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忍着头皮发麻,‘啪’的一下合上书从林诺手上夺过来,“你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里乱七八糟了?这不就是很正常的。”
“不管怎么样,这本书我没收了,等你高考完了再还给你。”
林诺哀嚎地叫了一声:“哥,不带你这样的。”
我拿书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要是让妈知道你看这些绝对少不了一顿骂,我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她闷闷不乐地瞪着我,显然也知道我的没有错,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这个结果,“早知道我就不回答你的问题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嘴角抽了抽,“你这算哪门子回答?我怎么一点看不出陈锋的气质和这个......相似了?”
现在回想那段描写,我都感觉一阵天雷滚滚。
“行行行,是我眼瞎了行了吧。”
林诺心情不好,语气也跟着差。我没好气地教训她:“你给我好好话,我刚才还没来得及你,陈锋和我差不了多少,你应该叫他一声哥,别什么‘那个陈锋’,一点礼貌都没有。”
“哥,你这么维护他干什么啊?”林诺揪着垂在胸前的头发,不满地声嘀咕,“而且大过年的他来我们家干什么?家里突然多一个人我还不能两句了?”
林诺一直都是这样有话就,直率大咧。但此刻我的心里还是微妙地升起一丝不平衡,好像自己的所属物被旁人评头论足,哪怕对方的一点错也没有,却还是腾起一股冲动,在胸腔中肆意窜动。
“林诺,我和陈锋在是大学认识的。”
她满不在乎,“你大学同学多了去了。”
“我大三那年被持刀袭击,是他救了我。”
“什么持......”
林诺瞪大眼睛,整整维持了半分钟,才结结巴巴地:“他,他是那个见义勇为的陈......不对,他不是不叫这个名字吗?还有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哥,你是在蒙我吧?”
我捏了捏掌心,无数心绪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是真的,我和他......是在后来认识的。”
对父母,我仍然有些难以启齿,可林诺不同,她是最好的倾听者。我相信她一定会为我保密,就像我从到大为她做过的那样。
当年燕大附近出现过几起持刀伤人未遂的事件,闹得人心惶惶。嫌犯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单身男性,有多年精神病史,家里人不管他,又因为没有构成实质性伤害,被关了几天就无罪释放。茶余饭后,我经常听到同学议论纷纷,却从未想这场即将发生的灾难将降临在我的身上。
袭击来得毫无征兆,没有任何原因,我只是一个被精神病选中的倒霉蛋而已。直到被匕首抵住脖子,我才堪堪反应过这一切。人群中有人尖叫,有人拍照,也有人在报警,短短几秒的躁动就足够刺激到这个精神不稳定的男人,而陈锋的突然出现则让既定好结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事件的后续实则并不理想。男人仗着精神病史,无法判刑,加上陈锋被及时抢救过来,他的所有罪孽被一锤定音为‘无罪’,送入精神病院治疗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留下无辜的受害者不得不去承受他的恶行。
案件上了新闻,在我和陈锋的要求下处理了脸部镜头,并且用了化名。除去燕大同届的学生还知道一二,就再没有人清楚陈锋就是那场意外的受害者。
出事后,两边家庭自然而然有了接触,我妈原本想支付陈锋的全部医疗费用,却被陈锋拒绝。我一直不敢与他父母当面道谢,出于懦弱,也出于内疚。好在陈锋一直在尽他所能地保护我,直到已经确诊无生命危险,转移到了普通病房,我才敢第二次踏入医院大楼,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他的第一句话或许是‘对不起’,也或许是‘谢谢你’,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在我与陈锋简单又沉闷地短暂对话后,我深吸一口气,“陈锋,我一定会补偿你,这件事虽然是意外,但你的确救了我一命,以后无论你需要什么......”
“我不要钱。”
他躺在病床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睛凝望着我,重复上面的话:“我不要钱。”
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那......那除了钱以外,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要是世界的一切事故都能用钱摆平,那该有多美好。当时的我明知道这是歪理,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想。
陈锋转开目光,看向摆在窗边的一盆仙人掌。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时不时挂在它的刺上,鼓起又垂下。这是单人病房,更加昂贵,也更加干净明亮。陈锋并不缺钱,可在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他缺钱。
“林曜,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终于将视线重新放回我的身上,一字一句认真而执着,“你总是我们不合适,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合适?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这个。”
他真是狡猾,知道从这里开始的感情只要按下‘试试’的按钮就再也不能由我停。我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可又好像空白一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答了一声‘好’。
短暂,急促,如雨点砸下来在心上层层晕开,记不得其他,除了彻骨的冷。
......
我没有告诉林诺我与陈锋后续的关系,只简单明那场意外后我经常去看他,后来还成为了朋友和同事。林诺浑浑噩噩地听完,只憋出一句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我也时常觉得命运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毕竟陈锋相比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出事时他用的是化名,”我叮嘱林诺,“如果他们没有问起,你就不要主动提。但如果他们自己发现了,你出来也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
林诺像是肩负重要使命的士兵,郑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还有......我刚才确实有点不礼貌。对不起啊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陈哥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的。”
到最后,她不好意思地讪讪笑了几声,脸上有淡淡的歉意。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后面两天注意点就行,我又没有怪你。”
如果林诺的缺点是太过没心没肺,那她的优点就是格外诚实,总是会积极承认自身错误并且用实际行动改正。
晚上聚在一起看电视,林诺主动过去切了水果,一口一个‘陈哥’,热情四溢,就连最亲昵的‘顾哥’都要往后稍稍。陈锋有些错愕,顾鸣生的洞察能力总是让我心惊,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凑在我耳边问:“你都告诉她了?”
