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太太虽然恢复了意识, 但全身都插着管子,脸上带着氧气罩,根本没办法开口。
但在看到江逾林牵着陆潺潺进病房时, 不由地会心一笑。
她稍微动了动手指, 陆潺潺就扑到她身前, 在离病床几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然后缓缓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陆潺潺趴到床边,用脸心地颊蹭了蹭外婆的手背, 委屈道,“你个老太太,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外婆动不了, 脸上的笑纹却更深。
陆潺潺戳戳老太太的手指,半是威胁半是撒娇道, “我跟你,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禁吓的。”
江逾林也搬了张凳子, 轻轻放到陆潺潺身边, 跟他一起坐在外婆身前。
他捏了捏陆潺潺的后颈,陆潺潺就会意地坐直身体,跟江逾林手臂挨着手臂。
江逾林看了陆潺潺一眼, 又对外婆笑笑,“让您费心了。”
他指他和陆潺潺之间的事。
老太太很幅度地摇了摇头,手指点点他们俩,笑意温柔。
两人又默默陪老太太待了一会儿, 直到护士进来赶人。
“家属们请先出去哦,病人要休息了。”护士查看了下老人的状态,声对他们。
江逾林闻言揽着陆潺潺站起身, “我们先走?”
“嗯。”陆潺潺笑着点点头。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原本好端端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忽然身体一抖,紧接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费力的喘息声,同时身上连接的仪器都开始滴滴答答响起来。
护士立即按铃,“421床血压降低。”
周围仪器还在接连不断地响,几秒后,护士再次按铃,“421床心率异常。”
后面发生的事,陆潺潺又有些模糊了。
病房里一下子涌进许多医生护士,他被江逾林抱住,头埋在他颈间什么都看不见。
他耳朵嗡嗡作响,明明什么都听不清,却觉得四周吵闹得不成样子。
他又开始浑浑噩噩。
等到意识再次回笼,他是被江逾林一遍遍喊醒的。
江逾林紧紧抱着他,一直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他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们又坐在了熟悉的抢救室前。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只是这次有人从一开始就陪着他。
陆潺潺眼珠动了动,看向手术室上亮起的红灯,下一秒他的眼睛就被江逾林遮住,“不要看。”
江逾林把他按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脊背,“水水,我们不要看。”
“为什么又这样……”他脸埋在江逾林颈肩,声音又又闷。
江逾林没听清,“什么?”
陆潺潺从他怀里抬起头,直视着江逾林的眼睛,“为什么又这样了呢?”
每一次,每一次情况好转后,不出一会儿,又会因为别的并发症被再次推进抢救室。
陆潺潺死死揪着江逾林的衣襟,仿佛想要费力留下什么,“不是没事了吗?”
几天内,三次并发症,三次大抢救,每次都在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又狠狠将人拖进深渊。
陆潺潺到现在都是很平静的,把所有情绪牢牢压在心底,只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问江逾林。
江逾林看着陆潺潺苍白的嘴唇,喉头滚了滚,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再也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把陆潺潺圈在怀里,手术一秒不结束,他就一秒不敢动。
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破晓之际,老太太才再次被推了出来。
这次情况比前两次还要严重,陆潺潺只短暂地看了一眼,外婆就又被推进了ICU。
陆潺潺精神崩得紧紧的,等了整整三天,老太太才终于从ICU转进特护病房。
第四天下午,赵敏把江逾林叫了出去。
“江,你先带潺潺回学校吧。”赵敏皱着眉头,也是一脸憔悴,“外婆现在状态已经稳定了,再这么下去,他自己要受不了的。”
江逾林知道赵敏的话是对的,这几天下来,陆潺潺又瘦了一圈,整个人就是强弩之末。
他真的很怕陆潺潺再出什么事,却又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没想到的是,他把这事委婉地跟陆潺潺一,陆潺潺竟然点头答应了。
陆潺潺虽然还是安静话少,但状态已经不像前两天那么失魂落魄。
他回家洗漱一番,换了件衣服,然后跟江逾林一起再次回到病房向外婆道别。
老太太情况虽然稳定了下来,但还没有恢复意识,也无法对他的道别做出任何反应。
陆潺潺走到外婆身边,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又摸了摸她的手,然后用自己一贯开朗的语气,笑着,“外婆我先走啦,你快点好起来,醒了第一件事就要跟我视频知道吗?”
