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的，葛凌云从前的种种言行，已经在祝鹤心中形成了一个满是标签的形象：桀骜不驯、纨绔子弟、自我中心、莫名其妙……

    然而当他费这么大一番功夫，甚至舍得放下身段来讨好一直以来都看不顺眼的自己，最终表明来意却只是要问“至今”这个账号发的文章中的故事是真是假，这情形只让祝鹤觉得有些意外，甚至觉得荒唐。不过他好歹也是经历过人生起落的成年人了，心态调整得很快：“既然是故事，当然有真有假，不知道葛二少是想听’真‘呢还是’假‘？”

    祝鹤的反应顺畅自然，以至于让对面因为不大自在而仓促找了“我朋友”这个标准的蹩脚借口的葛凌云都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怔愣：“……啊，我想问……不是，我朋友想问这个姑娘真的喜欢那个歌手么？”

    祝鹤难得遇到二人交锋时自己竟然不是被烦的没奈何的被动姿态、而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冷静审视对方的情形，他看到葛凌云闪烁的目光、不自觉微抿的唇和轻微泛红的耳朵尖，竟生出一种二人身份倒错的荒谬感：这位少爷，竟有这么低姿态的时候么？

    而此时祝鹤的沉默尽管只有片刻，却让葛凌云如同背生芒刺一般坐立不安，他没好意思看对方的眼睛，当然也错过了对方的审视。

    想起来之前大姐教导的求人步骤，他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心想没错啊，怎么到了祝鹤这儿偏偏碰了软钉子。葛家少爷想到自己难得求人竟然失败了，这位从被人捧着长大的少爷顿觉十分挫败，一时间种种情绪充斥在脑海里，便又没了好气：“算了……”

    不料祝鹤将将在这时开了口：“这个，要看葛少爷你想要什么答案了。”

    葛凌云讶异地抬眼看向祝鹤：“什么答案？”

    祝鹤难得对他有耐烦心：“如果你想知道肯定的答案，那么我就最好不；如果不是呢，我再跟你详。”

    葛凌云听他这话，脑子里转了个弯，明白了：感情是编的？

    祝鹤见他表情，心道还不是太蠢，便松了口气：倒是省他事了……

    葛凌云消化完这个事实之后，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了。至于餐厅服务生鱼贯送上来的一桌摆盘精美的菜肴，虽然大半是他爱吃的，但此时失了胃口的他实在提不起兴致，便又唤了服务生来，掏出一张卡片买单。

    至于某欺骗他感情的某网红公司老板，自然不值得他陪同吃饭。

    祝鹤就这样被单独留在了有着足可坐十人的大圆桌的包间，看着一桌子热菜好酒，一时失笑。

    嗯，然后秉承着勤俭节约原则的祝鹤悠闲自在地吃了个酒足饭饱，还叫了服务生包。

    这段与自己相关的插曲，作为话题边缘人物的方子衿本人是不知情的。

    周播的《风华》如今已经连续一周上了热门话题，作为一个网播剧，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毕竟影视剧这东西的口碑和人气往往是很难兼顾的。而见着《风华》的火，云旋传媒决定重新部署宣传和推广的计划。

    方子衿作为名义上的老板，相关会议自然要参与，相关活动也要选择性的参加，因而忙成了一只陀螺。至于之前跟靳慕云的“冷战”，完全被他选择性地放在了脑后。毕竟当老板他是新手，具体操作还要仰仗他哥，此时不抱大腿何时抱？

    至于面子，也要看是对外还是对内，在老哥面前不要面子总比在公司会议上丢面子要好得多吧。

    对于方子衿回转的态度，靳慕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他还考虑到原本的书房只有一张书桌和茶几，不够两人同时工作使用，就又让杜宪去订了一张书桌来。这书桌一到，方子衿更是有了理由在书房扎下根来。

    看着书房里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场面，在这忽然好转的气氛里，负责进来通知他们饼干已经出炉的杜宪心里越发纳闷地带上门出去了：这两兄弟，前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平常懒惯的人，总是不会突然就奋发向上的，更何况像方子衿这样天生在管理方面欠缺一根弦的，一看见A4大的文件就开始脑袋发昏，注定了做不成一个管理者。

    靳慕云见他这模样，自然不会生出什么类似“恨铁不成钢”的念头，得直白些，他心里甚至有个隐秘的与之相反的想法：巴不得他一事无成才好。于是半是纵容地默许了对方的偷懒，轻轻抽走脑袋歪倒在椅子上的方子衿手里的文件，自己侧身倚坐在桌沿，翻看起来。

