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从顾琬琰的淡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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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楠抬头看着他的侧脸。

    银色的面具依旧冷硬, 可露出的线条优雅的下颌和那双薄唇,却是她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

    沈楠忽然想起,初次见顾琬琰的时候, 他一袭白衣扮,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然一身倨傲,可那种熟悉之感却是扑面来的。只是后来他有意靠近的举动让她心生厌烦,所以便刻意疏远, 再加上顾琬琰有意掩饰, 致使她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如今细想起来,其实还真是破绽百出。

    比如顾三郎和顾琬琰似乎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而且知府对顾三郎一个书吏, 似乎有些太过器重了, 更遑论他有时看向她时, 眼里时不时流露出的, 与顾三郎一般无二的依恋与爱慕。

    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忽略了这些,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若不是方才情况紧急,顾琬琰没有掩饰他原本的声音,后来又将她揽进怀里, 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发现。

    只是沈楠不明白,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瞒着其他人也就罢了, 为何要瞒着她。

    明明她都将自己穿越的秘密都向他和盘托出了。

    而且瞒着身份也就罢了,为何又要以顾琬琰的身份来挑逗自己。

    这算什么?

    不信任?

    还是试探?

    沈楠感觉心里闷闷的,有些气愤。

    “阿楠,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既然被点破了,顾琬琰也不想再逃避,走上前去坐在她床边,温声道:“我其实……”

    “罢了,我不想听了。”沈楠忽然出声断了他。

    她瞅着顾琬琰嘴唇上的伤口,猛然想起当时在朱允文的别院时,他巡抚在醉仙楼醉生梦死。

    当时她还觉得事不关己,如今却……

    而且方才他抱她回来时,身上浓郁的脂粉气也证明朱允文所言非虚。

    自己遭受着那样的险境,她的心爱之人却在花楼和别的女子厮混。

    那种被绑在床上任人欺凌的耻辱与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沈楠心中钝痛,看向顾琬琰的眼神也从埋怨变成了失望。

    “阿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坦白,我真的不是……”顾琬琰看清她的眼神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急急忙忙想解释,可沈楠却再次断了他。

    “我我不想听。”

    “阿楠?”顾琬琰还试图解释。

    “我累了。”沈楠并不想歇斯底里地和他争吵,稍稍转过头来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想休息了。”

    沈楠语气中的疲惫和冷淡让顾琬琰生出一股无力感,他伸手想去摸摸沈楠的脸,可最终却只是帮她盖好了被子。

    “那你好好休息。”

    直至他出门,床上的人都没在回头看过他一眼。

    “大人,”唐青在门外守了许久,见他出来,他迎上前低声道:“朱有义来了,在楼下大厅。”

    “嗯。”顾琬琰点点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深邃的眸子中添上一丝冷意,“你在这守着,我马上回来。”

    “三哥,其实客栈”唐青想现在客栈很安全,完全不需要把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知道,顾琬琰这是怕了,怕三嫂再出事,所以才这般谨慎微。

    “是。”他点头,想着方才他听见的声音,又问道:“三哥,嫂子这是……知道了?”

    顾琬琰看了他一眼,并未搭话,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不过从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唐青也能猜个大概,嫂子铁定是知道真相了,三哥想解释却碰了壁。

    也是,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掉了马,就是换成他,受了这样的委屈后得知一直以来陪着自己身边的其实是心爱之人,怕是一时也难以接受吧。

    “唉!”唐青瞅着顾琬琰略显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

    楼下,顾琬琰他们带来的一众衙役跟门神似的杵在大厅里,不让朱有义上楼。

    朱有义此时心急如焚却不得解,只能焦急的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顾琬琰,他急忙推开衙役迎了上来。

    “巡抚大人!”

    顾琬琰看了他一眼并未话,幽深的眸子晦暗不明,一时让朱有义也摸不定他的情绪。

    见顾琬琰坐定,他狗腿地端茶递水,脸上挂着一副讨好的笑,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琬琰端起茶杯却不入口,把玩了一番后,重重地放在桌上,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朱大人这是何意?”

