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碾成果泥的可怜橘子在垃圾桶里,  染脏了的棉质睡衣泡在洗手池，眼镜放在窗台，拖鞋被踢到桌边。

    裴衍秋抱着他的被子躺到了叶玦的床上。

    学员宿舍是一米五的床,  比一般的单人床大,  但睡上两个185+男孩子还是有点勉强。

    裴衍秋把被子裹得严实,  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磕碰到他的叶老师。

    叶玦也相当能考虑到十七八岁男生的别扭，背对着裴衍秋,  紧贴着墙面，争取不让不得不和自己挤一晚的对方感到不舒服。

    至于裴衍秋到底有没有不舒服，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感冒加上今晚的惊心动魄使得叶玦有些疲惫，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松弛，没一会他的意识便开始渐渐迷离。

    正当他要坠入梦境的时候,  身后的裴衍秋却哑着嗓子出了声。

    “哥哥,  你睡里面吧。”

    叶玦蹭着枕头摇了摇脑袋：“不用，快睡吧。”

    “你感冒了,  靠墙会冷。”裴坚持不懈地补充道。

    宁城地理位置偏北，虽五月初已经渐渐入夏了,  可晚上到底还是会漏出些寒意,  冰冷的墙面更是会反潮气。

    叶玦那点困意，被孩三两句话折腾得暂时消散了,  他认命地翻了个身,  转向了裴衍秋那边：“裴同学，你话好多啊。”

    哪想到裴衍秋的睡姿却是脸朝自己的,  这下可好，两人结结实实的来了个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孩已经有了成熟男性大致轮廓的精致五官，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玦的眼底。

    裴衍秋平时总是一副精明相,  此刻也不知是被吓了一跳，还是睡前的毫无防备使然，表情竟然有些木讷呆愣，其实倒更符合他的年龄了一些。

    叶玦很少见到这样的裴衍秋，短暂的尴尬烟消云散，反而轻轻笑出了声。

    柔软的薄被贴合地包裹住他肩膀以下的的部位，遮不严实的窗帘将屋外的月光连着灯光一起偷了进来，在叶玦的侧脸上。

    宽松的衣领随着他翻身的动作产生位移，虚掩着露出了半截形状漂亮的锁骨，白皙的脖颈处突出的喉结轻轻的滚动。

    皮肤偏白却是健康的颜色，即便是凑这么近，依然看不到任何斑点，是亚裔和高加索人混血所带来的优势。

    叶玦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颤了两下，在鼻侧浅浅的出折扇形状的光影，玻璃珠般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又弯了弯，声音温和有些含糊：“不冷的，快睡吧朋友。”

    “大不了我往中间挪挪，你就别担心了。”

    完，叶玦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有道理，懒得连胳膊都不愿意从被子里伸出来，直接蹭着床单，往中间扭了两下，总算是离墙面远点了。

    明显感受到温度提升了的叶玦满意地对头离自己只有十几厘米的裴衍秋，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裴衍秋吞了吞口水，紧咬着后槽牙试图使自己失控的心跳平静下来，起码不要让叶玦听到。

    可没刚刚那么着急睡觉的叶玦，此时正静静地盯着沉默了好久、不敢一句话地裴衍秋看，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衍秋，你耳朵好红。”叶玦语气正直又单纯，没有调侃更没有逗弄的意味，只是坦然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间歇性发作的懒病仿佛也顿时被治好了似的，左手勤快地从被子里伸出来，试探着就要往人耳朵上摸，可到了半路却又犹豫地停住了动作。

    叶玦狐疑地嘟囔道：“别是被我传染了吧……”

    完便想要做个验证般地将目标转移到了对方的额头，可还没等触碰到裴，自己的手腕却被不轻不重地抓住了。

    只听裴衍秋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什么情绪似的，生硬道：“您别折腾了，没发烧，我就是热。”

    同学都这么了，叶玦也不再多事，顺从地点了点头，就老实把手缩回了被里。

    非必要情况，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皮肤接触冷空气的感觉。

    男生就是火力旺，中央空调的温度这么低还能嚷着热。

    从跟在叶教授屁股后面学养生的叶以一个外国友人的角度表示不理解。

    “我得照顾好你嘛。”前·叶老师责任感很强地替自己话。

    “你照顾得很好了。”心情复杂的裴衍秋没什么底气。

    叶玦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受得住对方这个夸奖的，满意地翻了个身，又恢复了后脑勺对人的姿势。

