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正文完 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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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世欢偏不信, 她尝试着靠近徐望卿。

    徐望卿正在同淮竹话,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朝淮竹方向靠了靠,借淮竹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白世欢:“……”

    她没想到, 堂堂一个大宗门的仙君, 居然如此心计较。

    白世欢抿平了嘴角, 不再靠近,她往后退了一步,一侧目, 便瞧见易无忧和叶画正在些什么。

    易无忧低着头,面无表情, “白师妹不日就要举办结道大典,不如随, 随她去微云仙宗住一段时间, 参加完大典再回合欢宗。”

    叶画嘴角含笑:“我想一下。”

    易无忧脸色微微一沉:“你还要想?”

    叶画神色不变:“自然。”

    易无忧憋了憋, “好吧,那你想。”

    他忍不住问:“你要想多久?”

    叶画含笑:“不知。”

    白世欢默默扭向另一边, 林谨若抱着剑, 正跟在他们的队伍中。

    她靠过去, 好奇道:“我记得惊雪城不在这个方向。”

    林谨若抿唇一笑:“我听你与问霄仙君要举办结道大典,想来,我应该也能收到一份请柬, 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便与你们一同过去。”

    可结道大典还有两个多月。

    林谨若又道:“听闻微云仙宗的藏书阁里有无数心法典籍, 也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进去看看?”

    白世欢:“自然,五层以下随意, 五层以上需要请示掌门。”

    林谨若温声道:“那便好。”她着,放低了声音:“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问霄仙君吗?”

    白世欢迟疑道:“这得问他。”

    林谨若低声道:“可他听你的。”

    白世欢朝不远处的徐望卿抬了抬下巴,“你看这样,他像是听我的样子吗?”

    林谨若嘴角微弯,“他听。”

    她的声音很笃定。

    她曾在红岩城亲眼见到问霄仙君对白世欢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样子。这世上,除了白世欢,她相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让问霄仙君做到这个地步。

    “行。”白世欢想了想,答应下来:“若你有不懂的地方,我便去请他来解答,若他不愿,我便去请星辰长老。”

    她:“星辰长老一向渊博,我倒是觉得,找徐望卿还不如直接找星辰长老。”

    她浑然不觉地直呼其名,离得近的弟子纷纷看过来。

    “她居然敢直呼问霄仙君的名讳!”

    “结道大典都要取消了,她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这么嚣张的人,也怨不得问霄仙君要取消结道大典。”

    “你什么?”白世欢蓦然扭头看向他,“你谁要取消结道大典?”

    “自然是问霄仙君。”那人想也不想道,待回头看到话的人是她,立刻结巴了,“我,我的是实话。”

    白世欢沉下了脸,不话了。

    回微云仙宗的路上,无论林谨若怎么宽慰她,她也没露出过笑脸。

    回到宗门,白世欢迟疑了一瞬,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她不再犹豫,抬步回了揽雪殿。

    林谨若则被文解带走,安置在客人住的殿宇。

    揽雪殿外秋意瑟瑟,一阵秋风吹来,惊起满林飞鸟,树叶簌簌飘落,瞬间积成薄薄一层。

    揽雪殿内却是另一个极端。

    殿内万物正在复苏,姹紫嫣红的花开满了整个庭院,风也变得和煦起来,她走进去,一只麻雀不怕生的落在她头上。

    她伸手,漫不经心地戳了戳麻雀的脑袋。

    麻雀开了口:“不肖弟子,你还知道回来!”

    白世欢惊了,她缩回手,喊了声:“师父?”

    泠樾轻轻哼了一声,扑凌凌在她身边飞了一圈,最后停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白世欢认错态度良好:“师父我错了。”

    泠樾问:“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戳师父的头。”她解释:“但我不知道那是师父。”

    泠樾:“……我问你这个了吗?”

    白世欢:“……我错在一走就走那么久,没有同师父一声。”

    泠樾听到这话,愈发生气了,“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回来?”

    好不容易才收到的徒弟,刚教了没两天就往外跑,一跑就不知道回来了。

    她拧着一双秀眸轻瞪着白世欢。

    白世欢理亏,老实低头挨训。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是不是要举办结道大典?”

    白世欢听到这话,沉默了。

    泠樾自顾自道:“办了结道大典是不是就要搬去问霄殿了?”

