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潮并不知道陆迦林带着他去了哪里。

    他十分混乱，脑海里偶尔蹦出几个画面，都是破碎的、没有意义的。

    陆迦林把黎潮塞进车里，然后一路开到海边。

    咸咸的海风吹来，黎潮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茫然环顾四周，看见了陆迦林。

    陆迦林解下围巾递给他，：“冷不冷？”

    黎潮只是望着他，没有接围巾。

    陆迦林就把围巾放在地上，然后转身朝车子走去。

    黎潮注视着陆迦林的背影，发现陆迦林从车子里拿出来了一个保温杯，还有一些药。

    陆迦林把保温杯和药一起递给黎潮，：“这是医生开给你的药，对平复心情有好处。”

    黎潮盯着药看了几秒钟，陆迦林便解释道：“药没有问题，是医生开的。保温杯我没有用过，是秘书昨天刚买的。”

    黎潮这才把药接过来。

    他对自己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黎潮把药吞下去，温热的水经过喉咙，似乎也顺带抚平了内心的燥热与不安。

    药效没有这么快，恐怕只是心理作用。但就是这么一些心理作用，对他来也是非常重要的。

    黎潮：“你知道会变成这样？”

    陆迦林摇摇头，：“我让她开发布会，但我没想到她那么不识好歹……我一直准备着药和温水。对不起。”

    黎潮：“跟你无关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道歉。”

    陆迦林沉默片刻，：“不是为了这个道歉。”

    他要对黎潮道歉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海面并不平静，大大的浪花席卷而来，在岩石上，很快碎掉。

    看着这样的场景，黎潮感觉自己内心的情绪也不断被碎重组。

    黎潮望着海面，语气平静地：“她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黎家早就知道两个孩子互换的事情了。比所有人猜想的都要早得多。

    在黎潮还的时候，曾经见过黎夫人。黎夫人把他从李大娘身边接走，去游乐场里玩了一整天。黎潮隐隐知道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不能确定。

    游乐场之行结束后，黎夫人把黎潮重新交给李大娘，然后：你把他养得很好。然后就这样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把他养得很好。”

    黎潮一直记得这句话，甚至隐隐思考过，在什么语境下才会出这句话？

    直到回到黎家，他终于确切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黎母是去验货的。

    你把他养得很好，但还没有达到黎家的标准，所以我们不要他。

    黎潮潜意识里知道黎母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并未对黎母有过期待。可偏偏陆迦林逼迫她召开发布会，那从未有过的期待又悄悄冒头，然后又以一种愈加壮烈的姿态被击碎。

    陆迦林：“我……”

    黎潮：“优秀的人，开朗的人，让人开心的人。大家都偏爱这样的人。我知道，我也一样。我和黎澄澈放在一起，是个人都会选择黎澄澈吧。”

    陆迦林连忙：“不是这样的，你很好，很多人都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黎潮却露出了一个嘲讽又悲伤的表情，他看向陆迦林，：“你敢，你没有喜欢过黎澄澈吗？”

    陆迦林：“我对黎澄澈是纯粹的欣赏，我没有喜欢过他。我把他当弟弟看待。”

    陆家和黎家是世交，陆迦林和黎澄澈走得近，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见黎潮不信，陆迦林接着：“是因为我对黎澄澈好，所以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黎潮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点点头，继续：“黎澄澈能写出《竟然》，所以你对他很好，你你把他当弟弟看待。后来知道《竟然》是我写的，你你喜欢我。你只喜欢优秀的人，对吗？”

    “可是《竟然》是一个意外。我只是记录自己的心情而已，把它改编成作品的是黎澄澈。那不是我的作品。”

    黎潮慢吞吞地，但语气十分固执，也不管陆迦林的反馈。

    陆迦林终于有点知道黎潮的问题在哪里了。

    黎潮觉得，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配被人喜欢。

    从某种程度上来，这是对的。

    可问题在于，黎潮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他不自信。

    黎潮童年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陆迦林飞速思考，同时觉得奇怪。黎潮从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很好，人际关系也很融洽。

    哪怕是现在，黎潮唱歌和编曲能力都让人惊艳，又能跳舞……他拥有很强的艺术天赋。

    可这样的他，为什么还会不自信呢？

    陆迦林抬高了声音，：“你很优秀。有很多人喜欢你，比赛时你的真实票数是最高的。”

    黎潮似乎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愣，露出被惊扰的表情。

    陆迦林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忽然想：降票也是原因吗？也是击黎潮自信心的一环吗？

    陆迦林的心骤然间揪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一步，黎潮便不由自主后退。可后面就是海，黎潮退无可退，只能看见陆迦林越靠越近。

    陆迦林认真地看着黎潮，一字一顿地：“不仅仅是因为剧本。我看过你直播。”

    “你唱歌很好听。”

    “你跳舞很好看。”

    “你声音很好听。”

    “你化妆手法很好。”

    “你编曲很有灵气。”

    “你眼睛很好看。”

    “你眼睫毛很长。”

    “你游戏很厉害。”

    “你写字很好看。”

    “你的粉丝都比别人的好看。”

    ……

    陆迦林站在风里，近乎温存地看着面前的人。

    黎潮不够自信，那他就夸他。把黎潮所有优点如数家珍地摆出来，让黎潮意识到，他自己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陆迦林的眼神那样温柔，在这样坚定的叙述里，他又把自己对于黎潮的心情整理了一遍。

    喜欢。

    是喜欢。

    陆迦林的心脏快要被无限漫溢的温柔和心疼占据。

    哪怕黎潮就在他面前，他还是想他。

    想抱他，但又不敢，于是只能以目光轻抚，希望能为他挡掉所有伤害。

    黎潮站在原地，听陆迦林就这么了十分钟。

    最开始是下意识的害怕，然后变成了茫然，然后变成了惊讶。

    他有这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优点吗？

    陆迦林甚至重复了他随口哼出的旋律，以佐证他“会作曲”、“有灵性”。

    那是黎潮在直播时忽然想到的旋律，他哼了一段之后，粉丝们一直求他写成一首完整的歌曲。

    陆迦林真的看过他直播。

    黎潮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温度，也变得清明起来。

    陆迦林了很长一段，停顿了一下，他嘴唇有些干。

    黎潮忽然：“你不渴吗？”

    陆迦林一愣。

    然后又听见黎潮：“我的粉丝也比别人的好看……这也是我的优点吗？”

    黎潮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笑了一下。

    陆迦林的心脏立刻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

    他被这个笑容勾走了魂魄，仿佛变成了一个毛头子。

    爱情重临的瞬间。

    作者有话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