    好了，优秀成年人要下班了，nighty  night

    然而也不知道裴衍秋是认床还是怎么，今晚的表达欲出奇的旺盛，才安静了半分钟，就又开始声呼唤起了“哥哥”。

    叶玦闭着眼睛回应他：“怎么了？”

    “你之前，我如果考上了宁大就实现我一个愿望，是真的还是哄我玩的？”裴衍秋问出了在他心里盘旋了半个晚上的问题。

    叶玦笑着哼了两声：“放心吧，是真的。”

    裴衍秋继续补充条件：“什么都行？”

    叶玦耐心回答：“什么都行。”

    裴：“你保证？”

    叶玦忍无可忍，从身侧抽出右手就照着记忆力裴衍秋头的位置拍了过去，正中唠唠叨叨臭孩的脑门：“再吵我就收回了。”

    被威胁了的裴衍秋熄了火，轻轻“噢”了一声，停顿了片刻然后翻了个身：“我会努力的，晚安。”

    “嗯，加油，晚安。”

    互道完晚安没几分钟，叶玦的呼吸声就变得均匀且平稳了，俨然已经沉入了睡梦中。

    然而平躺着的裴衍秋却依然盯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内心感受极其复杂。

    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噪音，心翼翼地将头歪向了叶玦那边，对方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了一个金色的毛绒绒脑袋，有些蓬松凌乱。

    才刚认清现实的裴衍秋只觉得，叶玦就连头顶发旋长得都恰到好处的漂亮。

    叶玦感冒怕冷，睡着后没了清醒的意识，自然会趋于本能地往热源靠近，而心情激荡的裴衍秋此时浑身烫得像个大火炉。

    往床中心磨蹭的漂亮宝贝换了蜷缩着的姿势，一条腿伸直了往旁边一踢，脚指尖正好点到了裴衍秋的踝骨处。

    床很窄，被子很薄。

    十七岁的少年人和他后知后觉才发现的心上人只隔了几层薄薄的布料。

    哦，裴衍秋还没穿上衣。

    纯情酷哥只感觉耳朵上的火烧到了脖子，又蔓延到了胸口，叶玦梦中呓语的声响更是给他添了把干柴，刺激得他浑身都痒。

    裴衍秋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嘴唇和鼻子，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对一个还差三十多天成年的孩子实在是太沉重了。

    我们偶尔架的好学生哪见过这世面啊！裴衍秋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揉成了一团。

    回想起姜屿之前在教室问他的那个问题——“没别的心思？”

    以及那句“喜欢就去追。”

    裴衍秋在今晚开悟了。

    大彻大悟的那种。

    他终于搞清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渴望去了解叶玦的生活，为什么会对于两人在校内时的类师生关系感到不自在，为什么愿意在叶玦面前维持这个乖巧听话爱撒娇的幼稚人设。

    不是单纯是因为自己心虚，不想让自己私自转部的事情暴露，更不是对叶老师有什么戏弄的想法。

    对沈敛的敌意，对直呼名字这种独特感的执着，以及那些被当成孩子“轻视”后的焦躁与酸涩，终于在这个有些迷幻的夜晚被裴衍秋找到了定义。

    他十七年来过得循规蹈矩，在父亲放松对他的管控之前更是按分钟计算着生活。

    裴衍秋一直觉得自己性格有缺陷，相比于同龄人太过冷淡。

    直到他接触到了叶玦。

    叶玦既美好，又真实，好像他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想法都是当下情况中最合理的。

    自信不自大，懒散却优秀，理性严谨却能坚持本心。

    裴衍秋的家庭教育是一切都要达到最好，即便已经拥有自士权了的他还是难免被这种思想给潜移默化地影响到。

    可能是什么难以言喻的磁场在作祟，没有这方面任何经验裴衍秋琢磨不清自己的感情，只得把责任推还给睡得正香的叶玦。

    他就是裴衍秋遇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好的那个。

    糟了，裴衍秋心里感慨，出问题了。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来得热烈又莫名，开了窍的裴少爷彻底失去了拥有良好睡眠的资格。