    她到这,又开始生气了,“不行,你至少每个月要有十天住在这儿。”

    白世欢顺着她道:“师父了算。”

    泠樾变回人形,目光悠悠瞥向她,慢吞吞出声道:“兴致不高啊,怎么?不想结道了?

    “那敢情好,男人嘛,都是累赘,结道只会影响你修炼的速度。”

    白世欢默默想,是挺影响修炼速度的,短时间到不了的修为,双修之后蹭蹭蹭地涨。

    泠樾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这点,顿了顿,若无其事道:“虽他是个好炉鼎,但是他这人一看便知道不会疼人,与他结道,天天对着他那张冷脸,谁能受得了?”

    “我的乖徒儿,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

    “泠樾长老。”一道冰冷如霜的声音响起,来人眸光微沉,“你要让我的道侣考虑清楚什么?”

    殿门处,徐望卿笔直地站在门边,长身玉立,傲骨凌霜。

    白世欢看了他一眼,别过了头。

    泠樾瞥了瞥两人,没作声,当着两人的面,变成一只麻雀,扑凌凌地飞走了。

    徐望卿朝她伸出手,“走吧。”

    白世欢没理他。

    徐望卿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言不发,仿佛只要白世欢不理他,他能保持这个姿势到天荒地老。

    白世欢偏偏不想让他如意,她扭头,算回自己的寝殿。

    刚迈出脚,便听见徐望卿道:“若是你现在不愿意和我走,待大典那日我再来接你。”

    大典?整整两个多月,他要晾着她两个多月?

    白世欢扭头看他,拧紧了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要取消大典吗?”

    徐望卿眉头微蹙,否认道:“没有。”

    “是吗?”白世欢凉凉道:“可门下弟子都在传你不喜我,要取消大典。”

    徐望卿面无表情:“谁传的?”

    白世欢顿了顿,道:“传的人可多了,这么一会儿,可能整个微云仙宗都知道了吧。”

    徐望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他罢,转身离开了揽雪阁。

    泠樾又扑凌凌飞了回来,“我就,整天对着他那张脸,没人受得了。”

    白世欢:“……”

    她开始思考换个炉鼎的可能性。

    白世欢在揽雪殿住了三天。

    第三天早,白世欢在林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正算往回走,一扭头便撞上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这一下撞得很是结实,她仰头,揉着发酸的鼻子看向徐望卿,视线被眼角的泪水模糊,控诉道:“你若不喜我,取消大典便是,何必如此对我?”

    徐望卿没话,他替她揉了揉鼻子,白世欢别过去,“你来做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然后揽着她,足尖一点,再落地时,两人便置身于微云仙宗的观星台上。

    观星台高度仅此于九天玄塔,这里是微云仙宗负责测算天象运势的长老用以夜观星象的地方,平日鲜少有弟子上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徐望卿没话,白世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整个微云仙宗置于她的眼里。

    “你在看什么——”白世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整个微云仙宗的花,开了。

    一片连着一片,开满了数不清的绿楹花。

    白世欢怔了怔:“我记得,微云仙宗好像没有那么多的绿楹花。”

    徐望卿淡淡应了一声。

    她侧目看他,眼里都是笑意,“这是你特意为我种的吗?”

    徐望卿微微垂眸,“嗯。”

    他反问:“你不喜欢?”

    她虽在自己的院子种了绿楹花,但主要原因是因为绿楹花好养活,倒也算不上多喜欢,她眉眼微弯,道:“喜欢。”

    白世欢想起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与现在这一幕何其相似,她眼里笑意更浓,“你最近这三天都在做什么?”

    徐望卿无奈道:“你呢?”

    白世欢听出他言下之意,嘴角弯了弯,“好吧,我原谅你了。”

    徐望卿眉目闪过几分不解:“原谅?”

    白世欢理直气壮道:“自然,若不是你冷落我,那些弟子也不会传出我们要取消大典的谣言来。”

    徐望卿沉默半晌。

    白世欢顺杆子往上爬,“所以你承认你是故意不理我了?”

    “……抱歉。”徐望卿沉默良久,忽然道:“我不该如此对你。”

    这次换白世欢沉默了。

    徐望卿又道:“以后不会了。”

    白世欢讪讪问:“那,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她其实能猜到原因,无非就是生气她在北荣城时不听他的话,一意孤行。

    但若让她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徐望卿低头看她,温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白世欢望着他澄澈认真的眼眸,心里蓦地软了一片。

    “以后别让我担心,好吗?”

