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宿舍安静无话。

    李春娇心里惦记着赵家宝给她的任务，没敢睡得太死，她甚至只脱下外衣就躺下了。

    临近清, 姜岁岁的床铺上一有动静，她也立刻跟着醒了过来。

    就这样, 李春娇在姜岁岁穿衣洗漱完毕后便火速掀开被子起身, 披上外套穿上鞋, 就蹑手蹑脚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姜岁岁来到校外，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车上人不多，李春娇徘徊了两秒, 拿出手绢遮遮掩掩地捂住半张脸，跟姜岁岁隔了几个人，也跟着上了车。

    李春娇一边偷摸着躲在别人背后，一边瞄到姜岁岁走到了后排坐下。

    她脚步一顿，连忙在中间的位置顺势坐下，这才放下手绢透透气。

    车子启动后，售票员大妈背着挎包从前往后地收钱给票。

    李春娇正拿着手绢偷偷摸摸地从座位的缝隙里偷窥姜岁岁，突然被售票员大妈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丫头，去哪啊？”

    李春娇连忙坐回身子, 模棱两可道：“都行都行。”

    售票员大妈听着就不乐意了：“啥叫都行，你自己坐车不知道去哪啊？这样我怎么给你开票？”

    李春娇慌忙声道：“你随便给我开一张就行了。”

    “我这可不兴随便！”售票员大妈正气凛然道, “这郊区和二环内的价格可不一样。”

    售票员大妈越看越觉得李春娇怪怪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顿时警惕道：“你这姑娘, 老拿手绢遮着脸干啥？坐上了咱的车还不肯去哪，你到底想干啥？”

    售票员大妈的嗓门很大，一下子就响彻了整个车厢, 惹得后排的姜岁岁也忍不住好奇地探头看了几眼。

    可惜前排座位挡着，看不清具体什么情况。

    李春娇缩着身子，一边让她别了，一边甩出一毛钱道：“我去终点站！行了吧？”

    售票员大妈接了钱，狐疑地又看了她几眼，看得李春娇心虚地连手绢都快拿不住了。

    终于，大妈撕了一张票夹着两分钱递给她：“早不就完了？姑娘，票拿好！”

    李春娇随意接过车票揣在兜里，一脸虚脱地松了口气。

    随着售票员大妈走到后排，她连忙起精神，从车座缝隙里心翼翼地看过去。

    很快，姜岁岁的声音响起：“到颐和园那站下。”

    清脆的撕票声同时也撕扯着李春娇的心，她甚至想咬着手绢流泪。

    她花了八分钱，到终点站！姜岁岁的目的地是颐和园，只要四分钱！

    李春娇瘫坐在座位上，欲哭无泪。

    ·

    首都大学校内，赵家宝破天荒地没有回家，而是到文学社转悠了一圈。

    见魏振华周六还在文学社伏案写作，他嗤笑道：“你可真像头勤奋的老黄牛。”

    魏振华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刺语，淡漠道：“你怎么周六还在这？”

    赵家宝靠坐在桌子上，坐姿也没个正经。

    “我啊，今天本来准备去会会姜岁岁那个对象的。”

    魏振华的笔尖一顿，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赵家宝：“然后扑了个空呗，不然我哪有这闲工夫出现在你这。”

    “听他们系的人，这人前几天家里有事，就请了假，大概下周才回来。”

    “听他成绩不错，是老师的心头肉，一听到他家里有事，就大方地批了假。”赵家宝俯身，凑到魏振华跟前，好奇问道：“我你们好学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请假，辅导员就批了，这算不算搞特殊待遇啊？”

    魏振华皱眉反问道：“你难道不是不用请假就可以不来？”

    赵家宝“切”了一声：“我跟你们又不一样。”

    魏振华劝道：“不管怎样，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无缘无故的，何必呢。”

    赵家宝自然听不进去，他双手插兜没个正形地站起身，道：“他也不配我再纡尊降贵跑一趟，下回我找别人去会会他就行。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随便吓一吓就屁滚尿流。”

    魏振华听着赵家宝得意的笑声，心里有些不适：“我听赵家家风严谨，应该……不赞同你做这样的事吧？”

    赵家宝：“我又没要借赵家的势，我自然还有别的门道。”

    他拍拍魏振华的肩膀，感叹道：“我也不瞒你，你们这些人啊，就算努力一辈子，也仍然拍马都赶不上我。”

