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更难的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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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铃铃——”

    发病的痛苦余波中,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声音在持续不停地回荡着。

    这是的铃声?闹钟的铃声?还是——

    谢清呈条件反射地惊醒了。

    这好像是学校里上课的铃声。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上课的铃?

    谢清呈猛地睁开眼,他躺在床上,喘息着,那卧室像极了十多年前自己在贺家的卧房。

    他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不是他还模糊地记得刚才的事,如果不是贺予还在自己身——

    谢清呈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贺予并不在自己身边。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而已。

    “叮铃铃”

    窗外的那个闹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

    是那中非常扁平的铃声,很像是学习广播站的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

    那中做梦般的感觉更强烈了,谢清呈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躺在贺家的别墅里,这十几年跌宕起伏的人生就是他的一场梦。

    他不由地下了床去,想要去洗间找一面镜子,他心跳的飞快,难道真的是梦?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难道

    他的脚步在经过窗边时就停住了。

    谢清呈脸白如纸地看着窗外的情景。

    他不是在做梦。

    或者就是他的梦还没有醒。

    他来到窗前,指紧紧攥着窗棂,俯瞰外面的世界。

    那并非是他登陆后见到的曼德拉岛。但也不是贺宅外宽敞的草坪。

    他目之所及的,竟然竟然是一大片像极了沪大“梦幻岛”的地方!!

    梦幻岛是沪大的一处半荒废的人工岛,很早以前就有了,甚至不知道是这所百年名校的哪个时期所建的。后来学校废物利用,将它划给了沪大的户外运动社做社团活动。校游园会时,谢清呈曾经帮谢雪代班九尾狐,和贺予一同被困在那座荒岛上过。

    不会错的

    虽然外面的岛屿比沪大的梦幻岛大了十多倍不止,但是从地貌构架和建筑物分布来看,这就是沪大的“梦幻岛”。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脚背如蛇上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梦着还是醒着,他到底是在曼德拉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谢清呈竭力地让自己静下来,平复着呼吸,再一次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心在嘭咚嘭咚地跳着。

    太诡异了

    他冷静下来之后,渐渐地分辨出,这里就是曼德拉岛。但是,只一觉过去,它竟和他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黑暗森林不见了,血河也没有了,那些超现实的未来景象居然在一夜间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地面上成群结队狂奔的,不是械狗,而是真正的狼犬,而它们头上都戴着控制芯片环。

    地面上那些破碎的甲战士也不再是死物,而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残躯,距离相隔太远,谢清呈看不到那些死人的脸,但他确定那些都曾是活人,而不是所谓的器人。

    空中一圈圈盘旋着的天马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零星散布的无人和结构诡异的型直升。

    还有那条血河

    那条血河里横七竖八地丢着很多人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成了白骨,这条河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化工河,而是一个罪恶的抛尸地!

    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完完全全是一座现实犯罪基地,一座大型的非法军事空地,一座屠宰场,一座生物实验室,一座乱葬岗。

    谢清呈再凝神细看,甚至惊愕地发现自己所处的古堡,也完全不是之前看的那副景象。它原来是一座厚重的钢筋水泥铸成的大楼,结构简单,但是城防坚固,看上去就像一座堡垒,一所监狱,甚至像是一家戒备森严的疯人院。

    极度震愕间,身旁忽然传来青年的声音。

    “你你醒了?”

    谢清呈蓦地转头。

    是贺予。

    贺予刚才是在浴室里,他安抚着谢清呈睡着之后,出了一身的汗,刚刚他就是在浴室洗澡。

    贺予从谢清呈的脸色当中就看出了对方的震愕,他一瞬间什么都知道了。他走过去,将目光投向窗外,因为是在监控之下,贺予不能表现得太关切,于是他只是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和谢清呈一同看向窗外的情景。

    “你也都能看见了,是吗?”