    他难得用这般近似于商量的语气话,白世欢一颗心彻底软了下来,她亦放柔了声音:“好。”

    漫山绿楹花还在盛开,清风拂过,花絮随着清风飘向微云仙宗每一个角落。

    林谨若从藏书阁出来,满地花絮随飞而起,飘飘扬扬洒在整片天空,日光与花絮交相辉映,让人仿若置身梦境。

    她抬起手,微微挡住微醺的日光,看着漫天飞舞的绿楹,诧异问:“这是何处来的绿楹?”

    她若没记错,现在并不是绿楹花开的时节。

    星辰长老靠在门边,一身青衣随风轻扬,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你看。”

    他朝远处的观星台扬了扬下巴。

    林谨若极目远眺,依稀能看到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

    “这是……问霄仙君和白姑娘?”

    星辰长老轻笑着道:“没想到,我这师兄也有这么一天。”

    自那天之后,微云仙宗的谣言又变了,从问霄仙君不愿举办结道大典变成了问霄仙君连夜为合欢宗弟子种花,只为博美人一笑,用情至深,感天动地。

    又有传言,问霄仙君不仅日日与自己的未来道侣同进同出,还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还有弟子传言,问霄仙君一改从前的作风,恐怕是被人下了蛊。

    最后一条传言尘嚣甚上,惹得淮竹都来亲自问了一句。

    彼时白世欢正待在问霄殿里,懒洋洋地躺在院子中的软榻上。

    自从白世欢搬进来后,易无忧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没多久就主动搬了出去,这里彻底成了她的天下,偌大个问霄殿,全部都由她了算,于是她便在每一处庭院里都摆上了软榻,累了便能随处一倒,躺下就能休息。

    淮竹走进问霄殿,一路往问霄殿正殿走去,看着沿路的风景,恍然发现,他当真是许久不来了,这里已经全然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原本一览无余的庭院不知何时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盆栽,平坦的地面挖出了好几个池塘,其中一座庭院被拆走,直接改成了湖泊。

    不像自家师弟的作风,也不像自家三徒弟干的。

    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感叹,直到走进问霄殿正殿,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泠樾的那名弟子正躺在庭院里的软榻上,手里拿着玉华镜,盯着里面的幻境看得津津有味,他的师弟坐在旁边,左手捧着书,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眼前女子的长发。

    他听到白世欢喊了一句:“仙君,我要吃茯苓糕。”

    然后他看见,他那个一向清冷平淡、不假辞色的师弟亲自将一块茯苓糕递到女子嘴边,温声道:“张嘴。”

    淮竹:“……”

    他觉得自己的师弟可能真的被下蛊了。

    他重重咳了两声,终于引起了这两人的注意。随即又心酸地想,以他师弟的修为,恐怕早在他踏进问霄殿的那一刻便知道他的存在了。

    一直没理他,不过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罢了。

    徐望卿抬眸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对着白世欢低语道:“我去去就回。”

    白世欢咽下茯苓糕,含糊不清道:“好。”。

    “师兄。”徐望卿走过来,冷淡道:“有何事?”

    淮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自家师弟这个话态度,但他刚才亲眼看见了他对另一个人话时的神情,如此强烈的对比摆在他面前,他忍不住愈发心酸了。

    淮竹:“师弟……”

    庭院里的白世欢不时探出头来,好奇张望。

    徐望卿声音更冷淡了些,带着催促的意味,“师兄。”

    淮竹突然将要问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距离结道大典没有多少时日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同师兄。”

    “嗯。”

    淮竹完便往回走,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道:“师弟,你当初渡的劫……”

    他的话没完,徐望卿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微微颔首,“嗯。”

    淮竹没什么想问的了,他点点头,有些欣慰:“若是这般,也好。”

    距离结道大典只有一月时,微云仙宗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仓绫派掌门墨玄仙君不请自来。

    “问霄!”墨玄仙君暴怒的声音远远传来,响彻在整个微云仙宗正上空,他朝着问霄殿的方向狠狠挥出一剑,“你给我出来!”

    那剑气停在了问霄殿上空,瞬间被反弹了回去。

    淮竹现出身来,怒道:“陆行!这里是微云仙宗!容不得你放肆!”

    陆行阴沉着脸,“你让问霄出来!告诉我,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淮竹听到这话,目露惊讶:“陆虞淑死了?”

