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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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娶妻篇始人间。

    陵城。

    陵河岸。

    正值九月初。

    此时正是黄昏, 日暮西斜,残阳似血。

    花玥不时望向不远处那棵黄了枝叶的大柳树下,广袖白袍, 衣袂翩然的美少年。

    只见他单手负立在身后, 眼神盯着斜阳余晖映照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卧着两只交颈鸳鸯,一脸的落寞。

    镜灵欲言又止, 心道万一他若是想不开跳河了可如何是好?

    毕竟,这事儿换成是谁击也不。

    这时, 自幽都城出来在河边站了足有两刻钟的少年朝花玥走来,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一言不发。

    花玥看向眼前眉目如画, 广袖白袍上大片渲染的血迹非但没有使他看起来恐怖,反而更显面白如玉,容貌昳丽的美少年, 总觉得像是亏欠了他似的,心中忐忑, “你这么这样看我, 是我欠你钱吗?”

    “那倒没有,”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潋滟,“要走?”

    花玥点头, “对,后会无期, 你多保重。”

    他道:

    “难道大人不觉得自己落下什么?”

    花玥好脾气地问:

    “落下什么?”

    “我。”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纸递给她, “大人就算要走,也需得给我一个法。”

    “什么法?”

    花玥心中大惊, 面上不动声色的从他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随即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难怪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竟然是在这个主意。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子瞧她一眼,“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他轻哼,“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是大人亲手签下的婚书,大人不能不认我!”

    她拿着那张婚书看了又看,伸出指尖在上面试了试,确定上面是她的血迹无疑。

    她怎么能与一个凡人定下婚书,还是以血为契,这,这怎么可能!

    她捏着那张似有万金重的薄薄纸张,看着眼前的美少年,憋了好久憋出一句话,“百里溪,你不会是故意在讹我吗?”

    他道:

    “两情相悦的事儿,怎么能叫讹呢?”

    “两情相悦?”

    花玥问镜灵,“我与他两情相悦?”

    镜灵见那少年虽眼里含笑,可它总觉得像是在强颜欢笑,看了又看,昧着良心摇头,“是他单方面喜欢你。”

    “原来竟是如此,可这个婚书我是如何签的?”

    若只是普通婚书还好,这可是定了血契的婚书。

    血契一定,除非对方灰飞烟灭,否则生生世世都是道侣。

    “这……”

    镜灵眼珠子骨碌一转,心道这它哪儿知道,不过它猜测指不定是两人双修时,这心眼多如牛毛的少年哄着主人签下的。

    花玥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只好道:

    “那你算如何?”

    少年抬眸斜睨她一眼,答得随意,“自然是跟着姐姐,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娶个木头……”

    他到这儿,瞧着她的眼神有些愤恨委屈,似恨不得扑过来咬她一口。

    花玥冷不丁地了寒颤,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脖颈,“如何?”

    谁知他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不如何。

    只是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姐姐。”

    花玥心里松了口气,见他独自一个,神情蔫蔫地走到柳树底下躺在草地上,收回视线,一脸郑重:

    “我在渡雷劫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有人挡在我面前。”

    镜灵知道现在没人能动摇地了她的道心,实话实,“那是您的前任道侣之一,晏无崖。”

    “是吗?”

    她惊讶,“我本就要杀他,他为何要救我?”

    镜灵道:

    “主人难道不觉得一个五百年前已经死掉的魔神分身突然出现,很奇怪吗?”

    花玥当然知道很奇怪。

    她把自己在幻境里遇见君父的事情与镜灵了一遍,末了,道:

    “我们得尽快赶去北妄海,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镜灵深以为然。

    两人就如何去北妄海的事宜聊得差不多,可来去,还是百里溪的去留问题。

    镜灵道:

    “主人算如何?”

    花玥道:

    “自然是与他清楚。

    我迟早要走,又怎能与他皆为道侣。”

    “那定下的血契呢?”

    镜灵道:

    “若是想要解了这血契,除非亲手杀了对方,否则,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当然不可能!”

    花玥忍不住看了一眼树下的少年,“我怎能乱杀无辜。

    再者了,我本就是来自一万年前的世界,也许等我走了,契约就解了。

    而且实在不行,到时候君父肯定有办法。”

    镜灵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花玥下意识地看向躺在树下的少年,只见他正抬眸看着天空。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就连月亮也只是淡淡的一抹影儿。

    他却看得认真,仿佛天上星河浩瀚。

    花玥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

    “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生得这般好看,好看到,竟然有一种想要舔他两口的冲动。”

    镜灵闻言了个冷颤,随即道:

    “那是主人的错觉!”

    “是吧?”