    方子衿醒过来眼前还朦胧着，就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影挡在面前，然后听见熟悉的清淡语调问他：“醒了？”这才明白是他哥。恰好此时靳慕云看完了手里的文件，：“可以签了，我看过，没什么问题。”

    方子衿乖乖点头：“噢。”然后到处找签字笔。

    靳慕云对他的蠢萌行径已经习以为常，顺手把躲在键盘旁边的笔递给了他，然后翻到了需要签字那页，修长的手指点在冒号后面：“喏，写这儿。”

    方子衿签完名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靳慕云，正好看见对方脸庞在半逆光的情形下分外明显的棱角因为戏谑的笑容柔和下来的全过程。于是他有限的脑容量中盛装的词汇不合时宜地闪现了一条：云销雨霁。

    系统哼哼一声：“没文化就别装逼了。”当然，它这句吐槽没让方子衿听到，毕竟情商日渐增长的它已经懂得，坏人心情如同毁人姻缘一般遭人恨。

    人对好看的人，总是会宽容一些。方子衿暗搓搓地收拾起有些不爽对方把自己当傻子的心情，努力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靳慕云却拍了拍他的手臂：“累了就歇会儿。”

    方子衿实在很想出“我不累我还能继续工作”，然而一转念还是屈从了自己的内心：“嗯。”

    然后兄弟俩一起下了楼，享受工作之余难得的闲暇时光。

    楼下的茶水点心自然是准备好了的。明前最后一批新茶刚从茶园里送了来，王媛便开始研究配茶的点心。头两天刚做了龙井曲奇，颇受好评，就算是不喜甜的靳慕云也受用。今天她就又制了两碟。闲时泡茶是靳慕云的爱好，当然不需要外人画蛇添足地插手，所以杜宪端上茶点之后就自觉地跟王媛出门采购去了。

    宅子里又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方子衿看着这熟悉场景，粗粗一算，俩人闲时坐着喝茶的次数已经不下五次。他盯着靳慕云流畅的斟茶动作发呆，嘴里咀嚼着王姨特意减糖减油的饼干，茶叶的清苦和砂糖的微甜在舌尖轮番上演，突然又想起前段时间从左循那里得知的关于他哥性向的消息，然后产生了疑问：他哥，没有恋爱对象吗？

    他自己是怂怂的恋爱洁癖，没有对象算正常，那么靳慕云呢？关于这个问题，从他回国之后还真没有机会问过。一开始家里那双高跟鞋，是左循搁这儿的作品；后来的宁馨儿，被证明了是个单箭头；至于左循，完全是个乌龙。算一算，靳慕云身边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起来他哥样貌好身世优又有才华，除了性向非主流一点，简直没毛病。

    这样的人没有对象，真不科学啊。

    方子衿向来是心到口到的，当即就把这种私密的、本该埋在心里的疑问了出口：“哥，你不找对象吗？”

    靳慕云当然不曾料及方子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端茶盏的手一晃，险些泼了几滴出来，不过他面上却很镇定，反问道：“现在这样不好么？还是你很想多个人来管管你？”

    方子衿总觉得后一句话听着像是威胁一样，连忙摇头：“不不不，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完他想象了一下两个人的生活中多了另外一个样貌模糊的人的场景，怎么都觉得不适应。

    系统给了他温柔一刀：“别这么想，到时候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多一个电灯泡在旁边，他们才叫不适应呢。”

    方子衿顺着系统的提点发散了思维，突然才发现：这么久以来，为什么自己没想过靳慕云有没有对象或者未来要找什么对象的问题？因为这个话题他根本是拒绝的。

    就算是再亲密的兄弟，对方的生活中也总会走进另一个人，而这时就是自己要离开的时刻。

    一想到到时候就会丢失一个关怀自己的人，他心里竟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涩来。

    靳慕云见他走神，表情还有些沉重似的，本想顺势调侃两句，也撤销了这个念头。他看着方子衿比起几个月前柔顺了许多的头发在暮春的阳光下支棱出了几根，那沉思的姿态一下子显得有些“呆”，表情便柔和了下来，端起刚刚搁回去的茶盏，浅啜了一口清茶。

    总这么傻乎乎的，要是没自己在，可怎么得了。

    【作者有话】：

    两只受的少女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