    他的思想出大问题了！

    裴衍秋不死心地又瞧了一眼叶玦越看越可爱的发丝，然后光速地扭过了头，试图用冰冷白洁的天花板促使自己冷静下来。

    心情澎湃的少爷迎来自己初恋的同时也迎来了一个严肃的情况。

    他喜欢叶老师，这么看起来那自己应该是gay。

    而裴衍秋对自身优越硬件条件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是gay，他也依然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批。

    他冷静地接受了自己不是直男的事实，但现在，一个更值得探究的问题出现了。

    叶玦……他是不是直男啊？？

    —*—*—*—*—*—

    一夜几乎都没怎么合眼的裴衍秋是被金属磕碰的声音吵醒的。

    揉了揉还没太适应室内光亮而有些朦胧的眼睛，裴衍秋看到了叶玦站在窗前晾衣服的身影。

    叶老师正看向他这边，表情有些尴尬，见到自己渐渐转醒才出了声：“吵醒你了？抱歉抱歉。”

    给自己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的裴衍秋迅速从床上弹起来，随手抓过叠好摆在床头柜上的学员服，给自己套了上去。

    在看清叶玦手里拿的是自己那间弄脏了的睡衣时，裴衍秋怔了怔：“你怎么给我洗了？”

    叶玦将衣服搭到了栏杆上，并没有看到孩表情的无措，光听话语还以为对方是介意自己碰这些私人物品，只得笑着解释：“工作人员刚刚来了，把你的床单收走换了新的，水池里不让堆东西，我只能帮你先洗出来，男孩子，不许娇气！”

    前半句叶玦还在陈述事实，后半句便是在同裴衍秋开玩笑了。

    裴同学长得人高马大，又帅又有个性，一点也不娇气。

    裴衍秋看了看自己床上干净的新床单和没了污渍的睡衣，心里莫名生出几丝遗憾来，穿上拖鞋就利落地去洗漱了，嘴里还犯着嘟囔：“我是怕你辛苦。”

    叶玦被他逗笑了，因为生病而有些头脑发胀的疼痛都仿佛缓解了不少：“就你嘴甜，少给我捣乱就够了。”

    刷着牙没法应声的裴衍秋移到门边，伸出了一只手，立起了大拇指朝叶玦摇晃了几下，逗得叶玦心情更好了。

    “对了，你今天活动的时候注意一点，克制住情绪，别和他们发生冲突。”叶玦语气严肃了些许，关切地提醒道。

    收拾完自己神清气爽的裴衍秋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好奇地询问：“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么？”

    “不太清楚，正常流程并不会有什么，但这里的情况太极端了，LP课程的框架结构被他们用碎了，只保留了对人伤害最大的那部分，所以我也不敢跟你保证什么。”叶玦喝着早上下楼榨得新鲜橙汁，一边跟裴衍秋解释。

    裴衍秋温顺地点点头：“不用担心我，不管他们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那最好了。”叶玦往裴衍秋那边抛了个果汁瓶子，继续道：“饮食也留意一点。”

    裴衍秋拧开了瓶盖，一阵橘子的清甜便钻入了他的鼻腔，回想起昨晚的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叶玦，只见对方狡黠地朝他勾了勾唇角，又挑了挑眉，显然就是故意揶揄他。

    不过裴同学完全不介意，从善如流地喝了半瓶，笑容甜甜的道了声谢。

    逗弄孩未遂的叶玦有些疑惑，忍不住歪了歪脑袋以示不解，可还没等他发出询问，裴衍秋倒是先行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饮食怎么了？你怀疑他们会下药？”裴同学抓住了重点问道。

    叶玦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点了点头答道：“嗯，昨晚那个密聊室的药柜里不仅有注射剂，也有颗粒和口服药，我没太看清标签，不能确定具体效用，不过谨慎些总是好的。”

    “我今天还得抽时间去找一趟段晟。”见裴衍秋对自己的提醒表达了赞同，叶玦便跳转到了下一个话题上。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裴衍秋皱了皱眉：“昨晚走廊里的那个助教？”

    “嗯。”叶玦答道，“我回忆了一早上，总感觉他就是在给我们掩护，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也许能成为突破口也不准。”

    叶玦的鼻音比昨天更重了，他揉了揉有些泛红的鼻尖道：“我得想办法弄来些药物样本。”

