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凑巧前面又是个红灯，若非跳得快要脱出胸腔的心脏和往来的行人提醒，方子衿险些要以为这片时空都静止了下来。

    绿灯亮起的那一瞬间，车里这方凝滞的空间终于开始运转，接着方子衿听到后座的靳慕云：“挺巧，我也这么想。”

    靳慕云实在搞不清楚方子衿这个“玩笑”有几分真假，就算有对方今天反常的行为为证，他仍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于是把回答在嘴里囫囵咀嚼了数次，只能强作镇定地给出这么一个既真诚又敷衍的答案。毕竟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一旦往前多迈一步，便相当于自行在二人之间劈开一条峡谷。

    于是，刚刚方子衿出的那颗角度刁钻的扣球被靳慕云原样回，焦急等待答案的和绞尽脑汁分析考虑的人就这样互相换了个身份。

    方子衿好不容易才做出刚刚的“告白”，可现在对方虽接了招，答案却是这般似是而非，让他之前根据猜测对方反应而考虑的几种回答都通通作了废，万语千言同时化为乌有，他最终讪讪一笑：“真巧。”

    就这样，刚刚波涛暗涌的你来我往仿佛全部成了幻觉。然而车内的两人都清楚，虽然有的问句和回答都还不合时宜，但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再不能跟从前一样心若空明地做一对普通兄弟。

    晚饭后，方子衿回到屋里，恹恹地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沮丧的时刻的他，突然听见系统弱弱道：“那个，宿主，要不，你再把心机心理学买了？。”

    方子衿冷哼一声：“拿命买啊？”

    系统一时哑口无言：虽然受欢迎值跟方子衿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画等号的，但对方此时此刻出这句“实话”，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迁怒。

    然而阻碍方子衿一个人尽情忧伤的似乎不止系统一个——他的手机又一次收到了邮件。

    这几天光顾着“少年情怀”，方子衿都快忘了上次“绫”的那件DNA的事情，而此刻情场失意的他智商回笼，听到邮件提示音的时候，终于把这件被迫“尘封”的要事想了起来。

    他前段时间一直想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查他DNA，现在他仿佛开窍一般换了个思路，心道：除了对方有病这个可能以外，查他DNA无非想证明他和某人有血缘关系，或者和某人没有血缘关系。

    虽然后两种可能细分之下有好几种情况，但现在恋爱脑尚未冷却的他，关注的只有“他跟靳慕云有无血缘关系”。

    实话，血缘这东西，在此之前（包括前世），方子衿是从来没想过也不想去碰的，他原先最大的困扰就是俩人的亲缘关系，而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了他另一个可能：其实他跟靳慕云也许不是亲兄弟。

    于是前世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的他，终于抑制不住这股被压抑了一世的蠢蠢欲动，想要在赌桌的另一头放下筹码。

    既然有人在查他，就明事情并非空穴来风，那他作为当事人，抛开私心，就是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是不是也该去查一查事情的真相？

    然而查要怎么查？

    系统装腔咳嗽了一声，借以吸引宿主的注意力。

    方子衿果然上钩：“对了，系统，你有办法查这事吗？”

    系统故作为难：“主要是我没有实体，没办法对实物样本进行分析……”

    方子衿闻言很有些郁闷：“没法查你咳嗽什么？别告诉我你还会嗓子痒。”

    眼看宿主要把它当成“只会卖关子却没什么用处的废物”，系统终于道：“宿主，我没不能查呀，不过需要宿主支付一定的受欢迎值罢了。”

    方子衿听到又要受欢迎值，眉头一皱，问：“要多少？”

    系统答得飞快：“不多！就5万点！”

    5万！都快赶上心意放大器的价格了！这不是抢钱，这是在抢命好吗！

    系统自然听到了方子衿内心的咆哮，于是它为自己还没有实体的现状舒了口气——不然估计要被宿主一顿暴揍。

    接着方子衿听到了系统委屈巴巴的解释：“主要是这次事情比较复杂，不止要查是谁在查你的DNA，还要去查那个机构发出来的报告，而这些通道很可能都是加了密的，跟之前帮你查匹配职业的时候的难度可不是一个层次的……”

    然而方子衿冷酷地断了它：“可你连’绫‘是谁都查不到，这次的DNA怎么又能查了？”