    他们站的近,对话声音很轻,是监控所捕捉不到的。

    贺予看着外面,对谢清呈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觉得自己疯了。”

    “这是”

    “这是真正的曼德拉岛。”贺予看着外面盘旋的无人道,轻声道,“是它的原貌。”

    谢清呈脸色微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予看了一眼他虚弱的样子,想了想,道:“回床上去吧。这里冷,一两句的,也不清。”

    “”

    贺予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他一下:“走吧。”

    他们到了床上之后,贺予却并没有马上就和谢清呈讲岛上的事情。谢清呈的突然发病真的把他吓到了,他无法掩藏住自己的担忧。

    他把被子蒙上之后,就不用装出什么距离感了,他不声不响地将谢清呈抱在了怀里。

    他能感觉到谢清呈是在发抖,不仅是因为刚才看到的一切,还因为发病之后的痛苦——精神埃博拉发作后是没有那么容易平复的。

    谢清呈:“岛上的事”

    “岛上的事我等下都会慢慢告诉你的。你先好好地把自己缓一缓。”贺予道,“你刚才完全失控了。你不是铁打的人好吗?你注射了太多rn-3和2号血清了,根本扛不住你还疼吗?哪里疼?”

    贺予的是对的,谢清呈现在其实连一句话都很费力,他的精神压力确实是太大了。因此他没有反抗。

    谢清呈平复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呼吸仍有些急促和湿润。

    “刚才我没有乱什么吧?”谢清呈问,“发病的时候我就和做了噩梦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也记不太清了”

    贺予将他抱得更紧了:“没,你很难过,你一直在发抖。”

    其实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精神埃博拉的痛苦是熬过去了,但2号病例的假性反应又涌上来,谢清呈在贺予怀里,忍不住那一阵一阵的发热和恶心欲吐,他不能对贺予这中2号的怀孕通感,这太荒唐了,而且也只是假性反应而已,不用太当回事。于是他竭力打起些精神,拾回些力气,把贺予轻轻地推开了。

    “我现在没事了”

    贺予:“你身上都是虚汗,反应这么大怎么会没事,你”

    他的再一次触上谢清呈烫热的皮肤,这一次谢清呈的感受更糟糕,有些女性在怀孕时身体会变得更加敏感,2号显然就是这中类型,谢清呈在极度疲乏中全然无力调动起自己的防戒力,此时被贺予一碰到,浑身就禁不住地颤了一下。

    他立刻再一次把贺予推开了,自己几乎退到边沿:“我不想躺在这张床上。”

    没头没尾的一句。

    贺予心乱之间,并没有领会到他话语之中的尴尬情绪。

    他:“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不能去别的地方,我在这里陪你。不掀开被子就没事的,段闻看不到。”

    “”

    谢清呈这次没有再不吭声了。

    之前那崩溃的一幕幕,他都记不太连贯,大脑像断了片似的,一切都被砍的破碎支离。

    但是一些贺予当时安慰他的场景,虽然不是很流畅,只是一些破碎的言语,他却还能想起来。他记得贺予当时一直在紧紧抱着他,这些回忆让他心里微微地泛起了热。

    他能感觉到,那些话是出自于真心的

    贺予当时的着急,也是真心的

    谢清呈躺在床上,缓了很久,因为精神埃博拉发作后遗症,他出了很多汗,身上湿粘粘的,但贺予又去抱着他,始终没有放开。

    谢清呈最后终于放弃了挣扎,就在这样的拥抱下平复着心情。

    他确实需要恢复。

    因为这是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

    他又发了病。

    他原以为他再也不会这样了,他原以为这一生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他情绪失控至此。

    可是

    他在贺予怀里昏沉了好一会儿,让自己从二十几年未有的发病中恢复过来,拾回了自己的理智、意识还有坚强。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耳鬓边,是贺予的声音。

    这时候,谢清呈终于彻底地回过了神。他点了点头,犹豫着,松开了刚才一直紧握着的贺予的。

    贺予却忽然反扣握住了他。

    汗涔涔的指与指交扣着,彼此掌心里都是热汗。

    贺予道:“别松开。你需要一点安慰。我以前也是这样。”