    裴衍秋虽然不是很希望叶玦去冒这个险，但庄叔帮他找的那个人也只是管招生那个环节的，对于内部这些环节和具体操作估计并不知道多少。

    在这方面暂时帮不到什么忙的裴衍秋有些泄气，但还是选择尊重叶玦的意愿：“那你注意安全，有需要跟我就行。”

    看着神情别扭的孩，叶玦话的语气都变得柔软了不少，他捏了两下裴衍秋的肩膀道：“放心吧，你照看好你那好兄弟就行了。”

    昏了头的裴衍秋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个破地方表面上的首要目的其实是解救被老爷子嫌弃的悲情余的。

    为了维持那点不怎么牢固的友情，裴衍秋在耐心等待叶玦收拾完毕后，士动提出了一起去找余子洲的请求，好话的叶玦欣然接受。

    余子洲同学显然是被刚才前来叫早的工作人员吵起来了，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了，见着他裴哥和叶玦进门，立马兴奋地弹了起来。

    “卧槽！你俩总算来了，没手机我快无聊死了。”余子洲道。

    叶玦弯了弯眼睛：“怎么不直接去找我们？”

    余子洲却心翼翼地瞥了裴衍秋一眼，敢怒不敢言地跟叶老师告状：“裴哥他有起床气，我怕我敲你们门他揍我。”

    叶玦听了反而提起了兴趣，他回忆了一下刚才孩起床时的良好表现，完全没看出半点起床气的征兆，不禁戏谑地将目光移到裴衍秋身上：“真的？那我以后可得注意点了。”

    被好友揭短的裴衍秋，本月第五十七次希望自己真的是个没有朋友的孤僻人设，只得冷冷淡淡地撂下句“不用”，然后便用手指捏住叶玦的衣角，自己饿了，催促对方陪自己去吃早餐。

    叶玦并不把少年人们的闹闹、阴阳怪气太放心里，惯孩子专业户当即做出了反应，照着裴衍秋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就先行往楼梯处走了。

    被丢在身后，完全没被他裴哥邀请一起用餐的余子洲受到了极大震撼。

    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理解。

    那个神情可怜捏人衣角自己饿了的人是裴衍秋？？？

    这合理吗？

    好的我们年轻人不需要早餐呢？好的永远的兄弟永远一条心呢？

    好吧，后半句裴哥没过。

    但不重要，在余子洲的心里就是这样的。

    总之，粗线条的余子洲结合裴衍秋这阵子各种反常的行为，用他那个拉得动风帆做不出数学题的脑子，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好几分钟。

    终于得出了一个能够让他服自己的结论。

    裴哥他……

    绝对有其他把柄在叶老师手里！

    —*—*—

    决心为兄弟两肋插刀，救兄弟于水火的余子洲还是追了上去，食之无味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动作。

    裴哥帮叶玦剥西柚

    裴哥帮叶玦吃菜里的青椒

    裴哥帮叶玦取牛奶

    裴哥帮叶玦夹炸馒头

    ……

    看透真相的余：裴哥好惨好卑微。

    趁着叶玦去挑下一盘食物的间隙，桌上只剩下余子洲和沉默吃饭没有半分想要交流倾向的裴衍秋，余将身子往对面坐着的裴衍秋那边探了探。

    只见他裴哥条件反射地往后又退了退，不过好歹是皱着眉头看他了，眼神不是特别友好的那种。

    “干嘛？”裴衍秋冷淡发问。

    余子洲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特意放低了话声，保持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裴哥，你除了学分的事，还有什么别的有求于叶老师么？”

    裴衍秋一时间没太听懂对方得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盯着余子洲那张摆着神神秘秘表情的脸看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有种秘密被人发现的无措感，毕竟喜欢一个人裴衍秋确实是头一回，在余子洲这种谈过好几个女朋友的“情场老手”面前，哪怕是平时泰然自若的他，也难免有些局促。

    裴衍秋抿了抿嘴，眼神往正在视察菜色的叶玦那边飘了飘，见对方暂时没有回来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和余子洲交流心得。

    正好，才刚认清自己感情的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有个过来人能提点意见。

    “这么明显么？”裴衍秋眯了眯眼睛，显然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想法得到证实的余子洲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明显了。”

