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  你去办公室拿返校单的时候看到成绩了么？”

    “对对！昭姐，我数学多少，过130了么？”

    “算了算了,  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让我多活一会。”

    “操！你们过来看！老牛带着人去门口贴大榜去了！”

    ……

    裴衍秋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无精采地听着班里其他人的喧闹,  完全没有参与的兴致。

    倒也不是因为普通部的新班级他难以融入，纯粹是性格使然,  就算是以前班里的相处了三四年的同学，能和他混熟的也没几个。

    眼见着众人全都挤到了窗户边上，裴衍秋倒也很合群地借着地理优势往楼下瞧了一眼。

    牛主任亲自抬着卷成筒状的年级大榜，正带着两个德育处的年轻老师往校门口走。

    作为较为“自由散漫”的前国际部学子裴，实在不能理解牛主任这种要把年级前一百的名字加成绩挂到学校大门口展览一整个假期的爱好。

    倒不是不喜欢高调,  十七八岁的年级,  哪有心眼里不想张扬一下的。

    裴衍秋主要是对于老牛的审美不敢苟同。

    红彤彤的背景底色配上金灿灿的字体。

    显眼，气势磅礴,  看起来贵。

    但很土。

    不过很讨中年人的喜爱就是了，谨诚门口张贴的年级光荣榜早就成了学生家长们每学期期末必卡的拍照圣地了。

    裴衍秋不让叶老师今天来,  主要也是这个原因。

    就算先不考虑自己被鹿遥耽误了的坦白计划和人生大事,  光是凭借他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外国友人叶玦的了解，就已经能想象出对方拉着自己在金光闪闪的“裴衍秋”三个大字底下,  肩并肩竖着大拇指拍照留念的画面了。

    被同学们看到的话,  就很不符合裴姓酷哥在学校里沉默寡言的逼王形象。

    和叶老师一起拍照可以有。

    和叶老师一起娱乐大众不能有。

    没错，对于自己一定能进年级前一百这件事,  看起来很不想好学生的好学生裴就是这么自信。

    想到叶玦，裴衍秋的心里就痒酥酥的。

    音乐节那天气氛太好了，他甚至在事后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如果当时他表白,  叶玦可能真的会顺势答应下来。

    裴衍秋用手指敲着放在桌洞里的手机，想到自己刚才为了不让叶玦过来撒的谎就莫名的烦躁。

    其实他原本以为鹿遥的情况在多年的治疗下已经很稳定了，难以交到亲近的朋友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两人因着父母的分居，也并不像其他亲兄妹一样可以生活在一起，虽然裴衍秋和她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但依然只有偶尔的周末才会叫上姜屿和余子洲带着对方出去玩一玩。

    直到今年年初，无意间撞上被混混找茬的鹿遥，他才终于知道妹妹在母亲监管不利、父亲不闻不问的情况下，背着他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也正是因此，他才决定暂时改变留学计划，起码可以保证在鹿遥成年、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之前，代替不称职的父母对妹妹起到一定的正向引导。

    在鹿遥的百般请求下，裴衍秋也并没有将她病情出现变化的事情告诉母亲，而裴朗干脆是从头到尾根本不知道女儿的事情。

    用鹿遥某次治疗后抱着裴衍秋默默流泪时的话，他俩也算是难得的，把父母双全过成相依为命的富二代了。

    只不过这次鹿遥恐慌发作闹出的后果很严重，两人毕竟都还是未成年人，即便裴衍秋就差不到半个月就改过十八岁生日了，也依然需要被通知家长。

    一人一个监护人，必须到齐。

    两个时后，日理万机的裴朗和鹿枳前后脚被司机送来了警局。

    近十年没凑到一起了的一家四口，就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情况下团聚了。

    裴朗和鹿枳见面就互相挖苦也算是传统艺能了，只不过在鹿遥这件事情上却意外默契的快速达成了统一战线的目的，把矛头统统指向了知情不报的裴衍秋。

    裴衍秋倒是懒得与他们争辩孰对孰错，只是在终于能离开警局后，轻车熟路地将鹿遥带去了每月复诊的医院。

    两位家长态度原本依然趾高气扬，鹿枳甚至指责了裴衍秋带着妹妹私自更换治疗师的行为。

    直到裴衍秋冷静地拿出了厚厚一叠就诊记录，并代替依然无法正常交流的鹿遥，将她近期的用药情况和精神状态事无巨细描述给医生后，两位监护人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各自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裴衍秋确实忙，照顾妹妹加上和父母摊牌可是给大少爷折腾了个够呛。