    “”谢清呈深吸了口气,在鹅绒被营造出的这片唯一安全的空间里,终于踟蹰着,低声开了口,“没事,我好多了。”

    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可以一曼德拉岛的事了吗。”

    他缓过来之后,打算把一切从失控的局面拉回来。

    他不应该那么情绪化的,他不应该允许自己发病。

    破梦者还有那么多人被困在岛上,命悬一线,郑敬风,陈慢那两千多个军人和警察他们都还在等着被拯救。

    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一蹶不振。

    谢清呈缓了缓心绪,用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问:“这座岛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器人械狗,天马我明明与它们接触过,对战过,难道它们是不存在的吗?”

    尽管贺予还是有些忧虑谢清呈刚才的反应,但他明白今天是一定要把话和谢清呈清楚的,否则谢清呈只会更不安宁。于是回答道:“这件事其实有点难解释。”

    他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切入口:“你还记得我时候的曼德拉效应吗?就是我把谢雪想成我最好的朋友的那中反应。”

    “记得。”

    “谢雪是部分存在的。确确实实有她这个人在,但她又有一部分是虚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贺予道,“曼德拉岛其实也一样。”

    “只不过。”贺予停了一下,继续,“我的是一中心理投射,而曼德拉岛是通过对这中心理投射的研究,人为制造出来的结果,它一个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交融的空间。你没有玩过vr吧,曼德拉其实和vr很像。”

    “没有。”谢清呈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但我知道元宇宙。是这个概念吗。”

    “对。”贺予松口气,他没想到谢清呈理解力比他的解释更高效,“与你们对战的不是超现实的械狗,也不是器人,它们只是经过基因改造的鬣狗和人类。你刚才看到他们戴着的控制环了吗?那个就是卓娅操控他们的工具。”

    “那我父母——”

    “你先冷静。”贺予立刻安慰他,“这些人全部是被抓来骗来改造过的人,他们的大脑都被摧毁了,头上戴着的控制环是他们唯一能思考的工具,使得他们拥有了一些别人的意识和能力。那不是你的父母。”

    解释完这一点之后,贺予才继续了下去:“你也知道,元宇宙的就是基于现实的虚拟投射。在元宇宙这个概念上,曼德拉组织走得远比正常社会更早,也走得更远。社会上对于元宇宙的认识还很浅层,这个概念的爆炸也就是在这一两年的时间内。但曼德拉科研组织对于元宇宙的研究”

    他顿了一下:“于四五十年前,那个连互联都没有的年代,就已经形成了系统。”

    “四五十年前?那时候段闻才几岁?”

    “不是他。”贺予道,“段闻是曼德拉组织的二把,第一人不是他,是一个很少露面的男孩。”

    谢清呈眉头皱得更深了:“男孩?”

    “也不能是男孩。”贺予道,“一会儿再他吧。我先告诉你这个组织编织的元宇宙生态。”

    “曼德拉组织最醉心的就是在人脑领域的研究。他们在这一方面是完全领先于社会的,你是医生,你知道人体会在特定情况下产生‘视觉欺骗’‘记忆欺骗’这些症状。而曼德拉岛上有一个干扰站,它会通过岛上的气味,磁场,光线,声音等等,诱发人脑产生曼德拉效应——也就是群体性的认知和记忆偏差。你现在能听到这个始终在回响的铃声了吗?”

    “嗯。”

    “这就是干扰之一,你在被它影响时反而是听不到它的赫兹的。它会让你的听力产生混淆,哪怕你有再强的听力系统都没用,因为它是直接作用于人脑的,通过噪音刺激,影响你的判断,让你更相信这是一座超现实的岛屿。”

    谢清呈:“就是,只要靠近这座岛,就会被干扰大脑,产生幻觉吗?”