    “你都能看出来的程度？”裴再次发问。

    余子洲倒也不介意他裴哥这个怀疑的口吻，依然坦荡地陈述着事实：“我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裴衍秋：“我哪露馅了？”

    余子洲摆了摆手：“我靠！你那么照顾他，你一直朝他笑，天天往他那跑，一句关于叶老师的坏话都不能听，你对他太特殊了！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来！”

    那怎么叶老师就看不出来呢，裴衍秋有些无奈。

    按理二百五余子洲都能感受到自己这点心思，叶玦这个心理学从业者怎么可能不知道。

    难道他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在裴衍秋脑内才刚出现，还没等成型就被他驱散了。

    不可能，叶老师不是这种人。

    裴衍秋用叉子戳了戳盘里焦脆的培根，没精采地问道：“那你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狗头军师余子洲倒是没想到裴衍秋会咨询他的意见，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低头沉思了近半分钟，然后朝裴衍秋幅度地招了招手，示意对方离自己更近些。

    裴衍秋当他是有了什么好士意，遂了他了愿，上半身往前倾了倾。

    余子洲放低了声量，出谋划策道：“这样，你先告诉我这个把柄是什么相关的，要是有实际性的证据，那等出去了我和屿哥就去帮你偷回来。”

    “要是是没实体的东西，嘶，这就有点难办了。”

    “叶老师家境怎么样啊你知道么？看起来估计肯定中产以上了，拿钱砸不能管用吧，又不能惊动裴叔叔，要不你看你手头有多少，实在不行咱几个凑一凑。”

    “再不济，请庄叔带着你家公关部那些帅哥来吓唬吓唬，应该没问题——”

    余子洲越越兴奋，等滔滔不绝地展示完他的从叶老师那里把裴哥赎出来的计划之后，才注意到裴衍秋神情的不对。

    他裴哥没了最开始的那副要和他商量对策的专注模样，一脸冷漠地靠在椅背上，并不知道为什么朝他投来了同情中夹杂着几分“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的眼神。

    余子洲不解其意，疑惑地看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余子洲才生出了些许，自己好像搞错了的心虚感。

    余弱弱地试探道：“不是这么回事？”

    他裴哥的声音冷冷清清：“你觉得呢？”

    确定了的余子洲：“我觉得也不像。”

    裴衍秋直接被好友逗笑了，他“嗤”了一声，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不走心地夸奖道：“那你还挺聪明的。”

    知道自己搞错了的余子洲还是很不能理解，如果不是这样，那裴哥对叶老师的差别对待还能怎么解释……

    今天早已经用脑过度了的余子洲，顺着坐他对面的裴衍秋的目光扫到了叶玦身上。

    自助餐厅偌大的窗户外是初升的朝阳，金黄柔和的光亮从身后给叶玦的周边围了一层浅淡的边。

    衬得他本就极其出众的外貌更加明艳。

    四周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学员，有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张扬漂亮的混血甜心吸引住了，偶尔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也能大概听到几个有明显指向性的信息点。

    叶玦忽然抬起了头，也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被注视还是因为什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并朝两人所坐方向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他面前的汤壶。

    看起来是在询问他们是否也要来一碗。

    余子洲刚想作出肯定的回应，却无意识地往裴衍秋那边瞟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他想通了纠结了一早上的事情。

    只见他裴哥神情温柔，瑞凤眼和气的眯着，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对人爱答不理、高高在上的凌厉气质，顿了片刻后，轻轻地朝叶玦点了点头。

    在这两天多次反复受到强烈震撼的余子洲醍醐灌顶，知道他裴哥的目光有转移回他身上，且又恢复了冷淡，余子洲才手忙脚乱地做出回应。

    这我哪还敢要，余子洲僵硬地笑着冲着叶玦摇头。

    喝不起，喝不起。

    这谁还敢麻烦漂亮宝贝！

    对自己判断准确度此时已经缺少了一些信心的余子洲，再一次进行了谨慎的试探：“裴哥……你，你……叶老师……”

    “有话直。”在他面前裴衍秋还是这个令人倍感亲切的酷哥做派。

    余子洲苦着张脸道：“是我想的那种关系么……”

    裴衍秋却挑了挑眉，做出了否定：“不是。”

    余子洲悬着的心还没等落地，他裴哥却继续发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断句风格：“暂时不是。”

    “我还没开始追。”

