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赵东屿一路狂飙, 路灯被引擎的轰鸣甩在身后,连接成了一道橙黄色的魅影。
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还有,她为什么顾怡静是自己的初恋?
靠, 都什么跟什么啊!
酒吧诡谲的灯光不断闪烁,赵东屿朝调酒师要了杯伏特加,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嗓口, 持续刺激着敏感的味蕾。
年轻貌美、穿着坦露的美女上前搭讪,大红色的指甲在眼前晃动,耳边是电子乐迷离的旋律,赵东屿只觉心烦意乱。
美女的胳膊像蛇一样攀上他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呢喃地着撩拨的话语,画面甚是暧昧。
可赵东屿只觉得恶心。
他真的觉得恶心,胸口滞闷, 心脏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剧烈跳动。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美女, 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 留下女人气急败坏地尖嗓高叫,“神经病啊!”
酒劲上头, 他努力克制住颤抖的手给谭耀拨了通电话,然后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躺在公寓松软的床榻上,手上还着吊针。
谭耀翘着二郎腿卧在飘窗的软垫上,捧着PS5全神贯注地玩着游戏。
听到动静, 谭耀从激烈的交锋中回过神来:
“呦, 大明星终于醒了。
昨天接到你电话, 我还在律所加班呢,我怎么这么苦逼, 忙完工作还要来照顾你。”
“多谢,回头请你喝酒。”
赵东屿单手撑起身子,拿起手边的靠枕垫在背后。
谭耀丢下PS5愤愤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吊针的男人:
“还喝酒?
你知道老宁昨晚和我碎碎念了多久吗?”
老宁是赵东屿的私人医生,中山医院心脏外科退休专家,复旦大学客座教授。
两年前,赵东屿心脏查出了点毛病,老宁严令禁止他再接触任何酒精类饮品。
见赵东屿不话,谭耀淡淡问了句:
“怎么?
心情不好借酒消愁呢?
又和某人闹什么矛盾了?”
赵东屿抚了抚仍然昏昏沉沉的脑袋,:
“老谭,我感觉和那丫头有些误会,可能和你有关系。”
谭耀警惕地看着他,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天地良心,我和茜茜是清白的。”
“你是不是和她过,我喜欢顾怡静?”
赵东屿眼眸抬起,嘴唇微白。
“诶?
我过吗?
什么时候?”
谭耀试图在记忆的长河里搜索,奈何枯肠无果。
赵东屿微扬嘴角,无奈地笑着了句:
“学……
算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谭耀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女孩子是要哄的嘛,你们毕竟五年没见了,凡事慢慢来。”
赵东屿沉默片刻,点头默认。
因为律所还有案子要处理,谭耀又嘱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暖融融地透过飘窗的薄纱笼进室内,很适合窝在家里读故事。
赵东屿取来何羽茜的那台旧PC,耐着性子等待老爷机启动。
然后滑动光标,点开那个以他为名的文件。
在这个温暖的午后,赵东屿沉浸在她时而俏皮时而温柔的文字里,细细体味着那些年被他忽略的少女心事。
【何羽茜,我也喜欢你,超级喜欢】她的文字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停在他们最甜的开始,当作故事最美的结局。——赵东屿缓缓合上笔记本,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她默默地喜欢了自己那么久。
回想那些暗恋的时光里,他光顾着盯梢郑泽楷了,竟忽略了她对自己的缱绻心意。
赵东屿懊悔极了。
如果早知道她喜欢自己……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误会……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么怂……
如果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向她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
如果他能够成熟一点,给到她足够的仪式感和安全感……
唉!
赵东屿用力抓了抓脑壳,哪有那么多如果,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时间已入深夜,她应该睡了,可他的人生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到她。
抓起搁在沙发上的大衣和车钥匙,他大步走出了家门。
黑色G55奔驰在空荡荡的城市高架上,城南到城北四十多公里的距离,他二十分钟就到了,明天大概又有新的违章记录发到手机上,可他仍觉得时间缓慢。
老旧区没有合理的停车规划,深夜住户归巢,本就狭窄的通道两边停满了汽车,哪还有停车位?
赵东屿内心焦躁不已,在区绕了两圈没找到停车位,无奈将车停到了区外的马路上,这里距离何羽茜租住的房子还有一段路,如果这个时间还有狗仔跟拍的话,一定会记录下这样难得的影像:
向来以沉稳冷静著称的赵东屿,在凌的大街上奔跑,仿佛是眼瞎了一般,先是撞弯了一辆宝来的后视镜,接着不到500米,撞上了拐弯处的一棵大树。
“靠!”
赵东屿撞到了右胳膊,疼得头脑发晕,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歹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一遇到她,又被回了十六七岁毛躁大男孩儿的样子。
还好没有撞到脸,不然脑门上顶着个大包,还怎么见她?
他抬头望向她的窗口,灯竟然还亮着。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赵东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熬夜。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窗内,某茜捂着被子,满脑子都是晚上他抱着自己的样子,娇羞得面红耳赤,身旁的张潇晓发出微微的鼾声,可她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知道自己和赵东屿没可能了,但他的怀抱,还是搅乱了自己所有的心绪。
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张潇晓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嘴里嘀咕着:
“大半夜的,谁啊!”