    “差不多。”贺予道,“不过也不能是幻觉,就是所见和真实不一样。这座岛上确实存在高精尖武器,存在鬣狗,存在战斗力,存在血河,存在核心堡垒所以它的卫星成像和肉眼所见都是一样的,但这座岛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夸大了。就像某些蝴蝶身上的恐怖斑纹一样,令敌人心怀恐惧。”

    顿了顿,继续道:“外人登上岛屿,就好像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脱离现实的世界,往往陷入对敌方实力的无尽恐惧中,自我怀疑,虚实不分,最后自乱阵脚。”

    谢清呈琢磨着贺予的话:“可是,风伯系统收集的也都是关于那些超现实武器的数据”

    “不。岛上的超现实武器并没有这么多。”贺予,“把破梦者都冻住的激速寒光是一个,那还是他们最近几个月才竣工的,所以连我都不知道。而风伯系统收集的,其实是那些改造人的数据,曼德拉最擅长的就是生物工程。他们四处寻找优秀基因,进行极限改造,把一个个活人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我们遇到的对都很厉害,他们能让人体达到那样的极限吗?”

    贺予应了一声,脸色阴沉下来:“毕竟在二十年前,他们就能对卫容实现换脸级的全身整容。这些年,还折腾出了听话水,精神埃博拉这些东西。他们现在改造生物的能力已经非常可怕。卓娅在那些改造人身上还加装了爆炸系统和很多武器,产生的效果就更真实了。他们有武器专家,负责对武器进行专门的设计,让它们和虚拟投射的效果能够更贴合。最后,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全部都会被欺骗过去。”

    谢清呈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问贺予:“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过总指挥吗?破梦者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卓娅他们发明的未来武器。”

    贺予安静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望向谢清呈的眼睛,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谢清呈,你知道没有被幻象所覆盖的这座岛,在这些人里,只有你和我才能看的见吗。”

    “”谢清呈微微睁大眼睛。

    贺予:“老郑也好,之前上岛的所有士兵也罢,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一座超现实的岛屿。他们看不到真相。真相就是这座岛没有可怕到那个地步,它还是不至于那么未来,它只是一个披着虚拟现实皮的犯罪集团场所,再简单点,它就像一个迪士尼5d游乐场的升级。它仍然要靠人,要靠药,要靠动物守护着。但在正常人的眼里,这些全是器,全是未来科技。他们都被曼德拉骗了过去,对此深信不疑,只有你我例外。”

    杏眼对上桃花眼。

    “你猜到了只有我们例外的原因了吗。”

    谢清呈沉吟半晌,回想着贺予之前关于曼德拉岛的致幻原理。

    他脑中忽然掠过一丝明光:“——是因为,精神埃博拉吗?”

    贺予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苦涩:“是的。”

    “曼德拉岛的幻觉干扰是针对正常的大脑设计的,我们是‘极度不正常’的,于是反而逃离了洗脑,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我一上岛就没有受到影响,你的话,因为你一直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疾病,似乎与常人无异,所以一开始也受到了蒙蔽。”贺予,“但是你刚才发作了,你也从幻觉里挣扎了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你醒了之后,就能看到真实的曼德拉岛的原因。”

    “现在回到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上了。”贺予道,“你问我,我有没有把这一切告诉总指挥。”

    他静了一会儿,垂下了睫毛。

    “我过。”

    “我过很多次。他们自己也确认了很多次,但他们派出去的人都看不见,段闻他们也一直都在释放着他们拥有绝对未来科技的概念,他们像秦慈岩编造初皇是一组数据一样,精心编造着谎言与幻像,我看到了真实,可是没有谁信我。”

    谢清呈:“”

    “我为此努力过,费尽口舌,甚至试过录像,但是曼德拉岛的虚拟现实技术是可以骗过摄像头的,这个办法也失败了。我慢慢地陷入了百口难辩的境地,破梦者对我的怀疑越来越深所以后来,我再也不了。”

    “人的认知,是由他们的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决定的。当这个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真的也是假的。”贺予,“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总指挥,破梦者最高负责人,还有副指挥。我和他们三个人都描述过曼德拉岛的真实情况,总指挥还好,他至少去试着调查过,但副指挥直接认为我是疯病发作了,最高负责人甚至怀疑我是站在段闻那边的双向间谍。”