    陆行一下子握紧了拳头,“我妹妹死在了魔界!”

    淮竹很快平静下来,不动声色道:“既是死在魔界,墨玄仙君应去魔界寻仇人,找上微云仙宗算什么回事?”

    陆行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她是被斩魂刃所伤,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这世间唯一一把斩魂刃便在仙盟手中,仙盟盟主亲口承认,他在不久之前将斩魂刃赠给了问霄,前后时间正与我妹妹的死对上。”

    他的声音越发冷了下去:“我妹妹对他情深义重,忍着天下人的耻笑,数年如一日地陪在他身边,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未曾想,她的一片深情喂了狗,最终落个惨死于心上人手上的下场!”

    他闭了闭眼,压抑着怒气,扬声道:“你出来!敢不敢与我当面对峙!”

    “有何不敢。”徐望卿的声音冷淡平静,他的身影出现在半空,眸光淡淡扫过陆行,“人,确实是我杀的。”

    淮竹愕然地看向他。

    陆行听到这话,瞬间暴怒,执起剑不管不顾地挥向徐望卿。

    淮竹自然要拦,这里是微云仙宗,他们若是在这里起来,受累的还是微云仙宗的弟子。

    徐望卿神色不变,“你若想知道她怎么死的,那便看看这个。”

    他将一枚留影石向上一抛,留影石里所有的景象无所遁形地出现在所有微云仙宗弟子的眼前。

    留影石里,陆虞淑眼神发狠,疯了般夺走白世欢手里的斩魂刃,欲刺向白世欢,关键时刻,被徐望卿拦下,最终自食恶果,被斩魂刃所刺,死于斩魂刃下。

    画面很快消失,陆行眼神阴鸷,“是你杀了她。”

    “是我。”徐望卿坦然承认,“她欲杀我道侣在先,我杀她,有何不可?”

    陆行:“你!”

    淮竹着圆场:“突闻令妹之事,我们也很遗憾,只是此事并非全是我师弟之过,墨玄仙君若是将这笔账全算到我师弟头上,未免不妥。”

    陆行始终阴沉着脸,“我只知道,你的道侣还好好活着,我妹妹却已经香消玉殒,连魂魄都没有留下,这笔账,我若不算到你头上,算到谁头上!”

    徐望卿没话,又扔出了一枚留影石。

    这是当初两人躲在魔宫外听墙角时白世欢记下来的。

    详细地记录了陆虞淑和沈危之间的交易。

    微云仙宗的弟子闻此动静,早已围了过来,留影石里的景象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没想到,美若天仙的陆仙子居然勾结魔族?”

    “她为何要这样做?若是她勾结魔族,那墨玄仙君呢?莫非也同魔族有勾结?”

    “这可不准,他们两人关系如此之好,你没听见留影石里陆虞淑了吗,要找墨玄仙君为她出头。”

    陆行彻底愣住了。

    徐望卿继续道:“我已找到证据,菩泠出逃与陆虞淑有关,凤悦城一事亦有陆虞淑横插一脚,她勾结魔族,残害无辜人士,酿下大错,我杀她,天经地义。”

    “所有证据已交给仙盟。”他抬眸,目光清冷,“陆掌门,还有何事?”

    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令陆行一时间哑口无言。淮竹负着手,一片仙风道骨,正色道:“墨玄仙君,与其来我微云仙宗找人算账,倒不如回仓绫派好好等着,想必仙盟的人不日便要找上门来,墨玄仙君还是想想该如何解释才能将仓绫派从中摘出去,勾结魔族,这可不是事。”

    陆行捏紧了拳头,不死心地将这留影石看了好几遍,才终于不得不接受了事实,他僵着身子,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了。

    这些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是不会再踏入微云仙宗了。

    白世欢听此事,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多备几份留影石就是有用,否则有嘴都不清,若陆行真将陆虞淑的死算到徐望卿头上,微云仙宗和仓绫派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现在,陆虞淑犯错在先,陆行若想挽回仓绫派名声,必定要与陆虞淑划清界限了。