    魏振华无言地看着他大笑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心中只有叹息。

    ·

    公交汽车在颐和园前面停下，姜岁岁三步并作两步下了车，左右看了一会，便利落地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就在她的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用手绢遮面的女生悄悄跟着下了车，隔着几米的距离紧紧缀在她后面。

    李春娇东躲西藏地来到一棵树后面，眼看着姜岁岁和一个穿着导游标志外褂的男人汇合，接着一同朝颐和园门口走去。

    李春娇看得一头雾水，心道，难道姜岁岁一个人出门只是为了游玩？那她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不过……姜岁岁也忒浪费了，又不是多金贵的人，出来玩还请个导游。

    想了想，她还是跟了上去，来都来了，就跟到最后吧，不然回去也不好交代。

    这一跟，李春娇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那导游将姜岁岁带到颐和园门口一群外国人面前，了两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随即，李春娇就看到姜岁岁和那群外国人笑着聊了起来。

    隔着一段距离，她听不清姜岁岁了什么，但外国人七嘴八舌的，嘈杂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李春娇：……这、这的都是啥？

    叽里咕噜的洋文进入李春娇的耳朵里，就和鸟语没什么区别。

    她见姜岁岁和这些人沟通无畅一片和谐的样子，心中的震撼简直不亚于看到劳力士手表时的情景。

    随后，姜岁岁带领着这群人进了颐和园，有有笑地走远了。

    李春娇忙不迭跟上去，忍着心痛又花了两毛钱买门票，混在一群游玩的人群中，默默缀在姜岁岁他们身后。

    她就这样看着姜岁岁口吐鸟语……不是，洋文，和外国人笑笑，一副谈天论地博学多才的样子。

    他们逛了大半天园子，走得李春娇脚都酸了。

    她用手绢一边扇风，一边苦不堪言地声抱怨道：“姜岁岁整天瞎搞些什么啊……累死我了！”

    最后，那群外国人似乎终于尽兴，一群人停在门口跟姜岁岁了几句话，接着还掏出几张钞票递到她手里。

    李春娇看得目瞪口呆，那、那可是洋人的钱啊！

    所以姜岁岁整了这么一出，是在给外国人做向导，挣外国人的钱？！

    随后，李春娇看着姜岁岁带着那群人上了一辆印着旅行社标志的汽车。

    汽车发动，扬长而去。李春娇追着车尾跑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

    一天下来，旅行社的车从几个景点绕了一圈，终于回到了位于市区的旅行社门口。

    姜岁岁送走那群外国人后，疲惫地伸了伸胳膊腿，对王为民道：“总算结束了，我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王为民，就是当初邀请姜岁岁来做临时向导的那名导游，笑着道：“辛苦姜岁岁同学了，抽空帮我们接待外国游客。”

    “不辛苦，我也是收钱的嘛。”姜岁岁盘算了下今天收到的费，一身的疲惫顿时就没了。

    王为民：“那当然，工钱按照之前好的，按月结，绝对不会漏了少了你的。”

    “对了，”他搓搓手声探道，“我看那几个洋人满意得很，费给的不少吧？我就吧，这活跑的，绝对不亏！”

    姜岁岁微微一笑，道：“是不少，谢谢你给我介绍工作，回头工钱一起发下来，我请你吃饭！”

    “别跟我客气！”王为民摆摆手道，“你也算是给我们解了急，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这几年外国游客越来越多了，但是咱们这懂洋文的太少，应付不来，白白丢了好多生意呢！”

    姜岁岁：“你们可以找会洋文的学生来兼职啊，就跟我一样。”

    王为民：“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但是难啊！会洋文的学生不好找，找到了也不愿意来做这个。”

    姜岁岁想了想，可以理解，这年头会点外语的，大都家境不差，应该也不需要勤工俭学。

    ·

    这天，宿舍里的众人发现，李春娇从外面回来后就满脸恍惚，没过一会又出了门，许久都没有回来。

    姜岁岁则是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她避着人偷偷将费存进自己的金库荷包里，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怀揣着荷包，心想，等宋卫铮回来，自己攒的钱不定能吓他一跳了。

    另一边，李春娇找上了赵家宝，将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末了还一脸不可置信道：“姜岁岁还会洋文，真是真人不露相。”

    她莫名其妙就有点被折服了。

    赵家宝听了没话，只道“知道了”，便摆摆手让她离开。

    随后掏出一枚雕刻着兰花图案的玉佩戴在脖子上，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