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程少天已经?在?城内东躲西藏了好?几日, 那日他爹和他快走,他是不肯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爹要束手就?擒,倘若是他, 肯定会选择奋力一搏。
程少天自然不会想到, 倘若奋力一搏,便是公然谋反。可他们有什么资格谋反呢?他们是有城内的兵力,然后呢?
这?必定是一条死路。
程敬生只得断尾求生, 无论如何, 先将儿子送走,倘若他争气些, 还能再找机会回来救他。即便他不争气, 也好?歹没断香火。
但程少天并不这?么想,他一夕之?间跌落云端, 不再被人左右奉承,反而如过街老鼠一般。他是在?心里恨极,又想到爹的处境,更是悲从中?来。他猛地?一拍桌子, 决定一定要把爹给救出来,再给那个姓傅的一点教训。
他们人多势众,他虽然不过, 可是他可以想点别的办法,比如,他那个肤白?貌美的娘子。他虽然不过那个姓傅的,但可以将那娘子掳走, 给他一些教训。
程少天想得轻松, 没想到事情?实行起来如此艰难。
首先,城内情?况反转, 到处贴着他的通缉告示。他从前又颇为放肆,因此城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他出入都难,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做。可他如今剩下的人手又不多。
其次,他就?这?么点人,根本突破不了重?围,救出他爹。
再次,他也根本摸不到傅家?那娘子。
好?在?苍天有眼,终于有一天,让他等到那姓傅的和那娘子一道出街。程少天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便被这?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便冲了上?去。
原本二人身侧连个护卫也无,却?在?程少天冲出来那一刻,从周遭多出数十人,着暗红色官服。
那是拱辰司的官服,在?上?京令人闻风丧胆。但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程少天还要费力辨认一番,才敢勉强确认。
傅如赏回来当日并未着官服,因而程少天还不知晓他的身份,这?会儿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倒是后知后觉。
传闻拱辰司新任指挥使年轻有手段,只不过人生得颇像地?狱罗刹,阴森可怖。
年轻,对得上?,姓傅,也对得上?,总是阴沉着脸,也对得上?。
程少天这?时候终于感到一丝畏惧,听?闻这?傅如赏连自己亲爹也毫不手软,在?他手下,只有生不如死的份儿。
他想起程敬生,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一时间有些悲愤,面目狰狞之?中?唤了声爹。而后
他已经?明白?这?是引蛇出洞,他们就?是故意引他出来的。他啐了声,指着傅如赏骂道:“你这?无情?无义的恶鬼,你放开我,你竟情?愿用这?美貌娘子做诱饵。”
傅如赏眸光一冷,冰冷的剑贴着他脸颊轻拍了拍,语气轻蔑:“你爹这?么费尽心机把你送出来,真是白?费功夫。来人,带回去。”
程少天忽然聪明起来,临走之?前,程敬生告诉他,我已经?尽力将你摘出去,你别怕。
他挣扎起来,喊道:“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他趁机挣脱开束缚,眼尖瞥到压着自己那人的佩剑,又瞥了眼高大男人身后的娇弱身影,竟拔剑冲向盈欢。
盈欢自上?回事后,对这?些陌生男子多少有些畏惧,因而本就?躲在?傅如赏身后。傅如赏眼疾手快,更是挺身而出,挡在?她身前。
程少天没学过武,因此出去作威作福也多靠家?丁与程敬生的权势,是个绣花枕头。这?一招落下来,哪怕用了十分力气,也才堪堪砍进一寸。
拱辰司的人原是看他绣花枕头,才没太过认真,但真出了事,立刻便反应过来,将人拉了回去。程少天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着,傅如赏瞥了眼。干脆的一脚踹在?他腿上?,程少天惨叫着跪在?地?上?,押送他的人趁机给他嘴堵上?,终于清净不少。
这?点伤对傅如赏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但盈欢十分在?乎。
她盯着他伤口?,待他处理完事情?只够,才迫切开口?:“你的伤?”
傅如赏满不在?乎:“没事。”
那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很快染红他的外衫,看着就?疼,哪里能没事?
盈欢有些着急,眼神带了些心疼与哀求:“要不还是处理一下吧?”
傅如赏步子一顿,迟疑着把要拒绝的话咽下:“好?。”
那些事自然有他们处理,傅如赏被盈欢牵着回到住处。她命宝婵去取药箱来,宝婵走后,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拉着傅如赏袖子,很仔细,怕扯到他伤口?,心翼翼按下他坐在?那方矮榻上?。她眉头皱得厉害,一双眼丝毫不敢放松,似乎很怕他疼。
傅如赏将她神色与动?作尽收眼底。她从前便这?样?,很在?乎他伤病发热之?事,仿佛生点病就?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哪有这?么娇气?她自己倒是挺娇气的。
傅如赏垂眸,敛下这?些事,当做有趣一般,看她的反应。
盈欢目不转睛盯着那伤口?,似乎伤在?她自己身上?似的,竟还要咬着牙吸了口?气。
傅如赏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从心底冒出一股暖意。
从前连李兰心对他受伤都没这?么细心,更别傅渊。到头来,竟只有一个盈欢在?乎。
傅如赏忽然伸手,将她巧的五指包住,被盈欢皱着眉呵斥:“你干嘛?你别乱动?啊!”
