙草,花朝一边走一边同他这无妄海的情况,又担心她自己对付不了能操控海怪的巨型妖兽,还得要楚玄多帮她些。

    帮她做事是容易,但楚玄还是要问清楚:“这既然是百药神君的岛,为何要让你过来守着。”

    “因为百药神君跟我三师兄关系很好啊,有种好事当然会想到我了。”

    “好事?”

    “死亡的妖怪、仙兽会掉一些宝物,就像之前和光岛上大叔捡到的龙鳞,还有这个……”花朝抬起手来给他看他送给自己的手镯,“这可是龙晶石,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但这种珍贵的宝物,只有像这样替神君们办事的时候才有可能碰到。”

    花朝一心研究法器,对奇珍异宝的需求更大,便常常替神君们办事。穹顶的神君们肩负重任,忙碌奔波,常有顾及不到的事,便会将事情委托给下面的人去处理。

    利用闲暇时间来一妖怪,攒一些宝物,何乐而不为呢?

    起宝物,花朝转头问楚玄,“不过我还真挺好奇,这对镯子你究竟从哪儿得到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呀?”

    “在深海中发现的……”楚玄淡淡的回答,仿佛对这对珍贵的法器并不十分在意。

    花朝看他平淡的态度,仿佛自己像个多嘴多舌的老妈子,便不好意思再问。

    在密林中走了一段路,林荫深浅明暗不一,花朝眼中光影花花绿绿,又想起楚玄方才在百花宫里“发病”似的样子,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总觉得十分古怪,不像是病,更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一般。

    声:“楚玄,你没事吗?刚刚在百花宫里,你……好像很不舒服,这趟回去,我去请百药神君来给你看看吧。”

    她话的声音很,但楚玄听得清楚,压低了嗓子回她,“不必,此事不要再提了。”

    见他对病症这样不在意,花朝隐隐想起,很久之前,楚玄化成人形的那一晚,好想也有过类似的症状,身体发热,意识模糊,还很想同她亲近……

    从便这样,难道这是狼妖的习性?

    花朝很想为他操心,奈何楚玄长大了不要她多管闲事,只能就此作罢。

    头顶的树冠葱郁茂盛,踏在青草灌木中走了许久,直到远方的树林渐渐透出光亮,耳边也隐隐听到清晰的海浪声,才算是走到了海边。

    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脚下踩上细软的沙滩。隔着白色沙滩,不远处是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透着宝石般透亮的色彩。

    白色的海浪上来撞击礁石,在阳光下澎出浪花闪闪发光。从海湾处向外望,远处的无妄海与青白的天际连成一线。

    花朝深呼吸一口,嗅到了淡淡的妖气。

    这条路是上岛的捷径,必然有海怪出没。不过多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斗转星移,天色开始变暗。

    仙芝岛周围的海面上泛起浓雾,青蓝色的海水失去了阳光照射变得冰冷暗沉,海浪起伏之间都带着消不去的寒意。

    海水从脚下退去又被海浪上海滩,花朝忍不住了一个寒颤,周遭变冷了,好像不只是因为入夜。

    涌动的海水席卷上来细细的冰碴,到花朝脚下,触碰到的瞬间便将她的鞋子与水面冻在了一起。花朝惊讶地破开冰,退回沙滩,再看楚玄,他站到她身前,海水不得近身,看着起伏诡异的海面,蹙起眉头,渐渐露出杀意。

    远处的海面响起了诡异的吼叫声,声声震耳,海浪的起伏与那吼叫声重叠。四周昏暗难以视物,花朝祭出了百盏长明灯,齐齐飞向海面,明黄色的灯光张方圆几里的海面都照的清晰。

    海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海浪每一次过来都会将冰层击碎堆到沙滩,如此往复,海边便形成了一道能阻人行动的冰层。

