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开始,洛黎就再也没听见过系统的声音。

    甚至连偶尔漏水般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了。

    洛黎猜测系统应该是那天联系她用完了所有的能量。

    她虽然想要快点回家完成任务，但是没有系统的话，一切都不可行。

    再了,她现在所在的地点时间都完全不对,该怎么样才能完成任务呢？

    洛黎在海里度过的每一天都终结在她画在巢穴旁石头上的一道印记。

    一个半月过去了，洛黎觉得自己不能在这片海洋里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她深刻地明白了,自己这个系统是个坑人货。

    她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它了！

    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她自己。

    于是洛黎终于在这一天出口了：

    “鱼，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他温顺地看着她,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点头了。

    洛黎心微微一颤,露出个笑：

    “你能送我回到岸上去吗？”

    鱼猩红色眼睛闪过一点肉眼可见的难过，但是他没有犹豫,又点了点头。

    洛黎难以遏制地对他产生了怜爱之情。

    她拉着他的手，柔声道：

    “我在岸上有需要完成的事情。”

    他听不明白，但是他还是点头了。

    像是因为主人指令就愿意守在原地等候的温驯大型犬。

    他带着难过的心情，用宽大修长的手捧起她的脸,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洛黎怔了怔，随后讶异地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甚至还有点难过。

    眼前温柔善良的人鱼看着她，眼神坚定又温和,随后他揽住她的腰，向上游去。

    洛黎看着他的侧脸，妖异美丽的一张脸，充满侵略性攻击性。

    但他的性格却与面容完全不同的反差。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听从自己的心,环抱着他的脖颈，在他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他眼睫轻轻一颤,像是海底落下的晶莹微尘。

    他有些慌乱地看着她，随后浑身发烫。

    洛黎看出了他害羞的情绪，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调戏良家少女的渣男。

    洛黎顿了顿，随后鬼使神差般道：

    “别担心，我会为你负责的。”

    话出口她才觉得哪里不对。

    负责？

    负什么责？

    洛黎觉得脑袋有点痛，也不知道自己脑袋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从未经历过人世。

    她对他淡淡的好感，也许他并不明白。

    她也并不想去干扰他原本祥和宁静的生活，他们不是同类，甚至所在的时间线都完全不同。

    她又补充道：

    “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也同样祝福你。”

    他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但是还是微微笑着。

    洛黎在心底叹口气。

    如果不是在这错误的时间地点，也许……

    她不再去想那个也许了。

    也许就是朋友。

    他只是个纯真善良不谙世事的海洋生物。

    对他而言，也许只是因为过分寂寞才不舍离别。

    她是个复杂的人类，脑子里想的事情和他截然不同。

    人类的感情一向复杂，比如就像是她，她也不明白此刻复杂的心情。

    到底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依赖多一点？

    她不知道。

    他与她彼此照顾，互相牵绊，但是他们的心智目的完全不同。

    他纯真善良，有着各种美好天然的品质。

    但是洛黎截然不同。

    她是一个复杂的人，她并不天真。

    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为人类的复杂浑浊感情玷污了他。

    玷污了他毫无目的的本性善良。

    他并不知道洛黎此刻在想什么，只是由衷地感到兴奋。

    胸腔里的心脏鼓动频率迅速，让他想要向她完全表露心意，进行最原始的求爱。

    但是还不到时候，他告诉自己。

    要真正成为她的，必须进入她的世界。

    但是伴随着心跳，所有想的话都堵在了口舌间。

    他生来能言善辩，天赋就是欺诈玩弄他人。

    他曾在深渊间让两只有矛盾但是原本是友人的人鱼关系崩裂，自此你死我活。

    对他而言，他所做的不过只是最简单的放大矛盾罢了。

    他们不能熄灭心中的怒火，不能进行沟通，是他们的错。

    他只会觉得有趣。

    只是因为经过的那两条人鱼在交谈的时候用他做了比喻。

    “据这一次的神胎天性本恶，如同恶魔。”

    “恶魔？

    能有岸上的人类恶吗？”

    “‘他将如同剧毒，侵蚀恶，吞噬恶’。”

    他觉得他们真聪明又有趣，于是就陪他们玩玩。

    此刻，那能言善辩的口舌却不能吐露一点秘密。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深处传来奇异的感觉。

    像是什么东西吐露新芽，一点点向着他喉咙间攀援。

    洛黎注意到他的古怪，于是制止他继续向上游动。

    而是牵着他的手，游到一侧的石头旁。

    他喉咙里的语言，像是发芽生根在他身体中。

    灼烧般剧痛在肚腹里燃开，随后轻轻顶开他的喉咙。

    那簌簌的枝叶柔软地拂过他的咽喉，让他有点想吐。

    生理性的泪水流下，他眼睫轻轻一眨，顺着面庞滴落，滴落在了洛黎手心。

    洛黎怔了怔。

    那是一颗洁白晶莹的珍珠。

    洛黎受到了震撼。

    原来人鱼流眼泪真的是珍珠？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唇。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甚至有些滑稽而惊疑不定地想到，该不会自己偷偷瞒着她吃的鱼没有死掉吧？

    他在她面前是一条素食鱼，要是吐出来活鱼，不就完蛋了？

    但是喉咙里的东西根本不像是鱼。

    它柔软而坚定地顶开他的舌头，随后钻出了他的口腔。

    一滴生理性泪水再度顺着他脸庞滑落。

    修长而苍白的指缝间，钻出一片花瓣。

    随后，他无法遏制地松开手。

    洛黎震撼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黑色长发覆盖下的美丽脸庞上，一双含泪的眼睛，如同完美的雕塑。

    但是唯一不同于黑白灰的色彩，就是他唇角簌簌微动的花朵。

    他唇舌间，吐出一朵殷红的花，绮丽又妖冶。

    他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洛黎吞了吞口水，半晌没有出话来。

    她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才想起这次恰如其分的词。

    花吐症。

    因为爱意不能出口，于是暗恋者吐出花朵以证明心意。

    如果暗恋的人没有理解他的爱意，并给予他一个吻，他就会死去。

    浪漫又中二。

    洛黎属实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现实世界。

    第一个念头是，这是真的？

    好像是。

    第二个念头是，花吐症是明什么来着？

    暗恋？

    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她很快服了自己。

    眼前的都是名为人鱼的神话生物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于是她在他迷茫的视线中，伸手抬起他的下颌，吻了下去。

    他怔了怔，随后闭上了眼睛。

    洛黎倒是没想到他闭上了眼睛，心情格外复杂。

    这样让他看上去特别像是偶像剧女主。

    期待着男主的吻，所以闭上了眼睛。

    掌握了绝对主动权的洛黎俯身继续吻了下去。

    他的牙齿心翼翼避开她，听话地承受着。

    洛黎倒是从里面找到了一种趣味。

    沉默而远超她体型的人鱼隐忍着自己所有的力量，心翼翼地被她接纳着。

    他期待着她继续的标记。

    他虽然很想回应，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忍一忍吧。

    他告诉自己。

    她能接受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不是吗？

    他心里那时常低语的各种来自黑气之中的恶意收敛了趾爪，默默臣服着。

    她喜欢就好。

    他无奈而甜蜜地想到。

    不明意味的吻，迄今为止，是对于黑暗中生长的怪物最好的奖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