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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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欢随丰山一道进了宫, 一路上心神不定,神思恍惚,一直在想傅如赏。是因为昨天傅叔叔的那?些话吗?

    眼看着到?了第三道宫门, 盈欢下马车, 随丰山步行。去?的不是崇政殿,而是奉天殿。奉天殿是宫内最高的宫殿,萧润立在栏杆旁边, 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面朝盈欢。

    盈欢福身?行礼:“臣妇参见陛下。”

    萧润抬手挥退下人,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与飒飒冷风。

    萧润转过身?去?, 居高临下眺望这皇宫,开口:“朕今日请你来, 是有些话想同你。”

    盈欢将头低得更下,她大概能猜到?是关于傅如赏的话。

    “珍之走了,你知道了。他一大早进宫见朕,言辞坚决地自请去?边疆, 他走得很早,这会儿估计都出城十几里了。边境之事,如今还?只有我?与他知晓, 原本朕还?在苦恼该怎么办……”他叹了声,踱步向?更高处,“珍之自便很优秀,无论?文武, 他对自己其实极度自律, 也很克制。我?们都比不上。朕从前不懂,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严格, 后?来慢慢明白了,他真的很想得到?明国公的认同。”

    萧润无声地笑:“你也看见了,明国公真的从不对他有什么反应。”

    盈欢跟在萧润身?后?,沉默不语。

    是,她知道,并?且在昨天也知道了缘由。

    萧润又与她了很多,例举了很多时候的事,盈欢一件一件听得认真,也听得心酸。一个连出生都不被祝福的人,这么多年的执念,哪儿是放下就能完全放下的?

    萧润最后?又:“昨日明国公那?些话,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击,他从前还?能有个由头恨明国公,他是人。可临了,他自己才成了了人。珍之想不开,也是寻常事。朕其实劝过他,但他意志坚决,朕劝不住。其实换种方式想,也许他走了,反而能想得开一些。”

    盈欢垂眸,望着自己鞋尖,真的能吗?南墨善骑射游牧,一旦开战必定是场硬战,很难。倘若他在边境出了什么什么意外?盈欢不由胡思乱想,又暗骂自己,不许不吉利的。

    只是战事一旦起,少?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不能停止。盈欢低低地叹息,道:“臣妇明白。”

    在听完萧润的话之后?,盈欢心里其实还?算乐观,她换位思考,能理解傅如赏的心情。

    那?几乎是人生的全盘否定。谁能轻易地接受?

    只是她以为,他放下真的能放下,不那?么在意。可他连做梦都梦着那?些往事,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从宫里出来,盈欢仍旧忧心忡忡的。途中经过明国公府邸,不知不觉便走了进去?。待缓过神来,她已经在国公府中,见着了苏眉和?傅渊。

    苏眉肉眼可见地轻松许多,人也有活力不少?。傅叔叔是瘦了些,但脸上似乎也释然不少?。

    傅渊昨日重见天日,还?未来得及有精力注意盈欢。后?来与苏眉回到?家中,洗了澡后?,安然地依偎在一起,才听苏眉起。

    盈欢竟嫁给了傅如赏。

    傅渊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当?下便觉得是为自己入狱一事,盈欢被迫嫁给傅如赏。即便苏眉后?来解释,傅渊还?是不大放心。

    今日盈欢来,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行事都更稳重。傅渊看在眼里,一瞬仿佛觉得这个看着长大的姑娘真长大了。

    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有些愧疚。

    傅渊心里总觉得,傅如赏与盈欢而言不是良配。

    “盈欢,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待你好吗?倘若不好,这婚事……”

    “爹爹,他待我?很好的。”盈欢断他的话,从胸中吐出口气。何止是好,他都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吗?

    想必是没有了。

    盈欢抬眸,量这久别的国公府,一切还?同从前一样,只是莫名多了些陌生。反倒是那?儿,她住得更熟。

    傅渊招呼她,问她要不要回从前的房间?看看。盈欢嗯了声,以前的房间?没什么变化,昨夜傅渊命人扫过。她指尖碰触过那?张梨花木梳妆台,碰触过那?面铜镜,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时候她还?老喜欢和?苏眉撒娇,也时常在府里撒欢,还?有更一些的时候,老喜欢巴巴去?找傅如赏玩,贴他一张冷脸。

    盈欢忽然鼻酸,两?代人的恩怨,谁也不清楚。反正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谁也过得不开心。

    可是娘和?傅叔叔毕竟后?来还?是在一起了,尽管蹉跎了十几年的岁月。

    至于她自己,更不必了。她是个实实的受益者。她得到?了荣华富贵,得到?了家庭的温暖,甚至得到?了傅如赏的爱。

    可是傅如赏呢?他得到?了什么?自始至终,什么也没得到?过。

    在生养的母亲那?里,是一个令人骄傲的筹码,是一个情感的寄托;在父亲这里,是一个不被期盼的血脉,是一个相见两?厌的罪孽;而在世人眼里,他不就是手段狠辣的拱辰司指挥使。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他是否得了先生的称赞,是否今日与朋友交往高兴,是否吃好睡好……

    盈欢一瞬间?泪眼婆娑。

    “爹,如赏他走了,他和?陛下自请去?边境了,南墨战事……”盈欢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话。

    傅渊闻言一怔,眸色颤动,还?是沉默着。

    他无法?平和?地面对这个孩子,因此不知些什么。

    盈欢用手背擦去?眼泪,深吸了口气道:“我?……我?先回家了。”

    从国公府离开之后?,盈欢头靠着车厢壁,又在车里哭了一场。难怪他会喜欢自己了,因为只有她会偶尔关心他,记挂着他。那?些漫长的岁月,难熬的冬天,他都默默地看着自己。

    难怪他不爱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倘若他安然回来,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为他亲手煲汤,为他缝制新衣,问他有没有冷,有没有热。

    盈欢眼睛红着,回到?府中,大抵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府里安静不已。她兀自进了房间?,屏退了左右,安静在房中坐了许久。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可她手却冷着,盈欢回过神来,觉得有些疲惫,便转去?床上躺。躺下来的时候,发觉枕头下压着东西?。

    她先瞧见了那?穗子,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她送傅如赏的那?个平安扣。

    她掀开枕头,赫然见平安扣压在一个褐色的信封上面。开信封,竟是一封按了手印的和?离书。墨迹还?有些花,可见是新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