    花朝用火符将延绵数里的寒冰融化,随后便看到海水中长相怪异的妖怪陆续冒出头来。

    只是些普通的海怪,体型最大的只有四五米高,长着奇形怪状的触手,眼睛也有好多只,呆愣愣的游上海岸来,看到有人挡在路上,便凶猛地冲上前来。

    手上化出春桃,又唤出木傀儡同她一起冲锋陷阵,花朝一直在做木傀儡,身边这个木疙瘩是目前最成功的一个。海怪的数量很多,但花朝与楚玄合力,不过半炷香时间便除净了这一片海怪。

    海水中漂浮着几十颗蓝水珠,都是海怪的妖丹所化,修为虽浅,但用来做避水的法器再合适不过。

    将蓝水珠收集起来后,响在远处的吼声依旧没停,海上迷雾太重,即便有数百盏长明灯也无法照亮浓雾的尽头。

    花朝指向吼声传来的方向,对楚玄:“楚玄,我想去那里看看,不定那就是操纵这些海怪的人。”

    “好。”楚玄走到她身边,将人横抱起来。

    “?”花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愣了,还没等她开口问,楚玄便抱着她贴着海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随后花朝才明白楚玄的用意,因为浓雾遮蔽了大片的海面,上空看不清方向,只有贴着海面,跟随浮冰飘来的方向才能找到巨兽。

    楚玄的速度很快,花朝被寒冷的风吹着脸有些受不住,侧过脸埋进他的胸膛里。越靠近巨兽空气便越发寒冷,紧贴着的海面也越发不安宁。

    被寒冷的空气影响,花朝身子开始变冷、僵硬,双臂搂紧了楚玄的脖子,生怕自己掉进冰冷的海水中。而楚玄的身子依旧温热,甚至,与她身体相触的地方有些发烫。

    声音的尽头,是一座比海岛还要高的黑色身影,来到巨兽身前,花朝感到浑身发麻,她分明从眼前的黑色巨兽身上感受到了掺杂了魔气的妖气。

    这是一只被魔性吞噬了心智的妖兽。

    就这么隐藏在无妄海上,竟然没有人发现,又或是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一只妖兽。再强大的妖兽来到天界也不过瓮中之鳖,如果不是因为灵芝被偷吃,百药神君也不会请她走这一趟。

    魔界一直以来都不甘臣服,如今是联合了妖界要对天界动手了吗?

    “楚玄,这只妖被魔气吞噬了,放我下来吧,你离它远一些,心魔气缠上你。”

    楚玄犹豫了一会儿将人放下,花朝站定念咒,春桃化成一道白色的闪电飞到巨兽头顶,瞬间分化出成千上万的□□刺向巨兽,只听一声悲鸣,巨大的黑色身影分崩离析,一块一块堕入海中。

    施法过后,花朝整个人都虚脱了,坠落到海面上,触碰到水面的膝盖和腿被冻住,楚玄赶忙上前替她碎冰块。

    他想要拉她起来,却看到她身后还未消散的浓雾中飞来一条骨尾,速度快到看不清它的行动轨迹,来不及躲开,下意识转身,将花朝抱在怀中。

    黑暗,寒冷,花朝眼皮沉重、身体虚弱,快要睡过去,突然,楚玄从背后抱住了她。等她转过头去看,一条白骨状也尾巴刺穿了楚玄的胸膛,从他胸口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后背,而他忍着疼痛抬手施法,骨尾便碎成了粉末。

    海面一片宁静,浓雾散去,气温也渐渐回升。花朝攒足了力气去掏丹药,但是手僵硬发抖,药瓶掉到海里去了。她只能用手按着他的伤口,用残存的一点法力为他治疗。

    又是这样,楚玄为了她遍体鳞伤。

    花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流,“楚玄,你撑住,我给你治伤……”

    他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起身将人抱起来,“我没事,我带你回去。”

    耳边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让人感觉安全可靠,最后一点法力消耗尽,花朝无法维持清醒,昏睡过去。

    ——

    不知睡了多久,她睡的很安稳,就想这么睡到天荒地老,但意识慢慢恢复,她想起自己昏睡之前,楚玄身上还有伤……

    他现在怎么样了?

