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  天气也不算太热，谨诚中学高二普通部的新任年级第一拎着包装精美的中式点心礼盒，站在叶玦公寓的门口,  心情十分沉重。

    裴衍秋伸向门铃的手是犹犹豫豫,  仿佛不是来见心上人,  而是来接受制裁的。

    昨晚他收到叶玦让自己带试卷和综合评价表的消息时就顿感不妙,  而在之后不管他怎么给对方电话，叶老师都没接,  简直就是给他的猜测进行了个官方认证。

    余子洲和姜屿虽的确是出了点什么“一进门就开始哭”、“你抱着他的腿就卖惨，叶老师一定会心疼你的”此类的馊主意，但本质上还是喜闻乐见加幸灾乐祸的。

    基本确定自己多半是翻车了的裴衍秋，没时间思考三人摇摇欲坠的友谊还有什么继续的意义，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思考对策。

    就连梦里都是叶老师冷笑着对着他阴阳怪气：“裴衍秋,  你真是好厉害啊~”

    告白未捷马先掉的裴衍秋只觉得牙根痒、心里闷,  总之是从到大没体会过的懊恼。

    一步错步步错的滋味可是让他好好享受了一遭。

    虽然这个车肯定是翻了的，但裴衍秋还是很想知道,  翻到什么程度，以及到底是怎么翻的。

    况且他也根本不敢找理由放叶玦鸽子,  不然罪加一等,  他这辈子都别想早恋了。

    所以今天一大早裴衍秋还是老老实实去精品店买了礼盒，并带齐了东西,  准时准点地站在了叶玦家门口。

    表面波澜不惊,  实际紧张得要命的裴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按下了门铃。

    也许进门就开始哭真的是个好主意呢

    酷哥绝望。

    叶玦过来开门的速度很快，显然是早就在等他了。

    门开了,  叶老师身上清清爽爽的柚子香跟着他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对方的裴衍秋难免发怔，平稳了几天的心跳也好像辨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非常不争气地在胸腔里叫嚣着想念。

    裴衍秋忽然忘记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切解释和招数，凭借着本能的反应把拎着的礼物往前一递，自己也紧跟着往屋内迈了一步，手指狡猾地趁对方握着门把捏住了叶玦的袖口。

    最近已经将撒娇卖乖技术锻炼娴熟了的裴衍秋轻轻扯了两下，低垂着视线，睫毛微微颤抖着放软了语气。

    “对不起，我错了……”

    少年人的声线清凉，可此时却被歉疚和讨好填满。

    他一向擅长在对方面前示弱。

    可叶玦确实不咸不淡地轻笑了一声，裴衍秋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弯起了唇角，又眯了眯眼睛。

    眼前的画面渐渐和昨晚噩梦里的重叠。

    只见叶玦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薄唇上下碰了几下，语气不怎么友善地道：

    “裴衍秋，你真是好厉害啊~”

    好厉害的裴衍秋：……

    梦境照进现实。

    裴衍秋咬了咬牙，心里被“我完了”刷起了屏。

    叶老师真生气了……

    *

    其实叶玦倒也不算真生气，只不过被人瞒着的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受，如果换成其他人，他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但毕竟对方是裴衍秋。

    叶玦看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出局促的孩，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七百零五总比真二百五要好。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到底还是要敲敲的，就这么简简单单原谅了岂不是显得他很没面子。

    叶玦迅速沉下了脸色，“当”得一声把手里的茶杯没好气儿地撂在了桌面上，摆出一副懒得搭理对方的姿态：“试卷给我。”

    心虚加不知所措的未成年裴立马照做，乖乖巧巧地把背包里的卷子和成绩单一股脑地掏了出来，摊到了叶玦面前。

    叶玦微皱着眉头低头翻阅着对方满分的数学和英语，心里感概自己对于裴衍秋身上这段时间以来的违和感果然不是错觉。

    但表情还是保持的很是严肃：“你好聪明啊，年级第一诶。”

    漂亮宝贝阴阳怪气。

    裴衍秋哪受得了叶老师这种语气，眉眼耷拉着低头坐在那里，温驯地声认错：“哥哥对不起……”

    “嗯。”叶玦冷哼一声，把手交叉到了胸前，坐在裴衍秋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抬了抬下巴，虚张声势地开始了问询：“我给你一个狡辩的机会。”

