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衿也不知道自己第一反应怎么是这个。大概是下意识的相信靳慕云，又下意识不想听到另一种可能。

    就在他脑子还乱着的时候，左循被最先反应过来的宁馨儿推了一下，清醒了些，笑嘻嘻地找补道：“还没跟他，这不是咱俩关系好么，我就先告诉你这个当事人了。”

    宁馨儿也配合道：“而且我师兄最近挺忙的，左循估计也想着不好去扰他……”

    然而两人双簧演了半天，唯一的观众却一点不配合，没给任何反应。

    就在左循和宁馨儿忐忑着的时候，方子衿终于开了口：“有点晚了，要不咱们都去睡觉吧。”

    左循本想多嘴，问他要不要去找靳慕云聊聊，但张嘴之前下意识看了一眼宁馨儿，见对方冲自己摇了摇头，只好道：“那好吧，明天见。”

    罢宁馨儿也跟方子衿了个招呼，就同左循一起离开了。

    娱乐室就只剩下方子衿一个人。

    这时游戏因为全员阵亡，自动退回到了登录界面的，BGM诡异哀怆，害得方子衿心里更乱了。

    其实左循和宁馨儿都不算外人，但监控这件事可不比别的，还能找他们商量。他就算再傻，也知道靳宅虽然偶尔有钟点工和别的维护设施的人员来来往往，但是安保工作是做得很到位的，绝不可能容许外人把监控设施装到家里来，只除了一种可能——那根本就是有靳慕云或者杜宪的授意。

    可是，这种事深究下去只会破坏他跟靳慕云刚确立起来的，比兄弟之情才只浓了一点点的爱情关系——然而，不深究的话，他喉咙里又像是卡了块巨石，噎得他连喘气都牵连着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

    如今系统还没回来，方子衿也找不到别人拿主意，一个人盘腿坐在娱乐室半天，眼神放空地在原地发呆。想着自己才找回来没多久的记忆里对靳慕云的追逐与痴恋，还有重生这大半年里自己跟靳慕云的相处点滴。突然想到一个之前从来没被他考虑过的问题：重生后的自己遇到的这个靳慕云，还是上辈子自己痴迷的那个靳慕云吗？或者，之前送已死的自己重生那个靳慕云，是现在这个靳慕云吗？

    这么一想，他对监控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更加高深的层次上，甚至怀疑起自己前半辈子——上辈子——的付出都失去了意义。

    方子衿这次想事想得格外入神，都没注意到娱乐室的门口已经立了一个人。

    此前靳慕云忙完手头的工作从书房出来，本想直接回卧室睡觉，但推开房门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漆黑一片，忽然意兴阑珊，就又关上门，掉头往前，想去看看方子衿他们玩得怎么样了。

    到了游戏室门口，他发现房门竟然没有关严，露出一条宽缝，但是屋里除了音乐声以外，安安静静地，没有一点人声，不禁有些纳闷。轻轻推开门，才看见方子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发呆，团成一团，十分可怜。

    方子衿发现沙发旁边陷下一块，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结结巴巴道：“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靳慕云含笑曲起食指轻轻在他额头一叩，学他道：“弟，弟，你不是在跟左循他们玩游戏么？怎么你一个人委屈巴巴地待在这里？”

    “嗯，他们……”方子衿没想好怎么开口，有些为难，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靳慕云挑眉，故作讶异道：“难道我的弟弟被他们俩欺负了？要不要我帮忙教训他们？”

    方子衿沉默不语。看见靳慕云现在表现出一副亲昵的关怀姿态，他又想起监控的事来，止不住脑海里露出怀疑对方品性的想法苗头。

    担心这种猜测会让两人的关系出现危机，他忙摇摇脑袋把这种想法扔出脑海，慨然做出决定，满脸严肃地开口：“哥，我发现我房间里有监控。我认真的，想听你亲自解释，不要敷衍的回答。”