    悲情余：……

    我倒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些细节。

    “聊什么呢？”觅食归来的叶玦对风云突变的现状并没有个崭新的了解。

    他一边询问，一边把裴衍秋的蛋花汤放到对方面前。

    “没什么，聊聊学校的事。”裴衍秋面无表情地替余子洲回答道。

    被他裴哥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余子洲只能尬笑着附和，好在叶老师好话，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余子洲低头喝粥，从发丝缝隙中观察着对面坐的两个人。

    一切的一切和他最开始的记忆又出现了差别。

    叶老师给裴哥盛汤

    叶老师给裴哥取水果

    叶老师给裴哥磨胡椒粉

    叶老师夸裴哥是个乖孩子

    余同学点了点头。

    是双向，他笃定道。

    大概离早餐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结束的时候，叶玦坐不住了。

    他简单跟两人解释了一下自己要去找段晟这件事后，便要收拾托盘离开。

    可被裴衍秋直接拦下了：“你先走吧，我帮你收拾。”

    叶玦短暂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想到自己的时间确实很紧，既然裴衍秋提出了这个建议，他最终还是接受了。

    只是临走前还是要询问一下二人接下来算干点什么，毕竟把两个未成年扔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叶玦还是有点不放心的。

    余子洲刚想回答去寝室再躺会，却被他裴哥接过了话头：“余子洲刚他没吃饱，我再陪他一会。”

    “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跑的。”

    听了这话的叶玦先是笑了笑，然后盯着余子洲面前已经空了的三个餐盘，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真诚的夸奖：“嗯！身体真不错！”

    已经噎到嗓子眼、真的吃得很饱了的余子洲看了眼他裴哥微蹙的眉头，微笑着将裴衍秋给叶玦剥的、但对方没吃了的西柚塞进了嘴里：“对，我没吃饱……”

    然后他就明白了叶玦把它剩下的原因。

    妈的，这什么破水果，真酸啊。

    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叶玦放心地离开后还没有两分钟，坐在他对面的裴衍秋却突然站起了身：“你慢慢吃，一会教室见。”

    “哎哎！裴哥，你去哪啊！”被迫没吃饱的余子洲连忙阻拦。

    可裴衍秋却没正面回答他，也没有要带着他的意思，走到余子洲旁边，学着叶玦刚才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叶老师要是问起来，就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谢了兄弟，等出去我找你家老爷子给你情。”

    把无情的话语撂下，裴衍秋便潇洒离开了。

    留下了一脸懵逼的余子洲同学和一桌没收拾的餐盘。

    余子洲：……

    就无语

    不要靠近男同，会变得不幸[双手合十]

    —*—*—*—*—*—

    段晟今天还是没有出现在助教的队伍中，叶玦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总之，这个人八成会是个突破口。

    在靠着容易令人产生亲近感的外貌，讨巧地询问了几个工作人员后，叶玦得到了段晟的房间号码——519

    就在他斜对面的房间。

    叶玦不由地沉了沉脸色，在心里责怪自己不够谨慎。

    不过就冲他们平安地度过了今天早这一点来看，段晟在这里工作的目的应该也不纯粹。

    不然正常情况下，被此类组织成功洗过无数次脑了的助教，是绝对不可能袒护不服从管教的学员的。

    虽对方昨天对于余子洲以及那个被带走了的男生的态度，冷漠得与其他见怪不怪的工作人员没什么两样。

    但叶玦还是算冒一次险。

    证据收集得虽然不算特别齐全，但交给警察立案并向校方合理解释自己的行为还是够用了的，如果段晟真的有异心，那也许他们不需要在这里硬生生挨到七天结束。

    毕竟这种精神传销课程越往后就越有风险，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上全了把过程拍摄详细那倒也没什么，但现在情况与他预想的不同。

    叶玦并不想让裴衍秋和余子洲跟着自己犯险。

    虽他相信有自己在，这种手段不会对两人造成太大负面影响，但在确定这群人在违法使用苯二氮卓类处方药物之后，叶玦还是决定谨慎为上。

    “当当。”

    叶玦轻轻叩响了段晟的房门。

    没让他等多久，屋内便传来了一声听起来有些虚弱的“进”。

    叶玦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走进了房内。

    屋内的布局和他的寝室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个等挂放衣服、囤积杂物的衣柜。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段晟浅笑着坐在书桌前在纸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并没有回过头看身后的人是谁。