    她收回视线,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一阵熟悉的香甜气息,将她腹中馋虫勾了出来。

    她顺着香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给他面前一个生得玲珑可爱肤白若雪的姑娘。

    那姑娘一脸欣喜的仍着那似乎还热乎乎的纸包,一脸嗔怪,“都叫你不要买了,你还非买,若是下次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好,以后都不买了。”

    花玥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熟悉,再往陵河看一眼,只见河面上的画舫陆陆续续亮起花灯,照亮了幽暗的天。

    她瞧着那花灯心中只道一般,不比她的好。

    随即她又一想,自己哪里的花灯?

    她心思一动,伸手摸向戒指空间,果然在里面摸出一盏花灯,献宝似的拿给镜灵看。

    “你瞧瞧我手里这只大白鹅是不是做工精致些,模样可爱些?”

    镜灵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变得有些奇怪,怎么好像跟以前醒来有些不同。

    它仔细盯着她的心口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成为半神之躯以后,那颗心明明被好好地封印起来。

    正当它思考到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时,眼前的主人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只大白鹅玩了一会儿,惊呼一声,“镜镜你看,这里还有名字呢。”

    镜灵凑过去一看,只见花灯底座写了一行极为隽秀的字,一笔一画,皆是情意。

    愿吾妻花玥,岁岁平安。

    花玥怔怔看着上面的字,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树下神情格外落寞的少年,低声道:

    “看来他果然没有骗我。”

    镜灵乌黑鎏金的眼珠子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突然心酸地不行。

    它只好道:

    “他的确没有骗主人。”

    “是吧。

    可我记忆实在模糊,总有些对不住他。”

    花玥心翼翼将花灯收入戒指空间里,又在翻出一包点心来,只见土黄色的牛皮纸包上面写着“周记”二字。

    她拆开一看,里面不知存放了多久的糕点早已经冰冰凉凉,甚至其中有一块还被人咬了一口。

    花玥用灵力加热,大步走到那少年面前,把糕点递给他,“你饿不饿?”

    少年转头看她,墨如点漆的眼眸里映入河里的灯火,就脸眼尾处也晕出薄薄的一抹红晕。

    花玥被他这种似藏了很多秘密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见他不肯接,又收了回来,径直开咬了一口。

    他这才幽幽道:

    “放太久就不好吃了,要新鲜出炉的那种才好。”

    花玥深以为然,“要不,我去给你重新买一份?”

    他道:

    “你有钱吗?”

    她闻言摸出自己的钱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她颇为尴尬的把干瘪的钱袋塞回怀里,道:

    “我可以去赚钱。”

    “如何赚?”

    “这个呀,”花玥看了一眼镜灵。

    镜灵适时了个哈欠,“主人我困了。”

    麻溜地爬回镜子里。

    花玥犯了难,又听着对面画舫里咿咿呀呀唱起了曲儿,灵机一动,“我觉得我也会唱,要不我去唱几句赚些银子,总之不会饿着你。”

    她完,自己先愣住了。

    她这是疯了不成?

    她为何觉得自己该对他好?

    仅凭着那纸婚书?

    “你敢!”

    他看她一会儿,墨入点漆的眼眸里浮现出笑意,一扫方才萎靡。

    花玥见他笑了,心中也跟着高兴,与他并排坐下,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他。

    他嘴上轻哼一声,却立刻伸手接过,斜睨她一眼,“姐姐不是不想负责,又管我饿不饿?”

    她道:

    “饿坏了总归不好。

    我只剩下最后这些了,你赶紧吃。

    等我明日赚了钱去给你买。

    我,我其实会的可多了。”

    他恨恨咬了一口糕点,咬完之后,又不解气地又瞪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票塞到她手里,一脸骄傲,“老子有的是钱,不需要自家娘子出去抛头露面!”

    花玥看着手里的银票,兴奋,“你真有钱!”

    他咽下糕点,斜睨她一眼,嘴角上扬,“那是!”

    花玥不知他怎么高兴起来,由衷道:

    “你笑起来真好看。”

    叫人看着不知为何心中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愣了一下,伸手过去把她微凉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那不如,我们在人间逗留几日再走好不好?”

    花玥低下头,“我很忙的。”

    她不知道幻境里君父所的“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但是她得赶紧走了。

    他“嗯”一声,一口一口地吃着手中有些干巴的点心,心细致,仿佛吃得不是一包不知存放了多久的点心,而是这世间无上的美味。

    花玥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同他讲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讲将会遇到的危险,讲到最后,她讲得口水都干了,总结陈词。

    “百里溪,你挺好的。

    但是,我做不了你的道侣。”

    他仍旧不话。

    一直到最后一块点心也吃完了,他才抬眸看她一眼,眼尾晕出一抹薄红,眼神湿漉漉地似要淌出水来。

    “姐姐来去,其实就是不想负责。”

    花玥连忙转过头不敢看他,手指拨弄着地上的草,“我跟你,我这个人贯会三心二意,很多道侣的!”

    他“哦”一声,掏出帕子自顾自地擦干净手。

    “向前辈们致敬。”

    花玥:

    “……”

    她只好道:

    “那你想怎么样?”

    他这才抬眸斜睨她一眼,眼尾微微泛红,“我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