何羽茜赶紧拿出手机,划开接听键,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喂,哪位?”
何羽茜声地。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不认识的号码,她猜想会不会是工作室的甲方临时起意要改稿子。
听她的声音,明显没有睡意,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低声话?
难道……
她的身边还有别人?
“喂?”
电话那头,她又问了一句,大概是来到了外屋,她的声音大了些。
“是我。”
赵东屿声音低沉。
“东子?”
何羽茜语气流露出诧异,“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赵东屿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家里有人?”
“嗯?
哦,我朋友今天来借宿,你也认识的,我初中同桌潇晓。”
她不知道东子大半夜抽什么风,忽然问起她这个问题,她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交待得这么清楚。
“哦。”
电话那端,赵东屿明显松了一口气,“开门。”
“什么?”
何羽茜惊诧地问。
赵东屿轻声笑了:
“我我现在在门外,帮我开个门。
慢一点,不着急。”
电话里,他的声音无比温柔,何羽茜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大脑“嗡嗡”作响,失去了思考能力。
因为拆除了义肢,她的裤腿空荡荡的,晚上潇晓帮她擦了药,缠了纱布,再三叮嘱她这两天一定不能再穿了。
可是,他来了,她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她咬紧牙关,重新装上义肢,来自末端的血肉疼痛异常,每走一步路都仿佛行走在刀尖。
过了很久,门开了,她露出毛茸茸的脑袋,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赵东屿的心脏扑通通直跳,他踏前一步,再次把她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怀里的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反抗,而是很乖巧地任他抱着,软软糯糯的,身上还有好闻的橙花香。
他想要和她话,却感觉到怀抱里的人轻微地颤抖,慢慢松开,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他伸手想要帮她擦拭,她避开了,眼神闪躲,想要退后一步,然而身体不稳就要向后栽去。
“心!”
赵东屿眼疾手快,连忙搂住了她的腰,复又将她揽入怀中。
耳边,是她倒吸冷气的声音,他忽然看向她的腿,两只脚都穿着鞋。
他懊恼不已,连忙将她横抱起来,心翼翼地走向客厅的沙发。
“你都知道了?”
何羽茜哽咽地问他。
赵东屿半跪在沙发边,眼睛与她齐平,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声音略带沙哑:
“嗯,郑泽楷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何羽茜的心像一颗漂浮的球体,此时被人摁进了深水。
“所以,你这个点儿来干嘛……”
“何羽茜,我这次去法国是因为——”赵东屿不由顿了顿,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轻轻地擦拭她的泪水,“别哭了,你听我。”
“这次去法国,是因为我在郑泽楷的朋友圈看到了一条状态。”
赵东屿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是满满的认真和诚恳,“我以为他要娶的人是你,所以我推掉了好几个行程,欠了一屁股违约金,坐着红眼航班连夜飞过去,还被狗仔一顿乱写,我好像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你。”
啜泣声渐渐变了。
“一想到你要嫁人了,我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飞往巴黎的那班客机,有一阵机舱抖动得厉害,云层下面电闪雷鸣,周围全是惊恐的叫声。
我当时就想,是不是老天爷知道我要去找你,所以惩罚我啊?”
赵东屿握住何羽茜的手,苦笑着:
“可是我不在乎,一想到你要嫁给别人,我比死还恐惧。
还好,你没有嫁给他。”
“茜茜,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沙发上,何羽茜完全愣住了。
赵东屿他喜欢的一直是她?
不可能呀!
何羽茜瞪着一双哭红的杏眼,疑惑地盯着眼前人。
“赵东屿,你知道吗?”
“嗯?”
“骗人鼻子会变长的。”
“那你摸摸我鼻子,有没有变长?”
赵东屿着,将脑袋往前凑了凑。
何羽茜头脑发热,行为不受意识的控制,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脑袋也往前凑了凑,直到她的鼻头碰到了他的。
她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然后笑着:
“没有,你的鼻子是原生态的好鼻子。”
她到底在什么……
她离得那么近,话时候温热的气息全部落在他的脸上,惹得他心中兵荒马乱。
“我想亲你。”
赵东屿眼神开始迷离,不等何羽茜回应,便亲了上去。
空气中漂浮着粉红色的泡泡,何羽茜沉醉在他温柔的亲吻中,一时忘却了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直到——赵东屿情难自抑,深深地亲吻她。
直到触碰到,薄薄的一层棉布裙下面,冰凉的金属,赵东屿不由一滞。
何羽茜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粉红色的泡泡被一一击碎。
赵东屿的反应让她难堪,她也不想这么敏感,但残缺的肢体让她无法不自卑,更何况面对的是赵东屿。
她用力推开他,平复好混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然后掀开裙摆一角,金属义肢暴露无遗。
“你你从6岁就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过?
就算你的是真的,你喜欢的也是从前那个完整的我。
现在这个残缺的我,你看来还没有做好准备。”
赵东屿一时语塞,不等他开口,何羽茜便下了逐客令:
“我困了,请你先回去吧。”
月光洒进屋内,一室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