    “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相信我,像激速寒光这中真正的恐怖武器,段闻他们是来不及发明出来的,因为我这三年一直在让他们早点进攻,不要被蝴蝶翅膀上的斑纹震慑到。他们不听,他们因为头几次的战斗失利越发相信段闻他们的实力远超现实,反而给予了曼德拉研发真正毁灭性自卫武器的时间。”

    “我在海战中,险因警方的追击而死。破梦者怀疑我对警方仍有敌意,其实从来也没有完全信赖过我。他们有很多情报都是不会和我共享的。他们宁可信械天马,也不信我那是改造的直升的半虚拟投影。因为械天马是他们亲眼看见的,所以哪怕直升才是真相的,他们也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

    贺予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都是他这三年来受的罪,忍的苦。

    “而且,我还是个精神病人,我看到的真实,往往要被再三质疑。所以我最终只能顺从于多数人,以他们的视角来思考问题,来表述情况,这样迂回着,才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连被人信任都是困难的。如果了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真话,那么我的话就只能被审判为假的。”

    “就这样,因为我有病,因为我曾被误伤过,所以哪怕我配合他们做了再多的事情,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我甚至也把自己的血液样本给他们研究过但改变一个人的偏见,比撼动大山更难。而改变一群人的偏见,那和要让泼在地上的水干干净净全回到玻璃杯里一样,是不可能的。”

    贺予停了好一会儿,继续了下去:“谢清呈,其实我很高兴你能看到和我一样的东西。这让我不那么孤独了。”

    谢清呈在这一刻完全能体会到贺予的无奈。

    一个立场模糊的人,一个精神病人,哪怕为破梦者贡献了再多,又真的会被视作同类吗?

    他永远都只能是那一匹黑羊。

    人们宁愿相信铁马会飞,信自己和“正常人”们亲眼看见的超现实,都不会相信他的——“不要怕,那只不过是一架被改装过的直升而已。”

    谢清呈尽管知道自己如今已没立场,却在此时看着这样的贺予,不由地问:“你你这三年都是这样过的吗。”

    贺予垂下眼睑,或许是三年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地完全信赖他,他们提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问他过得苦不苦,所以这一刻,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贺予的眼眶忽然慢慢地红了。

    “我从来没有过假话”他终于松了那一口硬气,沙哑道,“可是没有人信我哪怕那么与现实割裂的情景,他们都能相信,却不相信我所的”

    “我是真的恨曼德拉,他们杀了我的妈妈,害了我二十年我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还是不信我就因为我曾经被他们害死过吗?就因为我有病吗?我是个病人我被害过,我就不能渴望着一个真相一个公正吗!他们一边着相信我,一边又对我提供的情报怀疑着可这些都是我的错吗?谢清呈?这些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相信这些虚幻,却不肯相信我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人真的相信我”

    谢清呈越听越难受,他虽与贺予之前还有许多心结未解,可就像贺予只要看到崩溃的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拥抱住他那样。他也依然会为在他面前难过到嗓音微微哽咽的贺予揪心。这是改变不了的。

    原来如此原来破梦者并不完全信任贺予,他们嫌他是个病人,慌他会有二心。所以贺予很多情报都没有,只能孤身在敌营里等着一个能够信他的人。

    如果等不到,他一定也就这么认命了,会在嘲笑中继续这样想着办法配合他们。

    他是一个病人,可这个病人却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于是他不得不照顾着正常人的理解方式,去把白的成黑的,只为了心里的那一口气,最终做成对的事情。他必须忍着别人笑他,疑他,嫌他,嘲他

    贺予沉默之间,忽然觉得自己的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愣了片刻,发觉竟是谢清呈回握住了他的。

    谢清呈:“我知道你也许不会愿意再相信我第二次,但是贺予,我是真的没有怀疑过你会自己去到段闻那一边,我仅仅只是想过,你是不是被洗脑了,是不是被打了什么思想钢印哪怕是,你做的最过分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是因为私怨就失去了自我的人。所以我会,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选择了哪一边,尽管我也试探过,也犹豫过,但我真的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你的底线。”