    好在裴朗和鹿枳并不是那种本质恶毒的父母，只不过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将上一代的恩怨加注在孩子身上，只是借着繁忙的工作来逃避早就该担起来的责任罢了。

    虽然分歧依然存在，亏欠了多年的情感需求无法补偿，且短期内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明显的积极进展，但起码也算是有所改变了。

    最重要的是，裴朗大概是猜到了这就是裴衍秋偷着转学部的理由，态度虽没见怎么温和，但到底是没再逼迫他什么，只是熟练地用着平时严肃的惯用口吻作出让步，提醒裴衍秋来公司实习的次数可以不那么频繁，等高考结束再做其他算。

    总之，即使过程不算愉悦且鹿遥当下的状态依然不太稳定，但结果也没有太不尽人意。

    家里的琐事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棘手的就只有叶老师了。

    琢磨着该以什么方式早恋成功的裴衍秋，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在讲台上点评成绩，脑袋里想的全是该怎么布置一下告白现场。

    叶老师配得上最完美的一切，恋爱脑裴如是想道。

    *

    宁大离谨诚中学其实倒也没有太远，叶玦甚至中途有时间去烘焙店给孩买块布朗尼当作奖励。

    虽然他判断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裴衍秋口中的“没考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在溺爱孩子这件事情上很有天赋的漂亮宝贝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采用鼓励教育。

    偷偷跑去送惊喜这种事，主要还是要以“喜”为主的，他又不是真老师，不必对自己的道德标准太高。

    给自己做了一路心理建设的叶玦现在精神状态非常放松，哪怕再一次看到裴衍秋的成绩单上明晃晃的“二百五十分”，也能面带微笑夸对方成绩保持稳定、进步空间大的程度。

    只不过外国友人来交换了快一年，依然没摸透高峰期堵车的规律，不紧不慢的后果就是险些迟到。

    等叶玦果断下车跑到建校位置简直糟糕路况重灾区的谨诚门口的时候，外面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接孩子的学生家长的。

    估计是由于返校发成绩的原因，叶玦甚至觉得眼前的场面比自己在这实习的时候要宏大不少。

    光速融入接孩子氛围的叶玦站在马路对面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也没瞧明白正门旁边围着的那些人是在干什么。

    社交方面没有障碍的叶轻轻拍了拍不远处一位阿姨的肩膀，并露出了招牌的温柔笑容，礼貌且阳光地询问道：“美女姐姐，不好意思请问一下，那些人聚在门口是在拍什么呀？”

    被称作姐姐的学生家长显然有些微怔，喜悦中又带着点犹豫地看了叶玦一眼，然后在这位年轻帅哥真诚且肯定的目光中确认了对方就是在跟自己话后，“咯咯”得笑出了声。

    “哎呀，帅哥嘴真甜！”她朝着叶玦指着的方向看去，然后恍然大悟般地对叶玦解释道：“那边是光荣榜，谨诚的老传统啦。”

    “只有普通部每个年级的前一百名才能被挂出来，害，我根本不用去看，我家那个混球不考倒数我就谢天谢地了。”阿姨十分自然地顺口骂了一嘴自己家的孩子，然后望着聚在那边开心卡拍照的优秀学生家长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不过显然这种失落的情绪只存在了短暂的几秒，叶玦这边刚点了两下头，对方便把话题转移回了他的身上，阿姨好奇地量了一圈这个跟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外国长相，自来熟地问道：“帅哥，你也是来接孩的么？”

    叶玦听了微微一愣，但想想对方其实也没错，只是裴衍秋听了这话估计又要和自己闹别扭。

    不过朋友现在听不到，于是叶玦笑得灿然，果断地点了好几下头，后脑勺束着的揪揪也随着他的动作弹了好几下：“对对，来接我弟弟，他也是普通部的。”

    “哎哟！真好真好，你弟弟高一还是高二啊？”阿姨健谈得很，顺着话题就要继续攀谈下去，“那你不过去看看大榜呀？你长得看着就聪明，弟弟肯定也差不了。”

    虽然被夸奖很开心，自家弟弟长得确实也很聪明，但叶玦对于裴衍秋的二百五水平还是很有清醒认知的。

    除非全年级有一半的人缺考，幸运的话裴衍秋没准儿能光荣的在榜单最后面找着个与实力相配的一席之地。

    “成绩不重要，我们一家只希望他健康快乐。”话术大师叶角色扮演得十分沉浸，自我安慰的同时也当是开导对方了。

    这话可一下子引起了阿姨的共鸣，中年人的话匣子一开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了，好在叶玦也是个爱聊天的性格，正好等裴衍秋比较无聊，最后竟是跟对方交流了二十多分钟的“青春期男孩教育心得”。