    心里紧张得要命的裴衍秋哪看得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前几年从牛主任那躲过去的霉头全都累积到这次了，赶紧坦白从宽把叶老师哄好才是正道。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裴衍秋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同叶玦对视，“最开始我真的没想到后来会和你有那么多接触，你问到了，我不想把家里那些混乱的事情摊开来解释，就顺着性子随口答了。”

    “在你没离职前，我怕私自转部的事情被家里知道闹出麻烦，所以不敢坦白。”裴衍秋顿了顿，连忙补充：“我知道应该对你多些信任——”

    “这些我能理解。”叶玦却忽然开口断了他的话：“我们当时并不熟悉，你不信我是情理之中，但之后你明明有过很多次机会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衍秋心虚地偏移开了视线，话也没了平时的利索，和全天下闯了祸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孩没什么两样：“你不在谨诚了，我没有每天缠着你的正当理由，如果完你就再也不想理我了，我根本没立场去找你……”

    至于为什么怕这些，不需要裴衍秋明白，叶玦也知道对方言语之外的意思。

    叶玦抿了一口茶，语气放和缓了不少：“鹿遥的情况很严重么？”

    裴衍秋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在这转移话题，微微一愣，但还是如是回答道：“嗯，她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我们父母分开的早，平时见面不算频繁，我也是今年才知道她的恢复情况不太尽如人意。”

    “我父母的关系有些复杂，我们……跟两边都不亲近。”

    叶玦点了点头，并没有让裴衍秋再继续下去，毕竟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他只是需要知道裴衍秋欺骗的自己的是哪一部分，至于其他的并不想探太多。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片刻，裴衍秋摸不准叶玦的意思，不敢画蛇添足，只能安静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宣判。

    叶玦看着有些发蔫的孩，本就不算太认真的那点不满，到底还是散了个干净。

    从前他见过不少深陷在无望恋情中的来访，他们因着各式各样的成长环境遗留因素，在关系的早期对于伴侣过分讨好、缺乏明确底线，而对方也并不是什么可靠的人，最后导致自己受到极大伤害，却依然恋恋不舍难以脱身。

    叶玦知道该如何抽丝剥茧分析此类个案的成因，也明白一段健康长久的关系该如何进展才是应该，更清楚恋爱关系中什么样的推拉和心机更能让对方沉迷。

    但到了自己身上，叶玦忽然发现，原来对待喜欢的人就是很容易失去原则。

    看不得他委屈落寞的样子，也不想让他失望。

    这种想法很危险，不理性，在没有漫长时间佐证对方心意之前，都很难分辨前方是蜜罐还是深渊。

    叶玦暂时没有想明白裴衍秋之于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也还没弄清楚为什么从未产生过的悸动，会被眼前初具成年人外形的少年牵引。

    新奇的感受总是会给人带来难以抗拒的兴奋。

    理智告诉叶玦应当慢慢来，再相处久一点，再拉扯得长一点。

    应该让他先一步陷进你的网，鲁莽做出的决定大多只会带来伤害。

    可叶玦不是很想听。

    他忽然很想要承担这次风险，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在享受过对方最美好的少年时光后，将他放归人群。

    再了，他也很想验证出裴衍秋到底会有多特别。

    叶玦一向都是随心所欲的。

    所以他现在想要去做的事，就不会等到下一秒。

    只听叶玦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没了责问，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他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将已经徘徊在脑袋里好些天了的心思问出了口：“衍秋，你喜欢我对么？”

    叶玦一向直接，仿佛骨子里天生少了那点迂回婉转。

    不是坏事，但也不一定总是好事。

    因为想见裴衍秋，所以就撞破了孩拙劣的谎言。

    因为莫名觉得对方特殊，所以才随随信，几乎没有过怀疑。

    因为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干脆直接由自己将一切不合时宜地挑明。

    “对。”裴衍秋虽然意外，但依然回答得迅速，好像生怕但凡有点犹豫就会迎来他最不想面对的结果似的。

    叶玦笑着点点头：“那你以后还会骗我么？”

    裴衍秋表情郑重：“绝对不会。”

    “嗯……那行吧。”完，还没等裴衍秋琢磨明白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叶玦却已经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穿鞋去了，“昨天想着要找你算账，根本没去买菜，家里没剩什么食材了，你得先陪我去趟楼下超市。”