    花朝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四下环视,身处一间建在山崖底下的木屋,没有找见楚玄。

    “上仙,您醒了啊。”在一边照顾的地仙婆婆递了杯水给她。

    花朝了声谢谢,又问:“婆婆,您有没有看见跟我同来的那个少年?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呀。”地仙婆婆回忆着,,“昨晚他带您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气息也不稳,将您交给我之后,便往森林里去了,也不让人跟着,让您不用担心,他养好伤便回来。”

    地仙婆婆刚完,花朝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起身下床。

    “上仙这是要去哪儿啊?您身体还没恢复好呢。”

    “我不放心他,您就不用跟来了,照看岛上的灵芝为重。”花朝推门出去,天光大亮,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身体发虚,直冒冷汗。

    走近森林中,跟随着一股妖气,花朝看到了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大的黑色结界。

    她从来没有闻到过楚玄身上的妖气,但是她能确定,藏在结界里的一定是他。

    向着结界走去,似乎是楚玄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就连结界都有了波动。花朝不确定他现在是否想见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他的忙,可她不想让楚玄再独自一人。

    至少她在这里,不会让他独自面对。

    进入结界,花朝掉进了狼窝,空间很,好在她个子不高能站起来,身下是柔软的干草,头顶的石壁还有鲜花和珍珠点缀,像是被主人精心布置过。

    他的法器静静的待在角落里,四周一片昏暗,只有珍珠散发出的微光能帮她视物。

    花朝感觉腰上缠上了一条滑溜溜的丝带,摸上去,是长情。

    它拉着她往里走,只迈出两步,却破了楚玄设下的壁垒,花朝清晰的听到了黑狼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醇香的桃花酒味,有些醉人。

    稍稍挪动一步,便听得躲藏在黑暗中的楚玄沉声呵止她:“别过来,我会伤了你。”

    “我不怕,我是神仙,死不了。”花朝继续向他走近。

    “我现在很丑,会吓到你。”

    他话时声音都在颤抖,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花朝十分心疼,因为她过“喜欢你长得好看”,所以他宁愿独自忍痛也不想让她近身。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她没有停下脚步,坚定的向他走去。

    身处黑暗,没再听到楚玄的拒绝,花朝伸手摸到黑狼的毛发,他身上滚烫,身形也比之前大了不少,几乎占满了大半个狼窝。

    坐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她昏睡一整晚凝聚起来的法力全部用到他身上,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黑狼环着她的身子趴下来,将她圈在中间,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想抱你。”

    她现在已经被他圈住,想逃也来不及了。花朝也并不想逃,就这么跟他待在一起,很心安。舒展身体,趴在他后背上,“可以。”

    得到允许,黑狼抬起前腿将趴在背上的少女勾到怀中,稍稍翻身便将人压在身侧。

    身上的重量并不很重,这个视角反而让花朝能看清楚玄的脸,是一张历经风霜的黑狼的脸,有伤疤,有烫痕,那是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楚玄经历过的苦难。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少女柔软的脸颊贴在自己脖颈上,楚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拼了命压制自己的天性,不想让发、情期的情、潮扰乱自己的心智。他忍得那么努力,花朝却轻而易举的闯进他的结界,将他一池心湖搅乱。

    她了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紧绷的心弦被她三言两语撩动,楚玄仅存的理智逐渐分崩离析。

    喘息声愈发粗重,空气都变热,他身上的热度灼烧着心脏,仿佛要将她融化。

    沉醉在他的温暖和燥热中,花朝抬眼看他,他眼里带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声音变的低哑,像被粗糙的沙粒磨过一般:“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嘴上这样,前爪却压着她分毫不动。

    被他魅惑的金眸注视,花朝感觉自己是一只猎物,但她没有力气也不想逃跑,致命的危机感令人沉沦。

    软绵绵的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我不走。”

    话音落定,黑狼化身成人,她靠在他颈窝上,被他按着肩膀看不见他的脸,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身量高大了许多。肢体的接触让花朝下意识抗拒,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桃花酒香勾着她向他靠近,默许他所有的亲昵。

    楚玄俯身亲吻她细白的侧颈,话间呼出的热气染红了花朝的耳垂,他:“朝朝,我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