    直到对方嘴里的混账拿着进步很大的成绩单，兴冲冲地跑到妈妈这里炫耀讨赏，相见恨晚的俩人才算是终止了话题。

    看着对方母子俩其乐融融远去的背影，无痛当家长的叶玦心里竟是莫名浮出了一丝羡慕。

    别人家孩的成绩进步了那么多，他家这个因为怕挨骂今天都不敢让自己过来。

    两个多月的叶老师课后补习可算是水漂了。

    叶玦是越想越愁，来的路上做的心理建设逐步倾塌。

    他是真的疑惑，为什么裴衍秋平时看起来不像个脑袋不灵光的模样，怎么一到考试的时候就能掉链子掉得干脆利落、毫无障碍。

    时间慢慢过去，校门外面等候的家长已经没剩多少了，叶玦左等右等依然是没看到裴衍秋熟悉的身影。

    没戴眼镜的叶玦抱着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想法还是决定直接到马路对面去，省得真的错过了孩，白白浪费半个下午。

    红灿灿的光荣榜就贴在谨诚大门口气派的浮雕墙面上，刚才离得远，加上周围一直有人挡着，没戴眼镜的叶玦还没感受到阿姨口中的“很厉害”、“有排面”、“光宗耀祖”、“人人渴望”

    这回离近了一看，好家伙。

    稳重却喜庆的深红色，配上耀眼夺目还会反光的金色字体，精良的做工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布料质地，边上还用银线绣着繁琐的花纹和谨诚的校徽。

    的确很浮夸，啊不，的确很光荣了。

    哪见过这阵仗的外国友人心里连连咂舌，瞬间觉得当年基础教育时期拿的什么荣誉证书、什么奖牌，统统黯然失色，并默默决定回国后给亲弟弟的学捐个差不多的。

    自己当年没体会到的社死，啊不，荣耀，弟弟一定要拥有。

    心里泛着坏水的叶玦神色轻松，光是想着拉着哭丧着脸的屁孩在榜前合照的场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执行力一向高的叶玦干就干，火速掏出了手机算给眼前红彤彤的东西拍个照片，到时候找个店就参考这个模子设计。

    众所周知，这种按照某种顺序排列的榜单是有种特殊吸引力的，不管里面有没有认识的人，最顶端的位置那肯定是要瞻仰一下的。

    这算是条件反射，也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当然，叶玦也很难抵挡这种本能。

    可当他的余光扫到那位榜首、全谨诚今天最光荣的好同学时，自以为很见过世面了的叶玦还是愣住了。

    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这三个比夕阳余晖还要绚丽夺目的字组合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眼熟。

    熟烂了的那种。

    【高二年级】

    【第一名：2A  裴衍秋  705】

    备受震撼且开始怀疑应该是重名的叶玦：……？

    只不过很快这种猜想就被人无情的否定了。

    几个男生嬉笑闹的声音远远地从校门里传了出来，显然独属于十几岁青少年获得某些殊荣后亲密好友之间的调侃起哄。

    嗓门最大的那位声音十分有辨识度，基本不需要怎么思考，就能得到这人肯定姓余的结论。

    “裴哥牛逼！！”

    “裴哥请吃饭！！”

    “裴哥爱情学业双丰收！”

    年轻孩腿脚都快，这才一会，几人就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叶玦撞破了孩的谎言可自己却莫名的心虚，趁着几人还没看到他，连忙一个闪身躲到了粗壮的榕树后面。

    而裴衍秋熟悉的声音也非常清晰地钻进了叶玦的耳朵里。

    “爱情暂时没丰收。”裴姓孩语气带着骄傲故作谦虚的道。

    忠实裴吹余子洲摆了摆手，情绪比他裴哥可激昂多了：“害，早晚的事。总之年级第一牛逼就完了！是不是啊屿哥！”

    姜屿挑着眉附和道：“嗯，705牛逼。”

    树后目睹了一切的爱情本人：……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忽然一辆黑宾利缓缓地驶到了他们面前。

    车窗降了下来，后门被余子洲抢先一步开，叶玦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自己平均线以上灵敏的听力。

    司机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故意一样，方圆十几米的所有活物都能听个真切：“少爷，裴总让我来接您和两位少爷一起回老宅。”

    直到高贵年级第一裴衍秋和他的“狐朋狗友”上车并消失在路口，叶玦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与光荣榜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相对沉默良久，几分钟后，公共场合一向讲文明懂礼貌的叶姓甜心，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备受震撼的声音。

    “F**k！”

    作者有话要：　　此时的裴还不知道他可能实现不了早恋的美好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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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啦！晚点应该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