    仿佛早就预料到叶玦的这次来访一般。

    “裴同学。”段晟完，却在这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紧接着便自我纠正道：“不对，应该叫叶学弟才对。”

    叶玦的脑袋“嗡”得响了一声，心也紧张得提了起来。

    他原本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段晟轻轻咳嗽了两声后，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背靠到转椅上，两脚一蹬便到了叶玦面前差不多一米的地方。

    “清清没跟你提过我？”段晟莫名其妙地问道。

    叶玦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清清”，的应该正是自己实验室的直系师姐陆清清。

    听到了熟人的名字，叶玦原本起的十二分警惕总算是放下了一半，他非常自来熟地从墙边办了把椅子，与对方面对面坐下：“这还真没有，抱歉啊学长。”

    段晟嘴上着过几天要找陆学姐讨个法，可语气中却是掩藏不住的喜悦情绪，哪有半点不满的样子。

    “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会不懂这类课程的欺骗性和危害吧。”叶玦将话题引回正路，质询段晟的语气虽没先前严肃了，但依然有些咄咄逼人。

    段晟看起来也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叶玦温和的外表下的性格还怪强硬的。

    他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叶玦的哪个问题：“不太好解释。”

    “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段晟拢了拢披在肩头的衣服，轻声道。

    叶玦对此倒也不是很意外，他也没天真到因为段晟提了陆师姐的名字，就相信对方是从她那里听的自己。

    一定有其他更了解自己的人，将他会来收集证据的时候告诉的段晟。

    叶玦沉着脸问：“谁托你照顾我的。”

    段晟却摇了摇头：“那人可不想让你知道。”

    这就是承认确实有这么个人了。

    叶玦皱了皱眉，他因为隐瞒沈敛病情可能会遭到处分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沈敛病情是由于这个课程的事情更没什么人知道。

    会是谁呢……

    还没等叶玦思索出个结果，段晟却先行开了口：“你想要什么证据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弄到。”

    “就当是还个人情。”段晟补充道。

    叶玦不喜欢这种亏欠别人的感觉，但这种时候他还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他道了声谢，接着问道：“学长你在这里多久了？知道幕后是什么人么？”

    像这种暴利且需要一定财力物力资源支持的项目，背后一定是有组织的，前些年在国外甚至有过由大企业操控，强制要求自家各分公司高管自掏腰包上课的事例。

    可段晟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不轻不重地暗示叶玦道：“沈敛来参加的课程可不是七天，是整整一个月，并且在此期间他的那位继父每晚都会来这里听导师们汇报情况。”

    “学弟，明白了么？”

    叶玦瞬间明白了段晟话语中的深意，感到震惊的同时，又不禁生起了几分茫然。

    他只觉得室内气温骤降，周身仿佛越来越冷了。

    也不知道沈敛现在怎么样了……

    即便是自己已经面临着被处分的现状，但叶玦依然希望沈敛能够得到该有的治疗。

    如果能将这个机构连根拔起，应该会应该多少会对沈敛那个继父产生些影响，也许……

    叶玦的思路再一次被段晟断：“行了学弟，放心吧，这次课程不会完整得进行七天的，跟你认识的那两个朋友只要不自己惹祸，就不会有事。”

    听到对方提起裴衍秋和余子洲，叶玦倒也将沈敛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有了段晟的保证，他这回是真的安心了不少：“谢谢学长，那我等你好消息了。”

    完，眼看着集合的时间就要到了，叶玦起身便要告辞，可段晟却直接叫住了他，并远远地扔给了他一板感冒胶囊。

    “不舒服别去医务室，药不够的话就晚上偷着来找我取。”段晟提醒道。

    叶玦若有所思地与段晟对视，琢磨着对方话里藏着的意思。

    段晟却坐着转椅滑回了书桌前，拿起钢笔继续在本子上书写了起来：“你不觉得这里空调的温度有点太低了么？”

    “猜猜是什么目的……”

    作者有话要：　　入v的三合一万字章奉上，希望宝贝们看得开心~

    马上月底了，大家有多余的营养液可以投喂一下我嗷（参加了个征文营养液算票数来着0v0）

    想搞个全订抽奖，等我明后天研究一下！感谢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