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等到冬天过去，春天来了又走，盛夏的六月就到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洛雾难得的有点吃不下饭。

    白天,邓老师已经千叮咛万嘱咐,把注意事项交代的明明白白。

    好像没什么事情值得担心，洛雾的成绩加上竞赛降分，对于京都大学来非常稳。

    但是她脑子里放空,有点呆呆地坐在饭桌上，握着筷子一动不动。

    洛雾其实并不是因为明天的考试而紧张，她只是有些恍惚。

    高考对她来意义非同寻常，是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

    洛雾曾下定决心,在高考后结束自己的一生，这不是一个幼稚的决定，是慎重思考过后的选择。

    因为知道未来会在哪一刻结束,洛雾才能用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待现在，有时候，把自己从一滩烂泥里抽身出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她的身体困在这里,至少她的灵魂不曾低头。

    全靠这些,洛雾才觉得活着没有那么疲惫。

    只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洛雾看着对面谢舟棱角分明的脸，在不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冽，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表情严肃，郑重的吃着桌子上的饭菜。

    洛雾悄悄走到他身边。

    奇怪吗，谢舟明明没有抬头，就像侧面长了眼睛一样,很自然地伸出手，把她牵到了身边的位置。

    “待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洛雾好奇，凑到谢舟面前问：“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去？”

    “有什么好玩的吗？”

    她来了兴趣，追问个不停。

    谢舟一低头就能看到洛雾卷曲的睫毛，眼睛如同一汪沉静的湖面，目光流转之间带着几分活泼。

    谢舟突然觉得桌子上美食的诱惑也没有那么大了，他伸手捂住了洛雾的眼睛：“我现在就带你去。”

    手心的触感直接连通心脏，洛雾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在手掌心微微蹭过，谢舟心脏也像被轻轻挠了一下。

    他飞快的收回手，拿桌边的餐巾轻轻地给洛雾的眼睛蒙上。

    被蒙住眼睛之后，洛雾下意识缺乏安全感，有点慌乱的在空中摆了摆手。

    谢舟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量，洛雾安心下来。

    谢舟牵着洛雾绕过桌子和椅子，绕过门口的柜子，走出门之后，停在台阶上。

    洛雾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她有点着急的摸了摸，没有抓到谢舟。

    这种失控的感觉实在有点糟糕，洛雾忍不住有些咬着嘴唇，气恼的站住不动。

    直到耳边响起谢舟的话：“来，往前靠，我背你。”

    洛雾趴在了谢舟的背上，紧紧圈着谢舟的脖子。

    洛雾声抱怨：“我还以为你走掉了。”

    她声音软糯糯的，很像是谢舟之前吃过的年糕，很好吃。

    谢舟沉声笑了笑：“对啊，走了，然后看你快哭了，又回来了。”

    半天没听到回音。

    谢舟刚想回头看一眼，脖子被猛地勒紧：“怎么了？”

    洛雾松开力气：“不能丢下我。”

    她一字一句重复：“不可以丢下我走掉，我会伤心的。”

    谢舟忍不住想要摸摸洛雾的头，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忍住。

    他闷声笑了笑：“好。”

    洛雾趴在谢舟背上，蒙着眼睛，其他的感官就更加清晰，谢舟的声音如同敲在了她心上一样，让她忍不住有点开心，揪了揪谢舟的头发。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谢舟把洛雾放下，然后带着她往前走，最终停在了目的地：“你准备好了吗？”

    他松开了蒙在洛雾眼睛上的餐巾。

    外面并不亮，但洛雾还是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最终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架巨大的飞船，每一处都精致到了极点，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洛雾站在旁边，觉得自己渺无比，她几乎是下意识抚摸上去。

    “好漂亮。”

    谢舟走到她身后：“这是我的礼物。”

    这是谢舟能送出的他最好的东西。

    谢舟是孤儿，确切的，是一个来自垃圾星的孤儿。

    他从来都一无所有，所得到的都是靠抢、靠偷，他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自己的。

    因此，谢舟翻遍了自己的行囊，找不到适合的礼物可以给洛雾。

    他希望是一件，干净的、珍贵的，能够看到他心意的礼物。

    正是眼前的飞船。

    自从谢舟地下黑市赫赫有名之后，就再也没有独自建过完整的飞船，那些人不配拥有，但是他的洛雾值得。

    733悲从中来：【你哪来的这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谢舟要做飞船，有许多材料是游戏里根本没有设定的，也是蓝星里不可能有的。