    一头雾水，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的裴衍秋坐在原处一动都不敢动。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我刚才算不算是表白了？？

    母胎单身的裴对这一套是什么路数显然不太熟悉。

    叶玦却站在门后，回头朝他笑得温柔：“衍秋，你吃不吃鱼？”

    吃不吃鱼算是什么回复啊？

    一向从容的酷哥这下也绷不住表情了，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急切和不解，伴着叶玦叫他一起出门的招呼声，无所适从地磨蹭到了对方旁边。

    “租的房子不能做油烟太大的东西，不然还是出去吃吧。”叶玦像往常一样，熟络地揉了两下正俯下身系鞋带的裴衍秋的脑袋，“就当是庆祝一下。”

    裴衍秋温顺地任他搓圆捏扁，甚至为了方便对方的动作，站起来的时候都心翼翼的。

    听了叶玦的后半句话，依然没搞清楚状况的裴同学真诚发问：“庆祝什么？”

    叶玦看着眼前难掩青涩懵懂的少年，难得的感觉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嘛，自己一个马上要大学毕业了的人，哪有被还差几天才成年的朋友推着走的道理。

    虽然也没谈过恋爱，但就是要装作自己很懂、很熟练、很不在乎的叶玦，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两下发胀泛红的耳廓。

    然后又捏了捏裴姓酷哥最近瘦得快彻底消失了的奶膘，很有成年人风范，试图把那点羞怯藏个严严实实，叶玦故作坦荡地道：“庆祝你学业爱情双丰收。”

    还没等裴衍秋反应过来，他便轻咳了两声，继续着直球：“我没什么经验，不太清楚流程，确认关系之后要做些什么证明一下么？”

    叶玦笑得狡黠，可漂亮的蓝色眼睛却随着睫毛的颤动移开了视线，刻意不与裴衍秋亮晶晶且炽热的目光接触到半点。

    他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顿了顿，稍微有些犹豫地提出了建议：“嗯……直接接吻好像有点别扭，但也不是不行，你们国内比较倾向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啊？不然还是先抱一下吧——唔！”

    还没等叶玦把后半句话全，压抑了一个多月的裴衍秋在确定了他的心意后瞬间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叶玦被吓了一跳，紧张得有些肢体僵硬，可闻着新晋恋人身上淡淡的柠檬草的味道，他到底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用指尖顺着对方的肩胛骨轻柔地抚摸，安慰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裴衍秋，少年人偏高的体温顺着肌肤间的触碰传递到了叶玦身上。

    叶玦的朋友像一个真的朋友一般，眷恋地在他的颈侧撒娇似的蹭了两下，柔软着语调嘟囔埋怨道：“您吓坏我了……”

    叶玦失笑出声，哄孩子的同时也不忘敲：“以后还敢么？”

    “不敢了，我什么都听您的。”男朋友乖巧地答道。

    裴衍秋这张嘴无师自通地腻得很，叶玦听着却还蛮舒坦的，他刚要推推孩，把下午的活动拉回正轨，耳根处却被什么柔软的物体浅浅地碰了一下。

    “谢谢您。”有些炙热的呼吸伴着气音撒在叶玦敏感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酥麻的痒。

    放肆和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更是其中的代表。

    得到许可权的少年将细碎的吻落在心上人的耳侧和脸颊，却在即将触上那带着笑意的嘴角时，忽然学会了什么是克制。

    裴衍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抱着叶玦的力度也放松了几分，十分讲礼貌地后退半步，准备好为自己略显冒犯的举动接受叶老师的教育。

    可没想到叶玦的眼睛却眯了眯，拇指在裴衍秋摩挲过的地方点了点，表情若有所思。

    抬头与“流氓”对视几秒后，仿佛给自己壮胆般，戏谑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裴衍秋有些疑惑：“什么话？”

    叶玦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凑得再近一些，然后有来有往地贴到了裴衍秋的耳边，轻轻摇了摇头，并压低了声音：“撩完就跑，不是很道德。”

    午后的阳光穿过清透的纱幔照进室内，空气中是浅淡的柚子清香与柠檬草混杂着的味道。

    踩着线实现了早恋愿望的少年，在十八岁生日的前三天，猝不及防地吻到了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　　裴衍秋  很行

    确认关系拥抱接吻一条龙（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漂亮宝贝更莽一点）

    ——————————

    晚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