    “这……”朱有义肥硕的脸上浮出一抹为难,可为了儿子,他也是豁出去了,“我方才听别院的下人,犬子无意冲撞了大人您,被您的人给抓起来了。”

    天知道他在听见此事后有多气恼,但好在只是为了个女人。

    所以他在筹划了一番后,便特意前来讨人。

    “确有其事。”顾琬琰道。

    “那,犬子无状,还请大人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放他一马,回去后,我指定多加管教。”

    听他又是这番跟之前在府衙同样的辞,顾琬琰冷笑一声,看向朱有义,“我记得我警告过令公子,什么人该动,什么人不能动?”

    “是是是。”朱有义连连称是,“是下官管教不严,让那逆子惊吓了沈娘子。不过也好在沈娘子没事,否则下官真是难辞其咎。”

    “朱大人的意思是,沈娘子没事儿,所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顾琬琰语气淡淡的,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顾琬琰银具遮面,所以朱有义并未看见他越来越黑的脸,从顾琬琰的淡然无味的语气里,他笃定顾琬琰跟沈楠也只是玩玩,心中一喜,自顾自地道:“大人与下官一样在朝为官,应当同气连枝,总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伤了和气。下官知道沈娘子受了惊吓,已经让人备了厚礼给沈娘子,以做补偿,也封住了知情人的嘴,绝不会将此事传言出去,毁了大人的名声。这次之后,下官一定好好管教那逆子,绝不让他再为非作歹。”

    朱有义完,手一挥,跟他同来的人会意,开了手里抱着的箱子。

    箱子里尽是一些黄白之物,只是看这数量,怕是不止是给沈楠的补偿金,更是想要贿赂他。

    顾琬琰都要被他的这番行为给气笑了。

    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的阿楠会稀罕他那点破银子,又是哪来的脸,出这样一番话。

    尤其是他还一副大义凛然,处处为他着想的样子。

    朱有义早前也是做了功课的,知道这巡抚大人并非是什么清官廉吏,云阳府江家如今风头正盛,就是因为他处处开绿灯。

    想来这里头,他得了不少利。

    所以他觉得,他这一路来之所以会拒绝那些官员的“盛情款待”,无非就是想博个好名声。

    “大人放心,此事,我定不会泄露出去半分,毕竟,与一个有夫之妇搅在一起,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对大人名声有损。”

    朱有义此时也是豁出去了,为了儿子,他是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朱大人果然想的周到,处处为本官着想。”顾琬琰敛了笑,冷眼看向他,“如此,我也不好再个不。令公子我可以放过。不过朱大人的教育我一贯有所耳闻,所以这次,我已经替大人你管教过你那个听不懂人话的儿子,希望朱大人不用太感谢我。”

    顾琬琰完,朝一旁的衙差使了个眼神。

    朱有义原本还心中欢喜,可听完这后半段话后,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他已经管教过了?

    “大人这话是何意?”

    顾琬琰并未搭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门口,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令朱有义心惊胆战。

    无法,他只能等着。

    好半晌,那门口总算是有了动静,两个衙差像拖死狗一样,将朱允文拖进来扔到地上。

    只见地上之人满头大汗,原本华丽的衣袍此时已经被鲜血浸染,从某个部位一直延伸到别处。

    而他那颤抖着总想捂着某处的双手,无疑是告诉他人,哪里缺失了些什么。

    朱允文此时已然疼得失去了理智,可这些人在他的伤处上了药,既不会让他失血过多而亡,又不会让他疼晕过去,就让他这样承受着“自己已经不是男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击。

    “爹,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呀爹。”朱允文看见朱有义,顿时热泪盈眶,伸手去拉朱有义的衣角,却不心扯到了伤口,疼得满地滚。

    “儿啊,你这,你这……”朱有义看着儿子的惨状,目眦欲裂,八字胡颤抖着,连话都不完整。

    “姓顾的,你竟然敢!”他瞪着顾琬琰,恨不得冲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如何不敢。”顾琬琰不在意他的以下犯上,更无视他的愤怒,“我早就过,有些人让她别碰,他既然不长记性,那就别怪我。能留他一条命,已经算本官仁慈了。”