他看了眼左手上?的伤口?:“盈盈,只是剌了一下,不是残废了。”
盈欢从他语气里听?出些调侃之?意,一时有些羞恼,抬起头来,正欲反驳,却?撞进他眸中?,一时忘了自己要什么。
傅如赏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过柔情?,这?眼神放在?他身上?,按理有些违和,谁看见过这?么一面的傅如赏?
现在?盈欢可以,她看过。
他连五官都放松下来,他平日里五官崩得紧,因而显得很威严,但此刻放松下来,却?没那种难以靠近之?感了。
盈欢愣着许久,才有些迟缓地?移开视线。视线往下,又落在?他唇上?。那颗痣隐没在?下唇的边缘,被那些红挨着,在?此刻更是显出一种柔情?来。
她的手被傅如赏攥着,感受着他手心里的热意,源源不断。
仿佛周遭的气温也升上?来了,分明房中?放置了冰盘,分明不久之?前也没这?么热。顷刻之?间,她却?连额上?都起了一层汗。
宝婵取回药箱,脚步声匆匆而来,“大人,夫人,药箱取来了。”
盈欢下意识退开一步,抽开手,去拿药箱。她开药箱,先替他清理伤口?,而后才上?药,最后包扎。傅如赏全程眼都没眨一下,只她一个人皱眉瞪眼又咬唇。
待包扎完,盈欢那层汗更厚了。她取出帕子擦去额上?的汗,手心也有些汗,便转身去净手。
她将手浸在?清凉的铜盆中?,水面起了些波纹,浮光粼粼。盈欢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那双手走神。
夜里他们共枕,盈欢怕自己睡觉不规矩,硬又抱了床毯子过来,给自己盖。其实伤口?也不是很深,养几天应该就?好?了。
她是为了他好?,但傅如赏根本不听?,强硬地?跨过线来,非要抱着她睡。盈欢怕自己挣扎更伤到他,只好?屈从没动?。
处理这?边的烂摊子还需要些时日,底下还有不少人要抓,至于清点账目,更不必。他们启程回去也许需要时日,回到上?京大概已经?九月底。
那时夏天的气数便差不多尽了,上?京的秋来得很急,总是不经?意之?间便席卷整座城。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盈欢闭着眼,背贴在?他心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亦或者是他的。
蝉鸣还叽叽喳喳地?吵闹,伴着蝉鸣,盈欢迷糊地?睡过去。
又做了梦,这?回不再是时候,而是未来。
她梦见傅渊与傅如赏争吵,吵得不可开交,她站在?旁边,怎么也劝不住。
梦里没有结局,亦或者她没有记住结局,醒过来之?时总之?结局一片迷雾。傅如赏已经?不在?,她又出了身汗,唤宝婵进来,干脆洗了个澡。
之?后几日,倒是一切顺利。
很快踏上?回京之?旅。
回去的时间不那么紧,大家?都可以慢悠一些。程家?几个人被关押在?笼中?,盈欢与云秀对视一眼,云秀朝她笑了笑。
晁易也看见了云秀。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云秀是故意的。
趁着休息之?时,晁易还是给云秀送了些吃食过去,问?道:“你当时为何……”
云秀声道:“他们的确是做错了,我虽然有些娇纵,还不至于分不清大是大非。”她笑了笑,有些释然,“晁大哥,其实我还想了些的事。我还是觉得你得不对,有句话不是这?么的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咬唇,将头垂下。
盈欢在?马车上?休息,远远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将帘子放下。
除了感慨晁易与云秀,还感慨程家?人的关系。程敬生对云秀的态度,勾起了盈欢的一点遐想。
程敬生着爱女儿,可是却?在?富贵面前,选择了牺牲女儿,去换取富贵。也许他早就?迷失了本心,什么儿女亲情?都比不上?权利和富贵。可他又舍得把程少天给送出去,不过是因为偏心。
可这?世上?偏心的父母少吗?比比皆是。
她又长叹一声,看向傅如赏。
傅如赏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她是担心云秀,道:“她干干净净的,又揭发有功,你可以安心。”
盈欢将错就?错,嗯了声。
从江南回上?京,花了一个半月。
回来那日,上?京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进城门之?时,萧润携众臣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