    -

    时间顺利来到了大典那天。

    所谓结道大典,只需要结道双方在天地的见证下结下道侣契,便算礼成。

    正式的结道大典程序须得掐着时辰跪拜天道及双方长辈,接受长辈的祝福,最后结下道侣契,听起来不复杂,只是颇为耗时。

    泠樾主动提出可以担任白世欢长辈的角色,被徐望卿不假思索地拒绝。

    泠樾为此不甘心了好久,三番五次让白世欢出面,只是在这一点上,白世欢与徐望卿想法一致,她自己跪拜泠樾自然可以,但她不希望徐望卿被她拉得平白低了别人一头。

    最后徐望卿亲自将在后山闭关的那位老祖宗请了出来,才勉强完成了跪拜长辈这一步骤。

    直到两人在天道和所有人见证下结下道侣契,彻底礼成,严肃庄重的环节就此结束。

    仪式一结束,柳玉音便跑过来拉着她,“师妹师妹,快过来喝酒啊,今天是你结道的大喜日子,咱们不醉不归。”

    她被拽进了一群女子中间,柳玉音一向爱寻人饮酒,她不仅灌白世欢,身边离得近的弟子,全都没放过。

    就连林谨若,也因为亲自来向白世欢道了一句祝福,便被柳玉音灌下了一壶酒。

    女子便也罢了,云恒和元路清来的时候,柳玉音也敬了两人一杯酒,不仅敬他们,还将两人摁在席位上不让走。

    倒是易无忧,居然主动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叶画身边,不动声色又漫不经心地同她着什么。

    白世欢撑着头,笑眯眯地陪着一起喝。

    徐望卿见她喝得开心,也就没管她。

    有人敢灌白世欢,却无人敢灌徐望卿,就连淮竹,也只是察言观色道:“你若不喜她被灌酒,将人带回去便是。”

    徐望卿穿着一身礼服,身边三尺之内无人敢靠近。

    “无碍,她今日开心,便由她去。”

    白世欢酒量是真的不行,两杯酒下肚,便被灌得五迷三道。

    她忍着昏昏欲睡的冲动,不停地摇手道:“我不喝了,喝不了了。”

    柳玉音见她通红着脸,也没为难她。

    她转而看向其他人,“此处只有些茶酒和点心果子,若是不喝酒,可就实在没意思了。”

    微云仙宗都是一群不食五谷杂粮的人,不论是招待客人还是举办宴会,通通只有茶酒和水果点心,看不见一点荤腥。

    叶画笑着,“我陪你喝。”

    白世欢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她确实有些喝糊涂了。

    “喝酒有什么意思,我想吃红烧狮子头。”

    她话一出,场面静了下来。

    她茫然道:“怎么了,红烧狮子头不能吃吗?”

    “能吃。”她身后响起一道低而温和的声音,徐望卿将她抱起来,“回去吃。”

    白世欢茫然地顺势窝进了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应着:“好。”

    两人一走,静了一瞬的场面才重新热闹起来。

    有人忍不住感叹道:“传言果然是假的,问霄仙君明明对白师妹很体贴。”

    “何止是体贴,我便没见过哪对道侣如他们一般恩爱。”

    “白师妹真好好福气。”

    白世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问霄殿的,她醒来时,徐望卿并不在寝殿里。

    她揉了揉脑袋,依稀记得自己被喂下一粒醒酒丹,她坐起来,方才晕晕沉沉的脑袋此时已经好了大半。

    醒酒丹的作用太强,她此刻确实非常清醒,久等不到徐望卿,她便开始在房间里晃荡起来。

    她不知不觉走到内室,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内室的桌子上看见的那枚盒子。

    徐望卿将这盒子藏得极好,设下重重结界,白世欢一直不知道这盒子里装了什么,她之前对此并不敢兴趣,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关系愈发亲密,她忽然很想知道。

    一道推门声响起,徐望卿尚未出声,白世欢便主动探出头去,道:“我在这儿。”

    徐望卿顿了顿,“我做了红烧狮子头。”

    白世欢酒已经醒大半,对红烧狮子头也失去了兴趣,她朝他招手,“仙君你过来。”

    徐望卿没有迟疑,走到她面前。

    白世欢目光放在内室的桌子上,问道:“那是什么?”

    徐望卿没话。

    白世欢抬头看他,只见他的表情带着难得一见的茫然,他微喃:“我不知道。”

    白世欢诧异。

    他上前一步,抬手将结界解除。

    两人面前再无屏障,白世欢上前拿起盒子,看向徐望卿,“我开了?”