    不知死活的人,他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呵,仁慈。”朱有义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长笑两声,浑浊的眼在看向朱允文的那处后,多了一抹阴冷和鱼死网破的决绝,“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

    既然他要断子绝孙,那顾琬琰这个始作俑者也别想好过,什么巡抚,此时他只想给自己儿子报仇。

    “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朱有义厉声一喝,话音刚落,一群拿着朴刀的衙役闯进客栈,将顾琬琰一行人团团围住。

    他原本安排这些人,是想着如果顾琬琰不放人,便让他们进来装腔作势作威胁用的,却不想,如今有了别的用处。

    朱允文原本还在装鹌鹑,看了这架势,立马原形毕露,也不顾自己移动会扯到伤口,挣扎着起身,声嘶力竭道:“爹,你要给我报仇,替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想到自己以后不能人道,朱允文就恨不得将顾琬琰大卸八片去喂狗。

    “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朱允文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猩红的眼睛瞪着顾琬琰,一身血污,如同从地狱出来的恶鬼

    “好好,爹给你报仇,爹给你报仇啊!”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朱有义浑浊的眼里流出两行泪来。

    虽然知道此时就算是杀了顾琬琰也无济于事,而且顾琬琰是巡抚,他死了,朝廷肯定会彻查,可愤怒当头,朱有义只想让自己和儿子解气,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

    “给我带走。”

    衙役们听到他这吩咐,面面相觑。

    明明好了,他们只是来撑场子的,如今看这架势,知州大人这是要拿人啊。

    这可是巡抚,朝廷从二品官,比他知州的官职大。

    朱有义见没人动弹,怒从中来,拿起桌上的水壶就像那些人砸去。

    “一个个都是死人,听不懂人话吗?”

    “大人,”险些被水壶砸中的领班瞅了眼怒火中烧的知州大人,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巡抚大人,终是大着胆子提醒道:“大人,那可手巡抚。”

    “巡抚又如何,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怕。”

    朱有义气得爆粗口,可那些衙役还是不敢动。

    阎王架,鬼遭殃。他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哪里有胆子去惹巡抚这样的大官。

    “你们都死了吗,快抓他呀,别忘了你们的俸禄是谁给的!”朱允文见这些人不动,急得呱呱乱叫。

    “大,大人……”一众衙役们看看顾琬琰,再看看朱有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罢了。”顾琬琰终是看不下去了,开口给那些衙役解围,“你们都出去吧,没有传召,不得进来。”

    “大人,这……”跟着顾琬琰一块来的衙差看着朱有义父子猩红的眼眸,有些放心不下。

    弱受这夫子二人疯狗急了乱咬人……

    “无妨,出去吧。”顾琬琰摆摆手。就他们两个,他还不放在心上。

    闲杂人都出去了,原本挤满人的大厅瞬间空旷安静下来,只有朱允文时不时的疼得哼哼两声。

    “你别得意,本官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

    朱允文看着泰然自若喝茶的顾琬琰,眼里像是淬了毒一样。

    “代价,靠谁?”顾琬琰笑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阡王么?”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朱有义心中大震,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恨恨地看着他。

    顾琬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也不等他回答,接着道:“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阡王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精力和时间来管你,你这个钱袋子,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这下朱有义手彻底装不住了,“你,你究竟是谁?”

    他和阡王有关系这不难查,毕竟他有个妹妹,是阡王府的侍妾,可他是阡王府的钱袋子,或者遂州是阡王府钱袋子的事,这事几乎没人知道。

    因为这是先帝亲自安排的。筹划了整整四年,才在这遂州城每一处安插了旗子,互帮互助,相互掣肘,将着遂州城一大半的收入纳入囊中,供阡王驱使。

    此事甚为机密,所以知之者甚少,后来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他们行事也就越发谨慎心,甚至线人之间都断了联系,就怕被人抓住把柄。

    而顾琬琰只是一个的巡抚,来遂州城也没几天,他怎么可能查到这一步来。

    朱有义所有的愤怒此时已全部化为恐惧,若是这事被查出来,那可是谋反,是要满门抄斩的。

    他声音颤抖地再次问顾琬琰,“你,你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