他趴在床前等了一会儿,虽然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复,但他还是浅笑着撑起身,然后再一次、郑重地亲了老太太的脸颊。
“拜拜外婆。”
·
从他们离开医院到上飞机再到回到江逾林家里,陆潺潺的情绪一直都稳稳地被压抑在一个临界点下。
江逾林心里不安,却也不知道怎么开解他。
到家时是晚上,他给陆潺潺炖了汤,是寒假时跟外婆学的排骨丸子汤。
陆潺潺在餐桌前坐下,刚抿了一口,捏着勺子的手就是一顿。
“怎么了?”江逾林心问。
“没事。”陆潺潺摇头,又喝了一口。
喝到第三口时,他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一模一样……”
他轻轻一眨眼,泪珠子就啪嗒啪嗒砸进汤碗里,“味道和外婆做的一模一样。”
陆潺潺抬起头,他脸庞被吊灯暖黄的光笼罩着,身后的大落地窗映出万家灯火,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江逾林赶紧捧把他拥进怀里,“我知道。”
他捧住陆潺潺的脸,“我知道水水。”
陆潺潺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我差一点就见不到她了。”
“外婆没事了水水,”江逾林擦掉他的眼泪,“我以后还可以跟她学做菜,每一样我都做给你吃。”
陆潺潺摇摇头。
他在江逾林怀里哭到发抖,“我、我没有跟她再见……”
江逾林忽然怔愣一瞬,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句话。
陆潺潺趴他怀里语无伦次,“我、我上次走的时候,没跟她、没跟她好好道别,如果她这一次没、没救回来的话,我怎么办啊……”
“我每一秒、都在想,要是我当时走的时候,像、像你一样好好了再见,再抱一抱她、就好了……”
他知道生老病死不可避免,唯独接受不了的是永别时的遗憾。
当初江逾林从他家里离开时,不管再难受,也陪他的家人吃好饭,很好地告别后才离开。
他还拥抱了外婆,了好多话。
可陆潺潺自己走的时候急匆匆的,他没有抱外婆,没有好好的再见,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都不知道外婆是不是和送走江逾林那天一样,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挥手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街口拐角。
“没事了水水,”江逾林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哄,“外婆没事了,一切都在变好,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直到现在,江逾林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伤心成这个样子。
他把陆潺潺从自己怀里拨出来,捧着他的脸,在脸颊上很珍视地烙下一吻,“这次你做得很好,不会再有遗憾了。”
“不哭了,”江逾林指腹摩挲着他的眼尾,“医生也外婆这次情况很稳定,不会再有事了,都会好起来的……”
陆潺潺抽噎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突然呛咳起来。
接着他脸色一白,折下腰手死死抵在胃上。
“水水!”江逾林心猛地一悬,立刻扶住他。
陆潺潺一手按着胃,一手捂住嘴,挣扎着要往洗手间跑。
“别动,”江逾林从一旁抽过垃圾桶,“吐这里。”
陆潺潺便再也忍不住地弓身吐了起来。
但他这几天吃得太少,刚刚喝的那几口汤一交代完,胃里几乎就不剩下什么东西。
江逾林搂着他,稍微用力掰开他杵着胃的手,换成自己的手掌垫上去。
掌下脆弱的器官杂乱无章地抽动着,每一次呕吐都伴随着剧烈的痉挛。
这个状态和陆潺潺平时的胃痛不太一样,倒是有点像之前胃出血那次。
江逾林整颗心都在跟着颤。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拨了120.
好半天陆潺潺才停止了干呕,却还是一动不动身体崩得很紧,张嘴口口喘|息着。
江逾林根本不敢挪动他,只能轻声问:“怎么样了?”
陆潺潺不话,满是冷汗的掌心贴在江逾林的手背上。
他忽然闷哼一声,按着江逾林的手死死往上腹压下,额角露出青筋,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
江逾林根本不敢相信胃痉挛能严重成这样,隔着薄薄的皮肤,好像能感受到整个器官像块抹布一样被翻来覆去拧着。
疼完最猛烈的这一阵,江逾林似乎感到掌下器官的抽动平缓了一些。
陆潺潺全身力气都被折磨一空,瘫软地跌进江逾林怀里,目光有些涣散。
江逾林轻轻抱着他,手还搭在他上腹。
陆潺潺好像恢复了些意识。
他微微动了动,把脸埋到江逾林颈窝。
“很疼对不对?”江逾林摩挲着他的后颈安抚,“救护车马上来了,马上就不痛了……”
“不怕,过会儿就不痛了——”
几颗滚烫的泪珠子流进他衣襟里。
江逾林声音戛然而止。
全身都因为那几颗眼泪变得僵硬。
半晌,他缓缓弓起身子,心地把陆潺潺抱在怀里,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嗓音沙哑。
“操。”
作者有话要: 应该没人觉得这章是虐吧(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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