    所以——这些都是谢舟威逼利诱，生生从733那里磨出的材料。

    虽然飞船在设定里不能离开蓝星，但基本还原了谢舟的设定。

    “来！”谢舟开舱门，示意洛雾进去。

    如果有别人来，一定会觉得这人疯了，什么质量什么水平都不了解，怎么敢进去。

    但是洛雾眼睛都没眨，扶着谢舟的手上了飞船。

    谢舟一直牵着洛雾，在驾驶舱给她讲解每一个按钮的作用。

    随着他的操作，飞船缓缓升起。

    洛雾望向窗外，心脏腾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随着飞船越来越高，她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血脉里流淌着兴奋。

    谢舟给飞船设定了自动绕飞，然后回到洛雾身边：“有没有不适应？”

    “没有。”

    谢舟蓦然发觉洛雾眼睛亮的惊人。

    “那……一直飞？”

    “好。”

    在高空，望着渺的城市建筑，洛雾仍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原来真的能飞起来。”

    谢舟紧紧挨着洛雾：“只能在蓝星上飞，但是以后，一定能飞出蓝星。”

    只不过要五百年后了。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五百年过去，游戏也依旧是游戏。

    谢舟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

    洛雾最终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仍然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

    最后谢舟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洛雾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格外可爱，像一只猫摊开了肚皮，毫无戒备。

    谢舟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又看，在飞船停下后，抱着她回到别墅的房间里。

    *

    高考持续了两天，洛雾神采奕奕，谢舟则在考场无聊的哈欠。

    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谢舟出来的快一点，在考场外面等洛雾。

    人流如水，纷繁的经过他身旁。

    高考结束的学生陷入一场狂欢当中，每个人都在蹦蹦跳跳。

    在那么多人当中，谢舟一眼就看到了洛雾。

    她也同样一眼就看到了他。

    洛雾快步穿过人群，直奔目标，然后扑进了谢舟的怀里。

    “结束了！”

    谢舟“嗯”了一声，声音跟以前有点不同。

    洛雾抬头，隐约明白接下来他要什么。

    她早就知道的，谢舟要在考试结束后跟她表白。

    洛雾特意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腰带上落了一朵栀子花，她整个人都弥漫着香甜的少女气息。

    谢舟难得的有些紧张：“洛雾——”

    “我在。”洛雾低头，睫毛如同蝶翼一般轻动。

    谢舟心念一动，在脑海里浮现过数遍的话自然而然出口：

    “洛雾，我喜欢你。”

    他的怀抱是暖的，他的手是有温度的。

    明明早就有心里准备，但是青天白日，洛雾的心上还是炸开了无数漂亮的烟花。

    他们两个人的高颜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来往的同学都好奇的看着他们，然后报以善意的笑声。

    洛雾在这样的注视下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仅仅抓着谢舟的衣服。

    “我也喜欢你。”

    她的声音在发颤，如同初夏才露尖尖角的荷，带上了全身的勇气。

    只是话刚一完，洛雾就彻底不敢看别人，紧紧地抱着谢舟，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遮住了有点发烫的脸颊。

    好快乐。

    洛雾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快乐过，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爱她。

    然而过了很久，谢舟都没话。

    “怎么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机械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恭喜玩家谢舟游戏通关！】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嬉闹的人群、雀跃的同学、大声的广播……全都停止。

    就连谢舟的动作也停滞不动。

    世界诡异的静止下来。

    洛雾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最后紧紧地握住了谢舟的手，像是牵住了最后的避风港。

    只有机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

    【恭喜玩家谢舟游戏通关！】

    【游戏即将关闭，请期待下次见面！】

    最后一次通报结束，留下了很长时间的空白。

    洛雾无措的闭上眼睛，紧紧抓着谢舟，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不要走。”

    她哀求，流泪，用力的抓紧。

    可是，掌心还是空了。

    洛雾睁开眼睛，谢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空气当中，她猛地往前扑，然后扑了个空，最后摔在了硬石板上。

    洛雾狼狈的坐起身，抱着膝盖。

    过了很久，她静静地看着天空，连云都停止了变换。

    周围的一切逐渐扭曲，从最远处的人开始，逐渐被黑洞吞噬，慢慢逼近。

    “原来，是游戏啊。”

    滴答，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裙子上，晕出了一圈泪痕。

    这是洛雾今天特意穿的白裙子，已经被石板上的灰尘弄脏了，栀子花也无力的歪在一边。

    洛雾一动不动坐在地上。

    黑洞逐渐从四面八方逼近，在轮到她的时候，骤然停歇。

    周围是一片骇人的黑暗。

    洛雾站起身，走进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