    徐望卿颔首。

    于是她将盒子开,但让她诧异的是,里面只有一张纸和一颗珠子。

    内室昏暗,她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便将盒子拿到外面,她坐在床上,好奇地把玩这颗珠子,她看不出端倪,于是放下珠子,拿起了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开,‘婚契’二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那是她亲手写下的字,婚契末尾落款正是她和徐望卿的名字。

    她愣住了,这份‘婚契’居然保留到现在。

    徐望卿忽然开口:“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拿起那枚珠子,灵力流转,珠子里的记忆如雪花般涌入他的脑海。

    白世欢一瞬间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眉眼微垂,“你将婚契收了起来,放进了这里,却又将有关婚契的记忆抽了出来,同样放在了这里,是吗?”

    徐望卿看着她,想解释什么,却无从开口,当初想忘了她是真,难以狠心抽出所有记忆也是真。

    白世欢突然抱住他,嗓音微哑,“是我对不起你。”

    徐望卿:“……你已同我过无数次对不起,我早已不在意。”

    白世欢还是很难过,她不敢想象当时他该抱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一切,又抱着怎样的心情,最终选择原谅她。

    她紧紧抱着他,声音喑哑:“……你不知道,我从一开始便是故意接近你的。”

    她终于了出来。

    徐望卿抱着她的手微僵,感受到她比他的手还要僵硬的身体,微微抚着她的背,安抚道:“无事,我不在意。”

    他越是不在意,她便越想让他知道真相,“我答应过你的,关于我的所有事情都会告诉你。”

    她知道他的心里一直存有很多疑惑,她的经历,她对沈危的恨,她身上出现的不符合她修为的特殊能力和法器,他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从来不问,她知道他在等着她,她便不想再一直瞒着他。

    白世欢低声开口,声音微颤:“我与沈危,其实相识于前世。”

    一道闷雷响起,照亮了这方天地。

    白世欢继续道:“我在地牢里同你的那些话并非假话。”

    又是一道闷雷,比之前更响亮,隐隐带着天雷之势。

    她话语不停:“我的体质特殊,沈危看中了我的体质,欲,欲将我抓走用做炉鼎。”

    到最后,她的声音愈发喑哑,她不想提及太多过往,三言两语道:“我不愿意,挣扎多年,最后,死于一场争斗。”

    天雷轰然而下,直朝白世欢而来。

    她苦笑一声,果然如系统所,就算它阻止不了她,天道也不会允许她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出来。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这太匪夷所思,若是人人都去追寻世界的真相,这个世界会迎来另一种形式的崩塌。

    天道不允许出现这种可能。

    徐望卿想也不想便抬剑,为她挡住了这道天雷。

    白世欢却闭口不言了,天雷若是一再劈下,她不能让徐望卿一直替她挡,伤的是徐望卿。

    徐望卿却直直看着她,“想便。”

    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天雷还在她的头顶隐隐作响,似乎只要她敢多一句话,它便立刻劈下来。

    白世欢忽然将徐望卿推开,徐望卿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白世欢趁此机会,语速极快地一口气将系统的来历了出来。

    天雷直直在她的身上,她拿出千玄钟,勉强挡了挡。

    然后又道:“正是因为它,我才来找你,从一开始,我就抱有其他目的。包括后来上微云仙宗拜师学艺,也是因为它。”

    徐望卿看见她整个人都被劈得摇摇欲坠,横身挡在了她面前,厉声道:“不许再推开我。”

    白世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

    天雷再次劈下,结结实实在徐望卿身上,但白世欢总觉得,在他身上的力道远不如她身上强。

    她仰头,朝着天道大喊:“他不是天道宠儿吗?你怎么舍得伤他?若是他被你劈死了,你从哪儿再找出一个天道宠儿?”

    天雷轰隆作响,接着迅速将一道雷劈在她面前,似在威胁恐吓。

    白世欢没理它,继续对徐望卿道:“我一开始接近你确实别有目的,但从未想过要伤你,北荣城时是为了助你渡劫,后来再上微云仙宗……”她想了想,“许是借我特殊体质为你巩固修为。”

    否则,她也不明白那一百次双修的任务从何而来。

    天雷再次狠狠劈下,这一次,它不顾徐望卿天道宠儿的身份,以堪比九天劫雷的威势了下来。

    徐望卿长身玉立,迎着劫雷,徒手接住,任由自己的右手被劫雷劈得皮开肉绽。

    他淡声:“还有吗?继续。”

    白世欢抿平嘴角,继续道:“这里其实是万千世界中的世界之一,莫妤和叶景萧他们其实不是这里的人。”