    这下为难的人变成了靳慕云。他下意识想要编造一点谎言，毕竟这件事本身就不光彩，然而看着方子衿皱着眉头带着期待和不安看向自己，他突然没有了谎的勇气。

    只是还未开口，他就被方子衿断了：“哥，我觉得，我们不要为了任何原因隐瞒对方好不好？——当然我是指生活中。因为我很笨，你又太聪明了，我很多事情弄不明白，你又往往会想太多——之前我们为什么误会，不就是因为都不开口清楚吗，才兜了这么大圈子。既然好不容易决定要在一起，我不想因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产生误会，心里起疙瘩——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还是会记仇的。我不想记你的仇。”

    这大概是方子衿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跟靳慕云主动对话。

    靳慕云接收到了他朴直得有些稚拙的心情，越发不知该怎么开口。此时的靳慕云像一个被老师提问难住的学生，微微垂着头，十分局促。

    跟方子衿一起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想想怎么回答——不过别担心，我不是在想要怎么骗你，我只是不太习惯……”

    在遇到重生的方子衿之前，他习惯了话前的斟酌，习惯了什么话都留两分余地，独独没有试过与人真诚，他确实应该习惯把自己的心也展露给这个把自己的全部都赤裸裸摊在他面前的人。

    只是他有一些害怕，对方看到他精美修饰包裹的心脏内里的冷漠阴凉之后，还会喜欢他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要食言，想要把刚刚外壳破裂开来，露出一点点血红色的真心塞回去。

    然而方子衿的眼神在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吧，我相信你。

    于是他微微阖上眼，以掩盖睫羽的不安颤动，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开口呢？”这个问句既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喟叹。

    方子衿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有一点紧张地等待他的答案。

    “子衿，其实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原来——这话出口我自己都脸红——其实原来我一直提防着你，”靳慕云终于下了决心，准备把埋在自己心里的那些腌臜龌龊揭开一个口，向方子衿倒出来，“因为你手里的那点股份——很可笑吧，我都成了靳氏的总裁，怎么还会在乎你那点股份？可是你的股份跟靳退之和柳眉的加在一起，就跟我占的股份差不多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从爷爷离开之后，靳氏有了一次的高层人员的股份持额变化，爷爷的股份分给了父亲、靳退之还有柳眉。后来父亲离世，他的股份又分给了我们俩。这次洗牌之后我的股份持比其实并不算高，靳氏又规定了总裁必须拥有最高的的股份占比，所以当时我也并没有顺利继承靳氏。”

    方子衿消化了一下这段话，点了点头：“后来你好像去了临云科技吧？”

    靳慕云颔首：“是的，我先去了临云，因为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共有私产，严格其实并不是靳氏旗下的，所以没有受这次洗牌的影响。我也是靠它才在一年以后被董事会承认，顺利进入靳氏。后来又收购了一些股东的股份，提高了自己的股额占比——不过，靳退之这时候手里有他自己和刚从柳眉那里拿到的股份，跟我的占比相差其实并不大。而你手里的股份，加上他的之后，不多不少，刚好超过我的占比。”

    方子衿恍然：“难怪，靳退之原来总是刻意跟我亲近。”

    靳慕云又自嘲地笑了笑，表情恢复到独处时冷硬而尖刻的姿态：“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安监控的目的了。我只是为了知道你跟靳退之有没有联络。”

    方子衿沉默地看着靳慕云颤抖着的眼睫，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明明是站在云端的人呢，这时候好像也低到尘埃去了。于是他伸手摸了摸靳慕云的头：“哥，我知道了。虽然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但是我没有太生气，你也别担心。”

    靳慕云抬头看他，看见方子衿表情没有丝毫作伪，心中一动，那已经露出一个角的冷硬心脏终于又恢复了一点活力。他抬手轻轻握住方子衿的手腕，凑到嘴边柔柔地亲了一口，望着方子衿的眼睛轻轻道：“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

    终于露出真心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