“我只告诉了陈锋的身份,没有我和他的关系,”我稍稍往旁边偏倚,不着痕迹地躲开顾鸣生唇齿中呼出的热气,“你不要和她漏嘴了。”
顾鸣生的眼底划过一瞬看破什么似的了然,勾了勾唇,“当然。”
他这样的笑容总让我觉得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爸妈注重养生,刚过九点就已经锁了房门,叮嘱我们早点休息。林诺着哈欠回房间玩手机,剩下我和陈锋顾鸣生站在唯一一间卧室,陷入诡异的安静。
热闹了整一天,我差点以为这两人已经摒弃前嫌和睦相处,直到此刻煎熬地夹杂在中间,我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天的和谐都只是表面。
我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翻出干净的毛巾,试图和稀泥,“谁先去洗澡?你们不去那我先去了。”
似乎是意识到即将要和顾鸣生独处在同一空间,陈锋立刻冷下一张脸,终于变为我最熟悉的模样,“我先去。”
卧室只有一个卫生间,陈锋进去后就只剩下我与顾鸣生两人坐在床边。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响,我苦恼今晚的床要怎么分,身边突然凑过一道热源,让我骤然脱离出神游。
“曜,今天早上我是真的以为你和阿姨出柜了。”
他偏头对我笑,只是笑意却并不达到眼底,盛着昏沉的暗光,微微晃荡。
“怎么可能,我还想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我愣了会,而后故作轻松地,“倒是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一声?吓我一跳。”
“如果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让我来了?”
我卡了壳,不明白顾鸣生怎么突然就变得这样直白,每一句话都难以招架,半晌才干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就是担心你过来后顾阿姨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似笑非笑,几乎让我感觉他已经看穿我的借口,直达内心。
“你不用担心,她最近遇上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也许很快就要给我找一个后爸了。”
“真的?”
我眼睛亮了一下,替顾鸣生的喜悦倒不是作假,“对方人怎么样?可靠吗?有好消息你怎么不早点和我,等过完年我就去看看顾阿姨......”
“曜。”
他单手撑住我身后的软垫,以行动断了我的碎碎念,骤然的靠近让周遭空气都变得稀薄。我察觉到一丝隐晦的不妙,正准备仰头拉开距离,耳边就响起一声喟叹。
“你对我妈妈的关心都已经超过了我。”
我无暇辨别他话中隐藏的情绪,顾鸣生琥珀色双眼安静凝视下来,蕴含翻涌地黑压压的低云,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汁,融入我的心口。
“你之前是在刻意躲着我吗?”
“我......没有。”
“可你宁愿与那位蒋老师见面,也不愿意主动和我联系,”顾鸣生低垂下眼睫,富有欺骗性的脸随蹙起的眉心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慌乱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浴室,不清楚水声会在何时停下,而这段对话又该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直到出声才发觉嗓音不自觉发哑,“没有,你不要多想,陈锋快要出来了,你先......”
“为什么要在意他?”
顾鸣生勾起一个微笑,带着一贯地蛊惑性的温柔,“从遇上蒋秋时开始,你不就已经决定放弃他了吗?”
“不是,”我凭借本能地急切反驳,“我和蒋秋时还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
没有牵手,没有接吻,没有拥抱......或许有过一个短暂的拥抱,但那并不能明什么,我与蒋秋时最出格的关系也只能称呼为‘暧昧对象’。
甚至此刻,我都不清楚与顾鸣生的举动相比,和蒋秋时的那些还算不算的上‘暧昧’。
“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曜,你应该提前适应这段关系,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原本是明白的,可在顾鸣生完后却陷入诡异的茫然,好像他即将要出什么、做出什么让我无法承受和挽回的举动。这样的不确定性让我的心一下下加快跳动,喉咙干涸。
他眼底含着沉静的笑,“或是提前演练一下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隐隐觉着似乎并不难猜。
顾鸣生常常会出一些让我觉得不合时宜的话,又或是做出对一个异性恋来过分亲密的举动,但这些最终都会被我归为他的‘无心之举’。不是因为我有多么信任他,而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实在太为坦荡,从而显得我的心思越发阴暗不可见人。所以哪怕此刻压在我身上的人是他,我也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住手脚,做不出任何反抗。
房间静谧,只能听见窗外晚风刮过树丛的沙沙响。我妈每半个月都会扫一遍房间,哪怕一年只回来一次,我也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皂香,尤其安逸。耳边的水声戛然而止,伴随陈锋推开玻璃门的轻微响动,我注视眼前近在咫尺的完美面容,还有压在唇上一触及分的短暂温热,也许是惊悸到了极致,反倒升不起其他多余的情绪。
“曜,吹风机放在哪里?”
陈锋闷闷的声音从一墙之隔的卫生间传来,我如梦初醒般坐起身,顾鸣生也顺势松开抵在我身边的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坦然自若。陈锋又重复了一声,我才像是刚刚学会话一样断续回答:“吹风机?那,那个应该放在抽屉的第三层,不对,好像是第四层......我记不太清了,你自己找一下。”
陈锋大概对我敷衍的回答很是不爽,半晌只传来一声:“知道了。”
而耳边,顾鸣生湿哑的嗓音混合笑意,每一声都振动耳膜,“曜,你喜欢这样的演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