    她飞快将两人的来历清楚。

    天道彻底被激怒了,九道劫雷聚集在一起,飞快地、从另一个方向,劈向白世欢。

    这道雷又狠又快,眼见着挡不住,徐望卿干脆微低身子,将白世欢护在怀里。

    那道闷雷在他背上,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白世欢吓到了,她声音喑哑,带着哭腔:“我不了,我什么都不了。”

    徐望卿将她抱紧,安慰道:“别怕。”

    白世欢颤抖得比他还厉害,她回抱住他,低声应道:“好,我不怕。”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她抬头看他,“想的我都完了,现在真的没什么可的了。”

    这话既是给他听,亦是给天道听。

    天道似乎很不满意,滚滚闷雷响了又响,又将一道雷劈在徐望卿身上才肯作罢。

    徐望卿本就皮开肉绽的后背愈发雪上加霜,闷雷已停,她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床上,“你,你还好吗?”

    “别哭。”徐望卿抚上她的眼角,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掉了满脸的泪水。

    “我死不了。”

    白世欢没话,掀开他的后背,露出触目惊心的伤。

    她抖着手,替他敷上伤药,一层又一层,直到彻底将伤口掩盖,她才停了下来。

    徐望卿任由她的动作,等她停了下来,才道:“今日是我们的结道大典,你别哭。”

    白世欢收了伤药,吸了吸鼻子,躺在他旁边,“我不该在今日这些的。”

    他语气平静:“我想听。”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今日泪腺仿佛不受控制般,再次因为他一句话而泪如决堤。

    她终于忍不住将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将所有的不愉快一口气哭完。

    徐望卿只是不停地安抚她:“我在。”

    她哭了许久,直到将眼泪哭干她才罢休,“仙君……”

    “我在。”

    白世欢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仙君,现在知道了这一切,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徐望卿还是那句话,“我不在意。”

    无心也好,有意也罢。

    早在他决定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一切的往事便烟消云散,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

    初冬时节,修仙人士却个个穿着单薄,腰间佩着把剑,御剑飞行在半空,远远看去一派仙风道骨。

    易无忧领着人进了问霄殿,熟门熟路地站在寝殿门口,恭敬道:“师叔,这些是各大宗门送来的贺礼,师父已清点完毕,如今尽数搬到问霄殿。”

    徐望卿推开门,淡淡应了一声。

    白世欢跟着他背后探出头来,神情自若,带着笑意,“你们来得可真早。”

    易无忧领头,喊了一声,“师婶。”

    他身后的弟子纷纷喊道:“师婶。”

    白世欢被吓了一跳,她局促地点头:“各位师侄早。”

    易无忧将所有东西放好,临走之前,不经意地道:“师婶一个人住在微云仙宗肯定不习惯,要是有娘家人住在这儿便更好了。”

    白世欢诚恳建议:“你要是想让叶师姐留在这儿,直接同她更好一些。”

    易无忧狼狈离开。

    白世欢将所有贺礼又清理了一遍,累得半死,忽然觉得仙君夫人也不是很好当。

    尤其是当她走出问霄殿,所有看见她的人都要朝她行礼,她微微靠近哪名弟子一步,那弟子便吓得退避三舍。

    就连云恒和元路清见了她,都要先行个晚辈对长辈的礼节之后才同她好好话。

    白世欢便觉得这仙君夫人更加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当个普通弟子逍遥自在。

    于是她萌生了仗剑走天涯的念头。

    徐望卿在得知她的想法后,一口答应了下来。

    白世欢诧异:“微云仙宗这么多事需要你拿主意,你走得了吗?”

    徐望卿神色平静,“只要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白世欢满意了,“那,我们再去一趟魔界?上次只来得及尝一尝那儿的魔兽肉,其他的我还没吃过呢。”

    徐望卿:“嗯。”

    白世欢:“去了魔界,我们便往北边走,听北边的冰原极美,我想去看看。”

    徐望卿:“嗯。”

    白世欢:“听南边有神秘的十方炼狱,住着无数不入轮回的幽魂,我们去瞧瞧?”

    徐望卿:“嗯。”

    白世欢:“听苍穹之海也特别好看,还有冬云之端,凡人界以外的妖域,沧溟界……”

    她一一掰着手指头数,随即颓丧道:“太多了,数不完。”

    徐望卿耐心地听她完,温声道:“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总有一天会将这些地方一一走完。”