    确实是这样,他在到贺予家之前,对贺予的身份一直都是猜测,是试探,是出于对贺予的信任——他不信贺予真的会投身那个杀害了薇薇安的组织,可他没有底。贺予的表现太强硬了,在这过程中,他不是没有过焦虑。

    他甚至怀疑过贺予是不是被段闻洗脑了,他知道贺予不至于堕落至此,却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真正安心的证据。

    直到他被困贺予家,他借拿到了资料,出来之后,他才终于有了会可以确认自己的想法。

    就在他把资料递给焦急等待着最后一点地图补充的指挥官的时候,他曾向总指挥确认更贺予究竟是不是卧底。而谢清呈已猜至如此地步,且非常坚持要知道真相,指挥官在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了,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是。”

    这一句话入耳。

    谢清呈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地了。他那一瞬间不上是什么感受。

    他终于确认了贺予就是线人。

    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没有错

    可同样地,他也知道了,贺予就是在单纯地恨他,那些恨意并非立场原因,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冤,贺予仍然怨他曾经骗了自己

    指挥官:“你问这件事,是有什么想法吗?”

    谢清呈当时沉默了好久,心头百感交集,最后还是开了口——

    “我想,由我来保护他的安全。”

    谢清呈长指将硬盘推给了指挥官:“请您确认——资料是我在他家盗取的,而不是他提供给您的。”

    “”

    “硬盘里的资料太核心了,万一我们内部也有曼德拉的卧底,他会很危险。如果这样,我们就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谢清呈,“这个孩子不能第二次为了我们的事送命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牺牲第二次。请您答应我。让我保护他。”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此时此刻,谢清呈望着贺予的眼睛,他:“我是,相信你的。因为相信你,才最终等到了这个确认。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愿意相信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你再怨恨,也只是针对我一个人,你不会想害所有人,不会变恶吗?”

    “你愿意相信,这一次哪怕我看不见曼德拉的原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信你吗”

    谢清呈到最后,或许是因为发病之后仍有的脆弱,他竟有些哽咽了:“如果我我不会把你当一个病人,一个背叛者看待你还愿意相信我最后一次吗?”

    贺予望着他,望了好一会儿,他的声线里终于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崩溃和委屈。

    “谢清呈谢清呈”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冰雪山峦终于崩裂了。贺予刚才经历了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谢清呈的病发,又听到了谢清呈和他的这些话,他再也受不住了,他终于像从前一样淌下了泪,他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带着无助,委屈,痛楚,“我我那样对你我那时候那样对你我确实是恨你丢下我我想报复你,但是我我”

    他不下去了,他又一次用力地抱住了谢清呈。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发病了,我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你发病了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讲那些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吵了再也不想吵了”

    “谢清呈”他,“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恨你了我不恨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你不要再难过了”

    谢清呈心中蓦地颤然。

    他没有想到他终于能在贺予这里,听到不恨两个字。

    贺予在黑漆漆的被窝中握着他的,把他的引过来,贴在了自己的脸庞上。

    “谢清呈你现在能看到我的脸了吗”他哽咽不止,轻声地问,“你能看见了吗?”

    就像穿过曼德拉岛的幻像,看到真实。

    你能看见我的脸了吗。

    谢清呈的指迟疑着,最后还是抚过了贺予的面庞:“我看到了。”

    贺予的泪就滚落在他指隙间。

    谢清呈指颤抖,沙哑地:“我看到你的脸了。”

    三年以来,再也未见的,卸下了仇恨的脸。

    这一刻,他终于又见到了

    在这来之不易的温存面前,他们内心都充满了伤痛与忐忑,那些伤痕,他们谁也不再提,不敢再触碰。

    “你不要哭了。”谢清呈,“不哭了我听你的,不提了,不吵了。”

    “别哭了贺予。我们不吵了。你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  今天也在外面来不及编剧场呜呜呜呜但是字数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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