    系统惊讶于方子衿恢复记忆之后骤然提升的智商，不过对方的质问却让它有些难以启齿：“那个，那个’绫‘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它的技术水平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因为每次我快查出蛛丝马迹的时候，就会被迫死机……不过宿主你放心！这次查DNA虽然有点难，但是总的来还是在我可以搞定的范围之内的！”

    然而迎接系统信誓旦旦的保证的，是方子衿满脸的怀疑：前面这段怎么听怎么像甩锅好吗。而且，自己的重点明明是为什么查信息需要受欢迎值好吗。难道不是除了商店内的道具，其他都不用收费的吗？

    系统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了实话：“其实，我是为了存点受欢迎值来自我升级……宿主你别这个表情好吗，我，我也是用劳动来进行合理交换！”

    方子衿维持着翻白眼的表情，满脸写满了“你编，继续编，我听着”：“5万叫合理交换？我现在总共才40万受欢迎值，你一次’劳动‘就要分去8分之一，那之后再’劳动‘个几回，我不就又只能重新开始？是不是过分了点？”

    方子衿难得一次恶声恶气，把系统吓懵了，要不是它还没装备“哭”程序，早就放声大哭了起来，毕竟到底它也才出生半年而已，怎么看怎么是个孩子。

    方子衿终究不算坏人，系统这么一示弱，他立刻心软了，不过嘴上还是道：“个折倒是可以接受。”白送当然更好。

    系统这才开心起来，刻意忽略方子衿的心里话，配合道：“3万！不能再少了！宿主，我这次升级真的是为你好，因为现在总部改了规则，普通升级和花受欢迎值的会员升级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之前我是怕你不舍得，所以才没这事……”

    方子衿听完系统的话，越发开始怀疑起这个来自22世纪初的“高智能”系统的智商来：怎么认识这么久了，升级了无数次还是傻乎乎的？先不对方从哪里判断出自己舍不得，就这么迂回的要受欢迎值的方式，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哎，花点受欢迎值去弄个会员升级也行，不然迟早要坏事。

    搞定了系统生出的事，方子衿一面肉痛，一面开了手机，这时他才终于得空看邮件。

    又是“绫”的来信。

    “心你身边的人。”

    这次邮件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方子衿吓了一跳，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要弄死他的意思啊！

    他紧张得手都有点发颤，赶忙发了一句话的回信，问对方自己是不是面临生命威胁。

    对方这次回复得有些慢：“没，我的意思是，上次你的DNA信息被人查，应该是身边的人把样本拿了出去。总之注意点。对了，近期我出现的频率会高一些，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可以寻求我的帮助。”

    “绫”的来信语气一如前几次的熟稔，不过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间歇性交流，方子衿竟然感觉自己被洗脑了一样觉得对方不是坏人，并且主动在脑子里的本本上把对方的可信度调高了几个百分点。

    要是“绫”能读取他的脑内活动，估计要感动到流泪：花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获取到信任了。

    虽然方子衿并不明白对方来信里“近期出现频率会高一些”是怎么个意思，但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他总感觉这个“绫”除了出现古怪一点以外，比系统要靠谱得多。

    系统此时读取到方子衿的脑部活动，在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连串流泪的颜文字过后，委屈巴巴地再不出声。

    然而方子衿看穿了它的想法，安慰道：“你放心，升级的受欢迎值我替你付，大不了就是多肝几篇长文嘛。”

    安抚了系统之后，方子衿这才继续给“绫”发邮件：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查这人拿了我的DNA样本之后，查出了什么结果。”

    “绫”的回信很快：“我感觉这个鉴定结果并没有多大用处，那么，还需要把结果告诉你吗？”

    方子衿纳了闷：什么有用处没用处的，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

    于是他给“绫”发去了自己的回答：“你吧。”

    接着“绫”发来了鉴定书的最终结论的那一页，并且很贴心地为他解释：“这一份是对方查到的，你跟你母亲的DNA样本对比分析，鉴定的结果是，你是她的亲儿子。”

    然后“绫”又发了一张显得有些陈旧的鉴定结果影印图片：“这一份是你跟靳临渊的DNA样本对比分析，是我费了点劲从其他地方查到的，鉴定结果是，你是他的亲儿子。”

    方子衿得知结果，犹如五雷轰顶：这么来，自己跟靳慕云，确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本指望自己跟靳临渊并无血缘关系，这样自己跟靳慕云也就不是亲兄弟了，却没想到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